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人心險惡
後世之人談起先秦之時的長城，想到的多是綿延萬里用以防禦遊牧民族的北疆長城，但實際上，在這個時代，不僅有著秦、趙、燕三國的北疆長城，同樣也有著趙、楚、齊、燕的內部長城。
以燕國為例，燕國除了修筑北界長城外，為了防禦趙國，保衛燕下都武陽，還在南界，也就是與趙國交界的地方，修築了長城，稱燕南長城。這道長城起於今HEB省易縣西南，向東南行，借易水之勢，相互配合，形成了一道長五百餘里，用以對抗趙國進攻的防禦體系。
對於燕國來說，南長城的防禦較之於北疆長城更為重要，畢竟北疆長城是為了防禦狼族的，而南長城卻是用來防禦趙國的，在這個時代，狼族雖然兇悍，但卻兇悍不過七國，天下七國，任何一國都足以吊打狼族，對於燕國來說也是如此，要不然當年也不會有秦開擴遼東千里之地的壯舉。
但趙國卻不一樣，燕國雖然可以吊打遼東的狼族部落，但趙國卻可以像燕國吊打狼族一般吊打燕國，當年燕國十數萬大軍進攻長平之戰後陷入極度虛弱的趙國，結果卻被只剩下老弱病殘的趙軍給反推了，自那以後，燕國在昭王時好不容易練就的強軍就已經徹底崩潰了。
而且，燕國的經濟中心也在燕山以南，人口、錢糧俱在易水之北、燕山以南的這塊區域，這裡有著都亢之地這樣的糧倉，有著武都這樣的燕國技術巔峰，在這裡，有著太多燕國不能丟棄的東西。
種種因素之下，作為結果就是燕國這些年來沒少加固南長城，相應的，這些年來，南長城的守軍也鬆懈了許多。
在一個尋常的早晨，南長城的守軍像往日那般從睡夢中清醒，隨即在鼓聲中，一個個磨磨蹭蹭的向著校場匯集而去。
就在這時，在燕軍集結的鼓聲中，卻有著號角聲響起，那是進攻的號角聲，那不是燕軍的號角聲。
發生了什麼？在一瞬間的疑惑後，燕軍上下反應過來了，是敵襲。
而來自南邊的進攻，除了趙軍之外，還能有誰？
在這一年的春季，十萬趙軍發動了對燕國南長城的進攻。
邯鄲，趙王宮。
「好，好，果然不愧是寡人的老將軍，一戰破燕長城，再戰狸陽，只要攻下此城，武都唾手可得，到時，燕國最精華的一部將為我們燕國所有，我們甚至可以一鼓作氣，直取薊城，將燕國趕到遼東之地，那時，有著燕國的人力物力，我們趙國的力量將會進一步提升，沙場爭雄，將再也無懼秦國。」趙王偃大笑著，此時他的心情很好。
最近兩年，趙王偃覺得自己處於一生之中運氣最好的時刻，先是有著楊崇的出現，讓他有了分裂齊國的可能，後是秦國使臣來到邯鄲，他以五座城池的代價換取了秦國的承諾，然後就是今年針對燕國的戰爭，一戰就破了燕國的南長城，趙軍隨即度過易水，只要取得狸陽，燕國除了薊城之外最重要的下都武都就將是趙國的囊中之物。
到時，他就可以合燕國之力為趙國所用，若是楊崇再給些力，他還能從齊國身上割下一大塊肥肉，並讓齊國成為趙國的附庸，適時，趙國有趙國精兵，齊、燕之力，他趙王偃將一統大河之北，合三國之力，將再也無懼秦國。
想到其中的美妙之處，趙王偃的嘴角徹底壓不住了。
只需五年，只需五年，寡人就可以收復太原，將再也無懼秦國，趙國歷代先王所不能完成的大業，將在寡人的手中實現。趙王偃此時已經嗨起來了。
「恭喜大王了，前線有如此大勝，全是大王運籌帷幄的功勞啊！」身為相國的郭開附和著說道。
「寡人的運籌帷幄是很重要，不過前線將士的拼殺才是最重要的，當然，若是攻取燕國燕山以南的土地，你也是有些不小的功勞的，若非是相國你在其中穿針引線，解除了秦國對我們趙國後方的威脅，寡人又豈能傾力以攻燕國。」趙王偃似乎還知曉謙虛一點，但在他的這絲謙虛中不僅聽不出謙遜的味道，反而更能讓人感覺到其中的驕傲與得意了。
「臣不敢居功。」郭開連忙陪笑道，功勞不功勞的，他不在意，他已經是相國了，難道還能再進一步不成？他在意的只有錢，錢財是可以無限疊加的。
想到秦使承諾的報酬，想到以後與秦國進一步的合作，郭開的嘴角也壓不住了。
在這對君臣的彈冠相慶中，趙軍在龐煖的帶領下繼續猛攻狸陽城，趙軍似乎已經勝利在望了，而燕國卻在瑟瑟發抖之中。
咸陽。
「秦王政，背信棄義，秦國一定是與趙王達成了什麼交易，若非如此，趙王偃不敢如此大規模的對燕國用兵。」質子府中，得到消息的燕丹怒罵道。
他來到秦國已經有段時間了，想他堂堂一國太子，為何要不遠千里來到秦國，充當質子寄人籬下，不就是為了維持燕國與秦國的關係嗎？
與趙國作鄰居，燕國上下是很有壓力的，別看趙國最近二十多年來在秦國面前連連吃癟，事實上趙國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的，當今七國，能夠欺負趙國的也只有秦國，在燕國眼中趙國與趙國眼中的秦國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所以為了對抗趙國，燕國這麼多年來一直與秦國走的很近，而燕國的地理位置也十分符合秦國這麼多年來遠交近攻的外交策略。
這也就決定了這麼多年以來，燕國與秦國的關係一直不錯，若非如此，幼年在邯鄲之時，他也不會與當時的嬴政成為好友。
但是現在，秦國卻在縱容趙國攻打燕國，在他還在咸陽充當質子的時候。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我要去見秦王政，問一問他為什麼要背棄燕國。」燕丹壓下心中的怒氣，迅速做出了選擇。
作為秦王政幼年的好友，燕丹在咸陽還是有些特權的，所以他出了質子府後直接朝著咸陽宮而去，而且很快就在咸陽宮中見到了秦王政。
「趙軍攻打燕國這件事情，我們也很意外，不過太子儘管放心，燕國乃是我們秦國的盟友，我秦國絕對不會坐視趙軍在燕國的土地上肆虐。」面對燕丹的質問，最近取代呂不韋成為秦國相國的昌平君熊啟主動替秦王政向燕丹解釋道。
「趙王偃敢如此做，難道真的不是得到了秦國的什麼承諾嗎？「面對熊啟的解釋，燕丹也是有些遲疑，難道是自己猜錯了不成，
燕丹如此想著，將探尋的目光看向了上位的秦王政身上，可惜秦王政的冠冕擋住了自己的面容，讓他看不清秦王政此時到底是怎樣的表情。
「趙王偃是得到了寡人的承諾。」秦王政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幼年好友，卻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
「大王，你為何要如此做？燕國難道不是秦國的盟友嗎？」燕丹臉色一僵，此時的他才意識到自己來咸陽宮完全是來錯了。
這個時候他來咸陽宮又能如何？除了撕開最後一層遮羞布之外，還能有什麼作用？
就像現在，秦王政已經承認了，但他又能如何呢？他可以質問昌平君，但讓他直接對上秦王政……不怎麼頂得住。
「所以燕國更應該幫助秦國攻滅趙國。」秦王政道。
恍然間，燕丹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秦王政在幕後策劃的。
他不知道秦王政到底做了些什麼，竟然能夠讓趙王偃那個蠢貨可以無視秦國的威脅去攻打燕國，但他知道，趙國這一次要危險的。
秦國若是這個時候出兵攻打趙國，精銳陷在燕國的趙軍根本就來不及回援，到時迎接趙國的只有大敗，甚至是慘敗。
這個謀劃不可謂不高明，可謂是將趙國坑慘了，燕丹不得不承認，秦王政的這般謀劃很厲害，但在這個謀劃中，秦王政又將燕國當成了什麼？
面對秦王政的直言，燕丹不僅沒有感覺到秦王政對自己的坦誠，反而感覺到秦王政對自己、對燕國的漠視。
秦王政方才的解釋，簡直是在赤裸裸地告訴他：寡人就是算計了燕國，那又能怎麼樣？
燕丹也是一個驕傲的人，而且他的驕傲還要大於自己的能力，這樣的人往往是敏感的，所以他的生氣了，只是他同樣也是一個善於隱忍的人，他知曉雖說秦國一定會出兵對付趙國，但秦軍出兵的時機卻有很大的不確定性，秦軍晚出兵一天，燕國就要多承受一天來自趙軍的進攻。
燕國若想少受損失，唯有讓秦國儘快出兵。
所以，燕丹在憋屈之中，卻不得不低下自己的頭顱，肯定秦王政儘快出兵。
饒安。
「秦軍終於要行動了，好啊！」饒安城的郡守府中，一直將注意力放在秦國的楊崇第一時間得到了關於秦國的情報。
在楊崇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這一戰的信息：將軍王翦、桓齮、楊端和伐趙，王翦攻閼與、轑陽，桓齮取鄴、安陽。
「伱等待的機會終於要來了嗎？」紫女見安逸許久的楊崇重新振奮起，也是由衷地為楊崇感覺到了高興，他們放棄了在韓國的一切，來自趙國，又是送錢，又是低聲下氣，辛辛苦苦奮鬥了一年多，不就是為了眼前嗎？
好在一切都如楊崇所預料的那般，這一年多來多有的努力都不曾白費，終於要走向真正的戰場了。
「來了，這一次莫說趙軍主力不在邯鄲，即使在邯鄲，面對王翦、桓齮與楊端和三人，也不可能頂得住。」楊崇道。
秦軍這一次出動的陣容可謂強大，王翦自不用說，桓齮同樣也是不可多得的大將，在原有的歷史詭異中，他若不是遇到了李牧，他的名氣只會更大，畢竟自蒙驁之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中，秦國第一名將的稱號並不在王翦的身上，而是在他的身上。
楊崇結合著曾經的記憶以及現在所搜集到的情報，知曉王翦與桓齮現在差不多是平級的，隨著秦國老一輩的大將如蒙驁這些人的老去，他們已經成為了秦軍中的頭面人物。
而且從秦王政的安排中還可以看出，在秦王政的內心中其實更加親近桓齮，在這場戰爭中，秦王政將王翦安排在閼與的方向，卻將桓齮安排在鄴城的方向，雖說兩人率領的兵馬是一樣的，軍職也不分上下，但其中的差別可大了。
閼與這個地方位於山區，易守難攻，當年秦軍就在此大敗於趙軍之手，損兵折將，也是因為這場戰爭，趙奢一戰成名，成為名將，但正所謂天道好輪迴，在未來，趙奢之子趙括在長平又慘敗於秦軍之手，差點讓趙國亡國。
閼與這個地方是一個十分神奇的地方，可以說若無閼與，趙奢未必能夠雄起，而趙奢若沒雄起，趙括大概也就不會成為一個紙上談兵的參謀型將領了。
當然，現在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閼與這樣的地方建功不易，但鄴城、安陽諸地卻不一樣，鄴地九城位於大河之北，漳河之南，地處平原，可謂是易攻難守，而且這安陽曾經屬於齊國，鄴城是魏國不久前才割給秦國的，趙國在這些地方的統治並不穩，這這個時候秦軍攻來，其中的變數就更大了。
在楊崇的猜想中，王翦與桓齮在這場戰爭中都是將軍，但在未來的幾年中，桓齮卻成為了秦國的上將軍，率領秦國與趙軍作戰，一路上戰無不勝，一時聲名顯赫，直到遇到了李牧，用自己數年的積累成為了李牧武安君的威名，也是在那之中，王翦上位，桓齮退居二線。
「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可以讓你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啊。「紫女道，她能夠感覺到楊崇身上的躍躍欲試。
「不錯，只不過這一次我可能要幫王翦那老小子一把了，他的提前上位，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楊崇沉吟道。
王翦這樣的人配合上秦軍，簡直是一個無解的存在，想要不敗或許不難，但想要戰而勝之，即使是李牧也做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