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皇?我會贏他。

  鏘!鏘鏘!

  一刀,接著一刀,一刀,接著一刀。

  源一心那看似荒蕪乾枯的身體內,鮮血卻仿佛岩漿在奔涌,沉重鮮紅卻又無比炙熱,還有那難以言喻的厚重,仿佛要將面前一切融化。

  他的刀勢從防禦轉為了徹徹底底的進攻,如果說之前都是在跟齊修遠進行劍術的比拼,那麼現在這一刻比拼就是徹底進階為廝殺了。

  刀在急速的揮動中變成一道虛影,在常人眨眼的瞬間,兩柄武器相互撞擊數次,一蓬又一蓬的火星在刀光劍影中炸開。

  「就是這樣!」

  終於,伴隨著那肆意張揚的話語迴蕩,齊修遠拋棄了腦海中的劍招,遵從自己的本能手中反手握刀……

  噗嗤!!

  最後交錯而過背對彼此的兩人濺出鮮血,兩道猩紅色的血潑灑在地板上濺出血花。

  「……」

  半蹲在地上的齊修遠緩緩低頭,看到了自己側腹處破開的衣服,看到了從血口向下流淌的鮮血。

  「老爺子。」他站直身體轉身看向老人,臉上掛著笑容語氣感慨道,「這一招,也太年輕了吧!」

  啪嗒…啪嗒……

  一滴血珠沿著橫刀的刀身滑過墜落在地。

  站在原地的源一心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處深可見骨的傷口,胸前的衣衫已被鮮血浸紅。

  差一點,還是差一點啊。

  心中這樣想著,他轉過身,再次擺出刀勢。

  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

  「真是個不服老的老頭啊。」

  齊修遠臉上掛著由衷的笑意,報以的回應是拔刀的起手式。

  右手收刀入鞘,左手反握刀柄,身形微微下沉。

  「辛酉刀法。」他收起笑容,輕聲道,「請指教。」

  那雙黑色眸子中的肅殺之色,掩去那張臉上唯一一絲青澀。

  這是他第一次擺出刀勢,這代表他認可了源一心。

  辛酉刀法,別名,戚家刀術,師夷長技以制夷,專為破解倭夷刀術而生。

  兇狠毒辣,粗狂暴力,一擊必殺。

  看著齊修遠那和拔刀術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架勢,源一心的眼中掠過一絲恍惚,眼前也再次浮現數十年前老師被人打敗的那一招。

  「原來,是叫「辛酉刀法」嗎?」

  源一心聲音沙啞地呢喃,最後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同樣矮身把劍收到腰間。

  兩人看著彼此,眼睛一眨不眨。

  嘭!嘭!

  在楚子航的注視下,兩人突然失去蹤影。

  他只能聽見風中響起了一道可怖的呼嘯,想像攔在那尖嘯前的一切東西都會撕開。

  一剎那的時間,齊修遠與源一心錯身而過,背對彼此,開始和停止都異常突兀,從極動到極靜,中間完全沒有過度。

  「好快啊。」源一心嘆息道。

  他低頭看了一眼橫在脖頸的刀,原本緊緊握著的十握斷劍掉落在地,就連手腕處的袖口都緩緩開裂。

  那一刀,齊修遠手下留情了,沒有要了他的命,只是挑斷了他的手筋。

  戚家刀中的拔刀之法是專克日本劍道的拔刀之術,蓄刀勢於腳下反手握刀,握住刀柄反手上撩做出類似於日本拔劍術的動作。

  在剛才短短一瞬間,齊修遠的一刀「颯」地展開,就像是一面牆推到面前,殺氣濃烈得令人窒息,一氣呵成,動作極快,刀刃弧光輕如薄紙光如流水。

  也就是說,齊修遠贏了……

  就在場外的楚子航以為勝負分清想要起身時,卻發現源一心赤手空拳掄向了齊修遠的臉頰。

  但被齊修遠笑著一個後仰避開了,右拳再度接上卻依然是被他避開,隨之反手一巴掌拍在老人的頭上。

  撲通!

  源一心整個人躺在地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道:「我輸了。」

  徹底輸了啊。

  他和老師當年一樣,也敗在這一招下啊。

  「老爺子,這麼多歲數,就別玩賴了。」

  齊修遠無奈地搖了搖頭,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拽起。

  但在握住那條手臂的時候,他的動作不由頓了一下。

  這條手臂遠比他想像中纖細乾枯,這是一條,四十年來,只是靠著握劍,活下來的手臂。

  四十年鑽研劍道,四十年的路,今天走到了盡頭。

  嗡嗚!嗡嗚!

  藍紅的光芒從窗外映入場地。

  楚子航提前叫好的救護車已經來了。

  但就在齊修遠想扶著他下樓時,老人卻突然語氣平靜地開口了。

  「其實,我根本沒想過會贏。」

  聞言,齊修遠愣了一下,只聽老人繼續平靜道:「真是連一絲會贏的想法都沒有。」

  「因為我在日本也有一個學生,他被我的本家稱為『皇』,他叫源稚生,他讓我明白,老師說的沒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大上數十倍。」

  「我從那一刻起就決定,找到另一個天生之人,讓他成為拉下我人生帷幕的死神,所以我一直在想著,要怎麼帥氣地輸掉,讓我的退場更體面一些。」

  「直到你出現在我的的面前,用一天時間掌握我一年才學會的劍術,我知道,我找到了。」

  說到這裡,老人抬起頭,看向齊修遠微微笑道:「看著你沐浴在窗外的陽光下,我心中居然沒有絲毫的嫉妒,我只是在想……」

  「多麼年輕俊美的死神啊,作為拉下帷幕的人來說,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所以,我對你傾囊相授,我想要堂堂正正地與你交手後坦然面對失敗和死亡。」

  「但是啊,但是……」

  他低下頭,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但淚水還是順著臉頰滑落。

  四十年的劍道人生,讓他怎麼輕易放手。

  醜態俱出的掙扎,不過為了三個字。

  不想輸,不甘心。

  四十年須臾宛如白駒過隙,一事無成之人似一夕白頭。

  把劍奪走後還有什麼能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

  那些宛若詛咒一樣的期待如果真的離去還剩下什麼?

  「……」

  看著垂著頭的老人,齊修遠搖了搖頭,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面前的老人就像是槐樹,可能不顯眼,也可能成長緩慢,但歲月從不空流,每一寸光陰都刻在樹幹的年輪,厚實的基礎使其成長為參天大樹,堅韌而厚重。

  算了。

  親手砍掉一棵老樹,親手結束一個老人數十年的執著和熱愛,哪怕對於他這種人來說,也是一件殘忍的事啊。

  「你說,你曾經教過一位『皇』,他也是天生之人,對吧?。」

  源一心下意識抬起頭,卻見齊修遠微微笑道:「你不是想看一看中國古劍術和日本古劍術,到底哪一個更強嗎?你該不會覺得你就可以代表日本古劍術吧?」

  「所以,繼續卑劣醜陋地活下去吧,回去教導那個所謂的『皇』,我也會去找他,到時再讓你看一看,哪一個更強吧。」

  「……」

  源一心沒有說話,他注視著少年的眼眸,想從中看出卑劣的虛偽,但他只看到了純粹一片,那雙眼睛就像是打開的窗戶一樣如一地流露著他真實的情緒。

  終於,他混濁的眼中,浮現出一抹光輝。

  「臭小子。」他低下頭,扶著額,苦笑道,「還真是狡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