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百萬曹工衣食所系,民變!
臨近傍晚,天邊漸漸染上了一抹淡雅橘紅,
餘暉灑在洞庭湖面上,湖面被夕陽拉長了影子,
水天相接之處,緩緩浮現出一列列龐大的身影,在水面緩緩推進。
一艘艘巍峨壯觀,氣勢恢宏的戰船出現,
宛如移動的城堡,在水面緩緩挪動。
隨著戰船靠近,龐大身軀上的桅杆與巨大帆布顯露身形,
即便是在這微風輕拂的傍晚,也顯得張力十足,氣勢非凡。
湖面,岳州水師的戰船快速靠近,在湖面列隊相迎,
牽引著他們去往岳州軍港,
並且指揮湖上所有船隻向岸邊靠攏,讓出湖面!
大船一艘接一艘,連綿不絕,
宛如一條鋼鐵巨龍橫臥於洞庭之上,將湖面一分為二。
戰船之間,有令旗飄揚,
整個艦隊行動有序,進退有據。
夕陽的餘暉灑在戰船上,倒映著戰船的影子,與真實的船體交相輝映,讓它們顯得異常高大。
使得原本冰冷的戰船也帶上了一絲柔和與壯麗。
船隊之中,靠近中央的一艘戰船緩慢有序,
其上有著「曹」字大旗咧咧作響。
寬大厚重的甲板上,曹國公李景隆站在船邊,
看著被夕陽染紅的洞庭湖,眼睛眯起,心情有著前所未有的怡然空曠。
在不遠處,前軍斥候部將領陸雲逸背負雙手,同樣立在船邊,
吹動的微風將他身上黑色常服吹的飄動,
許久未剪裁的長髮也根根舞動。
他看著橙紅色的天空,長吁了一口氣,似乎要將胸腔中的濁氣盡數吐出。
在他身旁,一襲白衣的沐楚婷長相清冷,嘴角含笑,
看著寬闊無比的湖面,臉上閃動著金色光輝,眸子中有著雀躍。
「夫君,洞庭湖的景色果然極美。」
沐楚婷聲音輕柔,悄悄挽住了陸雲逸的胳膊,怔怔地看著湖面。
陸雲逸眼睛眯起,眼眶深陷,有著一些黑眼圈。
「若是有機會,可以去西海看看,
那裡的湖面更大,一眼望不到盡頭,如同海一般。」
「還有比這還大的湖?」
沐楚婷有些驚訝,大而明亮的眸子中湧出衝動。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比之西海更大的湖泊也有,只可惜不知今生有沒有機會去看。」
「在哪裡?」
「在西邊,需要坐船去,若是騎馬趕路,太過辛苦。」
沐楚婷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家夫君,
她是知道的,夫君在北征之時動輒奔襲千里,居然還會覺得騎馬辛苦?
「很遠嗎?」
「很遠,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去。」
沐楚婷點了點頭,她通讀史書,知道有太多的遺憾無法實現,
「若是能去,妾身可以陪夫君一起去。」
「你不怕苦嗎?」陸雲逸詫異地問道。
沐楚婷同樣有些詫異地回答:
「與夫君在一起,為什麼會苦?」
陸雲逸忽然覺得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作為一個執人,他與許多男人一樣,
從來沒有感受過一個女人的愛是什麼滋味,即便是假裝的。
現在,他似乎知道了。
夕陽西下,橙紅色的光芒打在陸雲逸臉上,讓他有些恍惚。
「若是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看看。」
沐楚婷有些興奮地抓起他的手,
將他的小拇指頭掰了出來,而後將自己的小拇指塞了進去,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看著沐楚婷臉上燦爛的笑容,
陸雲逸臉上清冷消失不見,跟著笑了起來。
陸雲逸帶著沐楚婷來到了甲板另外一側,隔著很遠,
能看到岳州城的輪廓,還能看到停靠了無數船隻的岳州港。
陸雲逸指著那裡,說道:
「黑鷹的姘頭就在這裡,是一家妓院的掌柜,一個很厲害的女子。」
沐楚婷有些吃驚地張大嘴巴,
想到了軍中流傳的一些傳聞,確定了黑鷹的確喜歡成熟婦人。
一個青樓的掌柜,總不能是二十歲的女子,至少也要三十歲了。
沐楚婷視線遠眺,她的視力極好,
隨著戰船靠近,她一眼就看到了沐浴在橙紅色之中的岳州港,
很快,她發出了一聲驚疑,
「咦,夫君您看,港口是不是著火了。」
陸雲逸將視線從軍港停靠的諸多戰船中挪開,
轉而看向了民用港處,
模樣與離開時沒有什麼變化,
依舊是密密麻麻的船隻,顯得擁擠萬分。
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港口陸地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刺目的火光正在與天空中的朝霞爭相鬥艷,隔著很遠,都能看到有些扭曲的空氣。
「萬里鏡。」
陸雲逸向後一招手,
站在不遠處的馮雲方連忙跑了過來,將兩個萬里鏡遞了過來。
陸雲逸眺望遠方,視線隨著鏡頭變換而拉近,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個個如同螞蟻般的小人在港口中肆意打砸,
一個個燃著火焰的火把被丟了出去!
陸雲逸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他手指迅速扭動,視線再一次拉近!
小人變得極大,身上的汗衫以及黝黑褶皺的皮膚充斥了整個鏡頭,
還有他們臉上憤怒猙獰的臉。
力夫?民變?
陸雲逸心裡咯噔一下,思緒延伸很快延伸,
努力回想這些日子朝廷邸報中所寫的政令,尋找民變的原因。
反對一件事,最好的辦法就是雙倍的執行,
這是許多地方衙門對抗朝廷最常用的辦法,
而此等辦法也通常會引來民變、叛亂。
以現在朝廷大殺四方的狠辣,地方衙門定然不會坐以待斃。
可陸雲逸左思右想,也沒有找到有什麼政令可以加以利用,官逼民反。
此時,船上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岳州港的火光,
紛紛聚集在甲板處,遙望遠方,
一些身懷千里鏡的斥候與將領連忙將東西掏出來,看去。
而沐楚婷也將岳州港發生之事看了個一清二楚,語速加快了一些:
「夫君,死人了。」
陸雲逸拿著萬里鏡迅速在人群中搜尋,
很快就看到了位於混亂人群中的一名力夫,
他胸口插著一條斷裂的凳子腿,倒在血泊中。
周圍有十餘人將他護在中間,
而與他們對敵的,看樣子像是商行的夥計。
陸雲逸臉色凝重起來,在他的視線中,
那些力夫似乎不再留手,紛紛拿起了身旁所能用的一切武器,開始與那些護衛糾纏起來。
頃刻之間,就是血肉橫飛,鮮血瀰漫!
不過,遠處有著一些衙役趕來,
這讓陸雲逸對於局勢變幻有了猜測,認為混亂很快就能得到制止。
但讓他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護衛中一個領頭之人似乎與那些衙役嘀咕了什麼,
原本還在努力維持秩序的衙役,抽出了長刀,指向了那些力夫。
此舉毫無疑問引爆了那些力夫的情緒,
即便是面對長刀,他們也不曾畏懼,猶如瘋魔。
而衙役也在圍攻之下終於提刀砍人,血肉翻飛,場面一片混亂。
陸雲逸眉頭微皺,對局面變化有些猝不及防,新來的衙役似乎激化了矛盾。
隨著思緒深入,陸雲逸又發現了一個荒唐的事。
怎麼會這麼巧?
京軍所屬剛剛來到岳州,就發生了百姓造反之事,
此事雖然與京軍並無關聯,
但難保有人來回牽扯,
將其強行往「殺戮過甚」以及「災星」上去靠。
難保不會有人跳出來說,
你看,京軍沒來時都好好地,怎麼一來就不行了?
此等類似的攻訐陸雲逸已經聽過許多遍,
甚至,他就是此等行家。
這些攻訐雖然不會讓京軍如何,
但癩蛤蟆爬腳面,不噁心它膈應人。
這時,陸雲逸有些煩悶地將萬里鏡挪開,轉而看向岳州港周圍的集市,
此刻正值傍晚,集市應該正是忙的時候,但此刻卻門可羅雀,
一眾店家以及鋪主一臉驚恐地看著港口發生的一切,
甚至有的已經拉上了門板,準備避避風頭。
忽然,陸雲逸眼神一凝,眼睛眯了起來!
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熟人!
一身米白色長裙的花解語,
陸雲逸的注意並不在她身上,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老者.
想到了花解語錦衣衛的身份,
陸雲逸心中有了一些猜測,
這個老者,或許就是花解語的上官,也是一直庇護花間集的那位林老先生。
原本站在風帆下的劉黑鷹蹬蹬蹬地跑了過來,臉色凝重。
二人眼神一對視,頃刻之間就了解了對方意圖,同時點了點頭。
劉黑鷹轉身離去,隨後一道道軍令下發!
「戰船即將靠岸,所有軍卒回到船艙,無令不得外出!」
令旗揮舞,軍令依次傳遞,
很快附近的幾艘戰船上就沒有了軍卒存在!
陸雲逸再次拿起千里鏡,看向涼亭中的兩道人影,
心中有所懷疑,岳州港的事情是不是二人所為?
否則為什麼會如此巧,京軍來了,錦衣衛也在,偏偏這個時候港口民變了。
難不成朝廷準備在岳州做一些事?
懷揣著濃濃的疑惑與諸多問題,
陸雲逸所乘坐的戰船緩緩靠岸,
碩大的軍港內戰船林立,放眼望去儘是風帆,好生氣派。
曹國公李景隆此刻臉頰紅潤地走了進來,步伐有些虛浮,嘴角掛著笑容。
軍中徐司馬與申國公鄧鎮並不在船上,
如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曹國公可算是過了一把京軍統帥的癮!
一路行來,他覺得意氣風發,
此刻指揮軍港靠岸,心中有一股莫大的成就感。
陸雲逸見他走過來,無奈地上下打量著他,嘆了口氣,提醒道:
「曹國公,女色如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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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有一個好體魄,還是不要整日沉溺床榻之事。」
李景隆意氣風發的嘴角猛地僵住,撓了撓頭,露出幾分尷尬,
他是個行動能力極強的人,
在柳州上船之時,特意從當地最大的青樓買了兩個絕色花魁帶上船。
這兩個月間白日鑽研兵法、觀看美景、晚上鑽研美人、觀看美景。
甚至,其中一個花魁都被搞大了肚子,這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陸雲逸說話時,站在船邊的沐楚婷臉頰微紅,清冷的眼眸中多了幾分嗔怒,而後愈發黯淡,
有些興趣缺缺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無聲自語:
「兩個月過去了,怎麼也沒個動靜.」
沐楚婷憂愁之際,李景隆將陸雲逸拉到一旁,捶了他一下:
「你這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不是也一樣?」
陸雲逸聳了聳肩:「白日我與黑鷹等人都操練,曹國公可是向來睡到日上三竿,向來缺席。」
李景隆臉色一紅,臉色旋即凝重起來:
「怎麼樣,還是沒有動靜?」
陸雲逸眼眉一挑,輕輕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或許真是殺戮過甚。」
「狗屁!」李景隆罵了一句,而後低聲說道:
「京中御醫都說了這是病,放心吧,你再加把勁,
實在不行就多找幾個女子試試,
若是不行,等回京後我給你找御醫。
太醫院有幾個專門調理身體的御醫,效果極好。」
陸雲逸欣然接受,點了點頭:
「此事慢慢鑽研,說正事,岳州港發生了民變,
此刻正是亂的時候,您覺得該如何處置?」
「民變?」李景隆滿臉驚疑,
很快他就來到了戰船的船尾位置,通過萬里鏡看向岳州港,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最後,他仔細想了想說道:
「這些日子朝廷上下都不太平,
民變一事還是不摻和為好,難保有人藉此攻訐。」
陸雲逸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是這般想的,搞清楚民變的原因,我等抓緊補給,抓緊走。」
「好!」
李景隆點了點頭,舉手投足之間已經有一些國公氣勢。
就連面色都有了沉穩,此等悄無聲息的變化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但跟在他身旁的親衛卻感受得真切,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等到李景去發號施令,陸雲逸回到了甲板邊緣,
見沐楚婷眼睛有些泛紅,青蔥玉手緊緊糾纏在一起,嘴角也緊緊抿著。
陸雲逸發出一聲嘆息,輕輕摟住了她的腰肢,淡淡道:
「子嗣一事,你我還年輕,不必強求。
曹國公已經答應了,等回京後找御醫看一看。」
「夫君.是妾身沒用.」
沐楚婷嘴唇翕動,泛紅的眼睛中頃刻間布滿淚花,聲音也有些顫抖。
「好了好了,應當是為夫的毛病。
行軍打仗,整日勞累熬夜,總會有些問題,等回京後找御醫看一看。」
「怎麼會是夫君的錯呢.分明是妾身.」
沐楚婷聲音不復清冷,轉而多了幾分哀怨淒淒。
當——
一聲輕響從船下傳了上來,
碩大的軍船像是被猛然拉拽一般頓了頓,二人的身形有著些許晃動。
戰船徹底靠岸了。
陸雲逸笑了起來,拉過了沐楚婷的手:
「好了,此事先不提了,水到渠成順其自然即可,先去歇一歇,
為夫要還有一些事要處置,
等補給完成,我等快些回京,可好?」
沐楚婷聳了聳鼻子,淚眼汪汪的模樣倒是與清冷臉頰大相逕庭,
「夫君先去忙,妾身自己能行。」
陸雲逸點了點頭,回頭招呼小紅以及一眾侍者過來,吩咐道:
「照顧好夫人,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唯你們試問!」
「是老爺。」
小紅帶頭躬身,臉色紅紅的,
不知為何,每次老爺訓斥她時,她都覺得身上很熱。
只是什麼時候才能伺候老爺啊。
很快,一部分京軍下船補給。
相比於上次停靠時的匆忙,這一次停靠岳州港,所有人都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尤其是想到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已深埋黃土,
這讓不少軍卒感覺興致缺缺,心神有些憂鬱。
等到一隊隊軍卒跟著岳州水師離開。
陸雲逸等一眾將領才走下船來,
迎接之人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將領,
身披甲冑,身材不算高大,但眸子卻炯炯有神,看起來有一股銳利之氣。
見一行人下來,祁修文連忙上前,躬身一拜:
「下官岳州水師副將,岳州衛指揮使祁修文拜見曹國公!」
李景隆輕輕點了點頭,向他介紹其身旁的陸雲逸。
祁修文轉而看向一側的年輕人,心中暗暗吃驚,居然如此年輕。
但他卻不敢怠慢,連忙拱手一拜:
「下官祁修文,拜見陸將軍,陸將軍真乃少年英傑。」
陸雲逸點了點頭,臉色平靜:
「祁大人,先前在船上時,本將看到岳州港有了民變,是何原因?」
「這」
祁修文一時間有些語塞,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像是有所難處。
曹國公李景隆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祁大人,爾等軍伍之人,婆婆媽媽作甚?」
「不不不」
祁修文連忙擺手,心中暗暗叫苦,他向著一旁空地抬了抬手:
「還請曹國公、陸將軍借一步說話。」
很快,三人來到一旁,祁修文這才解釋道:
「曹國公、陸將軍,並非下官想要隱瞞,但此事的確有些說不出口,
說來眼前的民變還與京軍有些關係。」
二人臉色頃刻間凝重下來。
陸雲逸表情平靜,聲音清冷平淡:
「不要賣關子了,我等剛剛來到此地,能有什麼關係?」
祁修文臉色一僵,沒有隱瞞,解釋道:
「前些日子云南有官船與軍船來到岳州運送今年的貨物,
其中有一物件引起了軍中以及民間的注意」
「何物?」陸雲逸聲音依舊清冷。
「是手推車。」
什麼!
陸雲逸臉色不復清冷,臉色古怪到了極點,
一旁的李景隆亦是如此,只不過他臉上多了茫然。
民變與手推車有何關係?
祁修文繼續說道:
「當時我等驚為天人,
所以,衙門與軍中就想著造一批先用著。
可軍中與衙門還沒造出來,那些民間商賈就不知從哪弄了圖紙,率先造了出來。
還約定好今日同時使用,誰也不耽誤了誰。
可沒承想,一些刁民覺得此物搶了他們的生計,
便開始鬧事,兩伙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聽到原委,陸雲逸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太巧了,圖紙出現的巧,事發的也巧。
倒是一旁的李景隆面露詫異:
「推車不是讓他們幹活輕鬆一些嗎?怎麼會搶了生計?」
祁修文苦笑一聲,對於這位曹國公不食人間煙火感到理解。
便開口解釋,將其中原委都一五一十地說明,
李景隆的臉色愈發古怪,滿臉荒唐,最後發出了一聲怒斥:
「這些商賈,好大的膽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