第四百六十二章 解牛刀法

  「這……」

  聽到白川的話,庖丁不由一愣,他本以為白川提及解牛刀法乃是在開玩笑,卻不曾想,這位竟然是玩真的。

  白川幽幽道:「夕日庖丁為文惠君解牛,其技神乎其神,上諳天道,下合養生。你為庖丁之後,不知這解牛刀法,你繼承了幾分?」

  庖丁又是一怔,終於確認白川沒有開玩笑。

  老實說,除去六指黑俠、荊軻等寥寥數人之外,墨家上下不少人,對於白川的觀感很是複雜,這不僅僅是因為白川可以算是墨家的救世主。

  更因為白川是一個秦人,秦舞陽,這位墨家統領,正是死在白川的手中。

  雖然後來他們可以用秦舞陽是燕丹死忠,死不足惜,然而,之前墨家還在反秦,陡然之間加入秦國陣營,這陣營在瞬息之間進行轉換,總歸是會讓人有些彆扭。

  連帶著對白川這位始作俑者的觀感,也是複雜了起來。

  念頭閃逝了一番,庖丁開口道:「家祖的水平,有豈是我這般後輩可以揣摩的,解牛刀法我的確會,可惜,無家祖一二分之水平,只得皮毛!」

  「能得一二分水平,也足以自傲了,而且,你雖然說是只得皮毛,但想必也是謙虛之辭。」

  眼見白川如此執著想要見識解牛刀法,庖丁雖然好奇對方為何對解牛刀法如此感興趣,卻也不敢去拂了白川的雅興,當即開口道:「廚房之地,雜亂不堪,若先生真要見識解牛刀法,自無不可,只是其間的髒亂,還望先生不要見怪。」

  白川頷首。

  隨即,庖丁也不再作扭扭捏捏之狀,正好這會兒有間客棧也沒有什麼生意,他便帶著白川和驚鯢一道去往了後廚。

  作為桑海有名的客棧,有間客棧的廚房頗大,其內諸多食材擺放得整齊無比。

  庖丁雖說後廚髒亂,但實際上,從他能夠學會解牛刀法這等技近於道的刀法,就可以看出,他實質上是一個外表粗獷,內心極為細膩的人。

  來到一塊案板之前,庖丁又轉頭,看了一眼白川,道:「這個解牛刀法,我自然是不如先祖的,所以稍後若有不妥,也只能說我學藝不精,並非是先祖之刀法有問題。」

  看不出庖丁還是一個精明人,他這般言辭放出,哪怕解牛刀法沒有莊周養生主中記載的那般神乎其神,也只是因為他的問題,而不是他先祖沒有那技術。

  當真是有點意思。

  白川在心下感嘆了一番。

  隨即,就見庖丁拿起了一隻雞,放在案板之上,這是一隻已經脫了毛的雞,充滿的疙瘩的皮上光禿禿一片。

  庖丁左手按著雞,右手,拿起了一把菜刀,一把很普通的菜刀,閃爍者寒光,除了鋒利,看起來沒有任何的特異之處。

  沒有說話,他突然變得無比虔誠。

  白川感覺到了這一點,驚鯢同樣感覺到了,那是對眼前食物的虔誠,或者說,是對刀的虔誠。

  「此人不容小覷!」

  驚鯢在心底想著,如庖丁這般虔誠的人她見過不少,不過那些人都是劍客,都是對手中的劍虔誠無比,庖丁雖然只是一個廚子,但此刻表現出來的模樣,卻讓她想到了那些頂尖的劍客。

  因為身旁有人看著的緣故,所以庖丁有些緊張,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鬆開左手,右手的刀揮動了一下,一道刀光閃逝,再度出現,刀已經來到了另一邊,而他身前案板上的雞卻是無恙。

  這只是開始,緊接著,庖丁手中之刀接著揮動,速度更快,數不盡的刀光從他的手間激盪而出,向著他前方的雞身上籠罩而去,一時間,食物已經消失不見,唯有一層白茫茫的刀光如同霜雪銀紗,籠罩在其上。

  最後,庖丁菜刀一收,置於一旁,所謂的牛刀解雞就此結束。

  等到所有的刀光如同花朵綻放,四下散開後,雞還是那隻雞,渾然無恙,不過,真的是這樣嗎?

  白川走近跟前,來到庖丁之旁,探出一根手指,輕輕的在雞的身上一點。

  「沙沙……」

  頓時,一陣怪異卻又美妙的聲音從它的身上傳出,如同天籟之音,響在耳旁,令人沉醉,心曠神怡,再回首,雞肉是雞肉,雞骨頭是雞骨頭,所有的肉盡皆從骨頭上脫離,只剩下一個完好無損的雞骨架還留在案板之上,其上沒有一絲肉沫殘留。

  其刀工之精湛,憑此可見一斑。

  驚鯢雖然曾經是殺手,但因為姿容出眾的緣故,曾被羅網重點培養過才藝,否則的話,當初的羅網也不會讓她去接近信陵君。

  「依乎天理,批大郤,導大窾,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況大軱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遊刃必有餘地矣……」

  她不禁想到了先前白川來到有間客棧所說的那段話語。

  如此刀法,難怪那位狷狂不可一世的莊周會將庖丁解牛列在養生主中第一篇,當真是有幾分道理,白川會對其產生興趣,驚鯢也有所理解了。

  驚鯢在感嘆,白川卻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那雞骨架不知在想什麼,他的眼中深邃的幽芒明滅不定,整個人,在這一瞬間都給人一種生人勿進之感。

  下一霎,白川驀然來到案桌正前方,庖丁不解其意,下意識的閃避開來,然後,白川拿起庖丁先前放在一邊的菜刀,左手向著某處一探,一隻脫了毛的鴨飛了過來,轉瞬,來到他的跟前,他手中菜刀突兀一轉,迎著破空飛來的鴨,就是一刀斬出。

  寒光乍現,從鴨的身上穿梭而過,渾然無損。

  手腕一抖,又是一刀橫抹而過,斬,切,削,挑,拍……短短剎那,無數的刀光,被白川以獨特的方式揮出,如同先前庖丁的手法,最後盡皆籠罩在這隻脫毛鴨的身上。

  嘩啦……

  菜刀收起,鴨終於落在了案桌之上,白川轉身,仿佛先前什麼都沒有做,默然的走到驚鯢的身邊站著。

  庖丁眼神詫異的看著這隻渾然無損的鴨,先前還不覺得有什麼,但隨著看的時間越長,他的眼神卻是越來越凝然了,最後,竟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沙沙……」

  熹微的聲音從鴨的身上傳出,如同那隻雞一樣,鴨散開了,骨架和肉完全分離,沒有絲毫的粘結殘留。

  與此同時,庖丁的聲音也是響起,「這怎麼可能……」

  明明只是一次而已,但他竟然學會了無厚入有間的技巧,並且沒有任何的心法技巧,僅僅只是站在旁邊觀望了一番而已,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啊。

  不過一眼,就學會了自己的解牛刀法,甚至達到了自己這般水平,庖丁突然覺得從一開始就不該答應這人的請求,可惜,悔之晚矣,這已成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