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歷史縫隙中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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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歷史縫隙中的真相

  中央軍帳陷入了死寂。

  陸雲逸站在下首,眼睛微微瞪大,

  心中怪異無以復加,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不過下一刻,上首便傳來了一聲嗤笑,藍玉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罷了,你氣候已成,不必再由本將庇護,平白無故的身份,對你來說反而是桎梏。」

  藍玉的眸子一點點深邃,

  想到了那些一路行來被壓制的軍伍中人,渾身散發著烈烈殺氣,

  不過好在,在慶州之地碰到了陸雲逸,這也讓他內心中多了一絲慰藉。

  他視線低垂,看向自己那粗糙大手,

  上面已經有了些許皺紋,皮膚有些鬆弛褶皺,

  他已不再年輕,需要在大明軍伍之中尋找下一代的領兵之人。

  如此才能保證,大明對北方草原的壓制。

  深吸了一口氣,藍玉似是想到了什麼,繼續開口:

  「朝廷如今在籌措詹事院,

  今年戰事結束,明年應當就會開府建衙,

  將會統御左春坊右春坊與司經局,以此來輔佐太子殿下處置朝堂政務,劉三吾也會參與其中,

  若是你父想要入朝為官,可以入詹事院。」

  詹事院便是詹事府的前身,與東宮而言,

  相當於朝廷『尚書省』,位高權重,地位尊榮。

  陸雲逸眼眶微微瞪大,有些不可思議,同時心臟開始怦怦直跳,這便是心腹的待遇?

  在還未開府建衙的詹事院中謀得一職,

  對於整個大明文武百官來說,可以稱得上天方夜譚,

  但藍玉就這麼說了出來,顯然是有其把握。

  陸雲逸微微躬身,恭敬開口:

  「啟稟大將軍,屬下曾多次與家父談及為官一事,

  但都被家父以求得清靜為由拒絕,這詹事府的差事,恐怕家父亦是如此。」

  藍玉面露怪異,一些事情對於天下百官來說是秘密,但對於他這等人來說不是秘密。

  詹事府的設立,以及對於勛貴武將的以舊替新,已經充分說明了,

  陛下已經意識到自己老了,開始為太子在文武之上鋪路。

  就如詹事府,若是京官能在其謀得一官半職,

  日後太子繼位,定要飛黃騰達。

  藍玉不相信以陸雲逸的聰明,無法看出其中端倪,但他依舊拒絕了。

  對此,藍玉只能將其歸結為知分寸。

  不過對於文臣一事,藍玉也不那麼放在心上,便出聲道:

  「不願便不願,本將也不會強求,那你呢?對於日後想要做些什麼,有哪些想法?」

  此話極為直接,陸雲逸習慣了彎彎繞繞,一時間有些難以招架,

  他猶豫了片刻,坦言道:

  「回稟大將軍,對於此事,屬下從未想過,只因這功勞.乃屬下從未預料。」

  藍玉暢快的笑了起來:「若是在去年北征中,你做出這些事。

  就算是本將想要推你一把,你也拿不到此等功勳。

  這一次..滅亡北元,草原能安定一陣子,

  陛下與太子也能騰出手來,清一清這大明的積塵納垢,

  這是你們年輕人的機會,不瞞你說,本將也從中受益。」

  藍玉飽含深意的眸子望向陸雲逸,

  像是在問,你聽得懂嗎?

  陸雲逸的表現也沒有讓他失望,只是略微錯愕,眼中便閃過恍然,躬身說道:

  「陛下與太子高瞻遠矚,屬下心中佩服不已。」

  大明新立二十年,其中幾乎每年都在打仗,從不停歇,到了今年才能將北元徹底覆滅。

  對外的戰事停歇,朝廷定然要重新考慮文武平衡,以及對於軍中一些根基頗深的公侯加以限制,

  以保證太子即位之時,手中一代將領偃旗息鼓,第二代將領可用,還有第三代將領蓄勢待發。

  所以此次北征,沒有用對遼東之地了如指掌的馮勝,

  也沒有用在大寧之地練兵的傅友德,而是將其調調去廣西平叛,

  反而命令永昌侯藍玉掛大將軍印,率軍出征,

  而陸雲逸,又是藍玉挑選的年輕俊傑,

  所以陸雲逸明白,藍玉也明白,

  他們二人能得此機會,是受到了朝廷大勢的影響。

  藍玉聲音空洞,緩緩開口:

  「北元朝廷之中,那些位高權重之人,此次一個都不要放跑,尤其是統軍大將,

  至於烏薩爾汗,就隨他去吧。」

  一道驚雷在陸雲逸心中炸響,

  他猛地抬起腦袋,忽然意識到了一樁事,自己又錯了。

  烏薩爾汗能夠在大軍重重包圍之中逃跑,

  最後死在也速迭爾手裡,或許不是他身負天命,而是朝廷有意為之!

  甚至烏薩爾汗的大印也落到了也速迭爾手裡。

  「敢問大將軍,此舉為何?」

  「你不知道?」藍玉笑非笑地看著他,不等他開口,便繼續說道:

  「說說你的想法。」

  陸雲逸忽然覺得喉嚨有些乾澀,抿了抿嘴唇,輕聲道:

  「亂敵與權,只要北元大印還在草原,那草原便一日不得安寧,

  也速迭爾、瓦剌王、丞相咬住,以及諸多草原權貴,都會爭相搶奪正統。」

  藍玉面露笑容,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很好,通兵事,又知政事,

  北元大印落在我們手中只是一觀賞之物,說不得還會鬧得北疆不得安寧,

  草原人會以奪回大印為由,名正言順的收攏部落,對北疆之地襲擾。

  與其如此,不如將大印留在草原,讓他們亂起來。」

  藍玉繼續開口:

  「所以你的軍務又多了一件,確保烏薩爾汗帶著大印安然離去。」

  說到這,藍玉臉上出現一絲莫名,陰惻惻說道:

  「這個時候,你的敵人就是自己人.

  這一場戰事,牽扯到了太多人,

  有太多人想要憑藉這最後一戰一躍龍門,

  你要小心萬分,務必不能讓他們搶奪到大印。」

  軍帳內的氣氛忽然變得緊張,

  陸雲逸呼吸一促,腦袋中頓時浮現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他們是當朝權貴,在五軍都督府內任要職,

  他們跟隨藍玉大將軍來到此地,就是為了奪得那為數不多的封爵機會。

  是誰?

  下一刻,陸雲逸想起了藍玉大將軍曾與自己所說的一些事,

  一個名字陡然亮了起來!

  都督僉事俞通淵!

  陸雲逸眼窩深邃,只覺得周遭凝固的氣氛壓得自己喘不過氣,

  一切,一切都有跡可循。

  若他沒有記錯,在烏薩爾汗與天寶奴逃跑後,

  俞通淵率領部下追擊千里,一直追到了克魯淪河,最後才無功而返。

  他想要憑藉王庭大印成為勛貴,

  但.朝廷不允,大將軍藍玉不允。

  藍玉曾說過,只要他兄長南安侯俞通源一日不死,余通淵就一日沒可能成為勛貴。

  一門兩侯,朝廷不會允許,

  就連郭英都是其兄長郭興死後,才得長興侯之爵。

  陸雲逸臉色平靜,但心湖已然激起滔天巨浪,

  窺知真相,探尋隱秘的感覺讓陸雲逸沒來由地一陣激動,

  以往的一些疑惑迎刃而解,似乎這樣才合情合理。

  一點點平復心中激動,陸雲逸長吁了一口氣,輕聲說道:

  「大將軍,屬下懂了。」

  藍玉點了點頭,對於陸雲逸的聰慧很是滿意,又問道:

  「北元王庭百姓牧民眾多,我等也不能將其盡數殺了,

  如今關外新建了一些城池,需要他們去做工,成為當地百姓,

  朝廷打算讓他們吃上飽飯,以此來拉攏草原人,讓他們為我所用。

  對於收攏這些北元人,你有什麼主意?

  你的信我已經看了許多遍,那些草原『罪人』大多信教,我等能否從此地入手,修改教義,讓其皈依朝廷?」

  陸雲逸面容嚴肅,輕輕開口:

  「回稟大將軍,草原人信教只是權貴為了讓其迷惑的手段,

  同時,他們也會用此來迷惑自己。

  屬下近些日子擴軍了一些軍卒,都是從其中選拔而出,

  當他們吃飽飯之後,對於『罪人』之事絕口不提,只有很少的一些人還會將其掛在嘴邊,

  所以屬下覺得,從教義入手不妥,那些人不會信。」

  「那你有什麼法子?」

  陸雲逸想了想,一道人影浮現在眼前,沒有任何猶豫,他便開口:

  「回稟大將軍,在王庭之中,

  地位崇高者乃是烏薩爾汗,其擁護者是尋常的北元百姓以及諸多權貴,

  而那些『罪人』所擁護之人不是烏薩爾汗,而是王妃。

  北元王妃在營寨外圍的諸多『罪人』心中,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

  藍玉眉頭微皺:「一個女人?細細說來。」

  陸雲逸整理思緒,緩緩開口:

  「屬下挑起地保奴與天寶奴紛爭之時,

  曾率領地保奴麾下一千軍卒斬殺天寶奴麾下三千軍卒,

  天寶奴為此損失慘重,後續他在那些『罪人』中徵兵不順,那些人不想進入軍伍送死。

  最後是北元王妃出面支持,從那之後,天寶奴的徵兵便從未有過阻礙。」

  「哦?居然還有此事?

  聽你這麼說,王妃站在天寶奴一側,那你所屬的地保奴豈不是被處處壓制?」

  藍玉眸子中閃過一絲凶戾,陣陣殺氣噴涌而出,

  在他看來,此等人與那些草原權貴一樣,有著巨大號召力,不能放過!

  陸雲逸微微沉吟,神情晦暗,露出一絲笑容:

  「王妃並非每一次都站在天寶奴一側,

  而且在地保奴的族地中,也有一些年長者,在那些『罪人』中頗具威望。

  這些人都與王妃關係極好,所以屬下猜測,或許都是烏薩爾汗授意。」

  聽罷,藍玉眼中凶光畢露,冷哼一聲:

  「脫古思帖木兒一直與國內一些人勾勾搭搭,行事隱秘,在王庭內居然也是如此,此人不簡單。」

  「那他.」

  藍玉擺了擺手:「放他走,他越是心思深沉,越能在草原攪動風雲,對我大明愈發有利,

  但那王妃,不能放她輕易離開。」

  「是」陸雲逸微微躬身,對於這個結果沒有絲毫意外。

  他頓了頓,臉色愈發嚴肅,沉聲說道:

  「還有一事要與大將軍稟告。」

  「說。」

  「屬下的前軍斥候部一直在連峰谷布置有軍卒,來維持屬下與大軍通信,

  在十餘日之前,屬下軍卒發現.我大明境內,有人對王庭通風報信。

  若不是如此,他們也不會早早逃竄,會在捕魚兒海待到秋日結束。」

  聽到此言,藍玉臉色冰冷到了極點,

  在他知道北元王庭準備逃竄之後,他便已經猜到了這個結果。

  大明太大了,此次北征動用軍卒十五萬,牽扯之人何止百萬,

  想要隱瞞消息,登天之難。

  儘管早有預料,此刻聽聞,

  藍玉還是有些怒不可遏,額頭青筋畢露,拳頭緊緊握起!!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平復心緒,沉聲道:

  「此事我知道了,此番戰事結束,本將會徹查此事,

  不過你也要體會朝廷之難處,地方鄉紳豪紳盤根錯節,輕易不可動,

  若這事最後沒有查出個所以然,偃旗息鼓,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只要朝廷兵鋒強盛,就不怕那草原,一兩個吃裡爬外的人,留著也無妨。」

  陸雲逸笑了笑,既然他現在已經成了逆黨,

  那一些消息自然也不必隱瞞,他沉聲道:

  「大將軍息怒,此事古已有之,無法避免。

  如今朝廷不開邊貿,但我在北元所見.

  那些北元權貴所吃所用,都乃我大明之物,

  屬下這次遷徙中掌控了地保奴所屬的戰馬牛羊名冊,

  發現其中有一些爛帳無從查證,那些牛羊戰馬不翼而飛,

  或生病或摔死或丟失想來.想來最後到了我大明。」

  「哦?」藍玉的眸子猛地亮了起來,上下打量著陸雲逸:

  「你給本將的驚喜越來越多了,此等重要之物,那地保奴也敢給你看?」

  陸雲逸露出一絲苦笑:

  「大將軍,『阿日斯楞』是一被放棄的棄子,

  此等巧取豪奪百姓之事,地保奴手下之人不願意做,只能交給屬下,

  屬下自然也無所顧忌,聽之任之,為此還落了個『扒皮』的稱號。」

  「哈哈哈哈,好,好啊陸雲逸,你是個有本事的,

  那些戰馬牛羊名冊你要牢牢記住,那對我們有大用。」

  藍玉暢快地大笑起來,而後凝重開口,

  至於有何用,陸雲逸自然知曉,私通草原乃大罪,

  憑藉牛羊戰馬名冊,定然能找出一些東西。

  「還請大將軍放心,屬下的記性很好,

  在北元中所見過的冊子大多都已記下,只待戰事結束後,重新抄錄。」

  「你還有此等本事?」一邊說,藍玉一邊翻出了先前的信件,打開一看,頓時面露嫌棄,輕嘆一聲:

  「就算是想要藏拙,也不至於將字寫的如此之難看。」

  空氣突然安靜,陸雲逸臉色怪異,來回變換。

  藍玉眸子微微睜大,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輕咳一聲:

  「我等軍伍之人,手握長刀,字跡.不必強求。」

  「多謝大將軍!」

  「好了,時辰不早了,快些回營吧,本將也要對明日進軍做一番布置。」

  一邊說,藍玉的眸子愈發凝重:

  「此戰關乎國朝二十年昌隆,務必慎之又慎,

  若事情有變,不施行那李代桃僵之策,這一場仗,本將也能打贏,切記保存有用之身。」

  陸雲逸深吸一口氣,面露恭敬:

  「多謝大將軍,屬下告辭。」

  「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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