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斬草除根,萌芽不發

  第420章 斬草除根,萌芽不發

  宜良縣,京軍所屬占據越州城的消息被第一時間送了過來。

  很快,一隊隊甲士從宜良縣城沖了出去,向著四方村落而去!

  軍卒們的臉色嚴肅到了極點,握著長刀的手緊了又緊。

  陳家村,原本狹窄的鄉路此刻已經被百姓占據,

  修建整齊的道路此刻被挖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坑,

  在入村的大路前,還安放了柵欄以及防禦工事。

  一些衣不蔽體的百姓攔在後面,手中拿著各式農具,惴惴不安地看著奔襲而來的黑甲軍卒。

  一名衣著體面些的中年人見到此等場景,腿肚子也不由得顫了顫,嘴唇有些乾澀,

  但他還是強打精神,喊道:

  「都打起精神來,陳家平日待你們不薄,

  現在宜良縣令想要毀我陳家根基,壞我陳家村土地,

  到了那時候,朝廷會收不知多少田稅,你們更加吃不飽!

  聽我的,不能讓他們進來,我等誓死保衛田產!!」

  此話慷慨激昂,匯聚的百餘名農戶眼神凶厲,攥了攥手中農具,

  看著奔襲而來的黑甲,

  眼中雖然畏懼,但已經多了幾分狠辣!

  他們都是陳家村的農戶,還有一些是陳家的佃戶。

  中年人再次喊道:

  「此事過後,你們家中借條一筆勾銷!

  至於佃戶與長工,只要我等齊心協力,

  今日之後你們就是陳家人,

  老爺會分給你們三分地,讓你們有立身之本!」

  此話一出,農戶們眼中的畏懼悄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搏命一般的堅決!

  他們的手掌與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不是害怕,而是激動!

  佃戶民舔著嘴唇,想到自家很快就有田產,呼吸急促。

  至於農戶,心中大石落下,已經打算拼死一搏!

  一條命換多年欠債一筆勾銷,也不會落人閒話!

  馬蹄聲與整齊有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眾黑甲軍卒停在柵欄之前。

  領頭的都指揮僉事陳書翰見到此等場景,臉都綠了,心中破口大罵!

  匆匆從昆明趕來,

  他還以為有什麼立功之機,原來是此等糟心事。

  不過好在,早有準備。

  陳書翰輕咳一聲,甩了甩馬韁,

  騎著戰馬從人群中脫穎而出,身上甲冑叮噹亂響,有些不合身。

  但陳書翰還是十分受用,這是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穿甲。

  來到陣前,陳書翰拿出刻著都司大印的文書,

  沒有管一眾百姓詫異的眼神,朗聲道:

  「所有人都聽著,本官是雲南都指揮僉事陳書翰,

  今日來陳家村,是來向你們宣讀緝逆文告!」

  「緝逆文告?」

  陳家村百姓臉上的凶厲頃刻間消失不見,轉而變成了茫然,

  此等文告他們一年不知見過多少,

  都是各地叛亂,都司來宣讀,

  讓他們多加注意,若是發現了還有賞錢。

  現在,百姓們有些摸不著頭腦,是不是搞錯了,

  眼前之人不是狗官縣令找來的幫凶嗎?

  「沒錯,今日前來,本官只為抓捕與越州叛逆阿姿相勾結的賊人陳澤輝!」

  陳書翰發出一聲大喊,百姓們聽後滿臉譁然!

  而中年人呆愣原地,頃刻間汗如雨下,

  他沒有想到,都司居然這麼陰險!

  他家老爺有沒有與阿資私通,他最清楚了,這是莫須有!

  中年人眼中閃過決斷,猛地站起身,高舉手臂:

  「騙子,他們都是騙子!!」

  百姓們看了過去,

  下一刻,

  嗖——

  銳利的破空聲響了起來,

  一根閃爍著寒光,鑲嵌著魚尾箭頭的羽箭從戰陣中激射而出,

  撲哧一聲就釘入了中年人的左胸膛!

  百姓們驚恐萬分,四散而開,一個個捂著頭,害怕極了。

  陳書翰滿意地看向一側那名手拿大弓的軍卒,

  道了一聲「不錯」。

  那軍卒十分年輕,大約十八九歲,

  聽到誇讚,激動的臉都紅了起來,連忙道:

  「多謝大人誇讚!」

  陳書翰對於這等恭敬極為受用,心中鬱悶消散了些許。

  他看向眼前慌亂的百姓,沒有解釋,

  而是拿過銅喇叭,以最大的聲音喊道:

  「今有宜良縣陳家村陳澤輝者,心懷不軌,背義忘恩,

  與越州叛逆阿資暗通款曲,結為奸黨。

  阿資者,本為越州土官之後,

  然其不思朝廷恩撫,妄圖興兵作亂,擾我邊民,壞我社稷。

  陳澤輝身為大明子民,

  受聖恩庇護,當盡忠報國,守土安民,卻為一己私慾,投身逆伍。

  其往來密使,傳遞機要,助阿資籌謀策劃,

  接濟兵械,隱匿叛眾,行徑惡劣,罪不容誅。

  今吾雲南都司,嚴令:

  阿資已入天羅地網,插翅難逃,供陳澤輝等人為逆黨!

  凡我軍民,若有知情不報者,同罪論處。

  若能執逆來獻,必有重賞!

  若為逆黨所脅從,能幡然悔悟,棄暗投明,或可從輕發落!

  雲南都司,以靖亂為志,以安民為本,必當蕩滌逆氛,還我太平。

  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說完後,陳書翰看向前方的諸多百姓,大喊:

  「聽明白了沒有?

  陳澤輝是奸黨,抓了他重重有賞,

  你們還等在這裡幹什麼?莫非想要與奸黨苟合?

  聽著,十息之後,若不散去,形同逆黨,抄家滅族!」

  此話一出,原本還充滿凶暴的百姓們滿臉愕然,慌不擇路地逃竄。

  但有一名中年男子跑開又折返,一邊跑一邊喊:

  「將軍,我帶您去找陳澤輝,他藏在地窖里!」

  陳書翰愣在當場,旋即笑了出來。

  陳書翰等人的行蹤一直在都司的控制之內,

  但有人帶路,做個好榜樣,他也不會拒絕。

  「好!此番棄暗投明,賞銀五兩,帶路!」

  中年男子愣在當場,旋即被一股巨大的喜悅擊中,五官變得眉飛色舞:

  「將軍,將軍請跟我來!!」

  不多時,陳家宅院,

  軍卒沖入其中,沒一會兒就將陳員外拖了出來,

  他此刻依舊一身紫袍,但相比於那晚在衙門的從容,多了幾分狼狽,

  衣衫上沾染泥土,臉上帶著汗珠,頭髮散亂。

  嘴裡還不停地嚷嚷「冤枉!!」

  但陳書翰沒有與他廢話,揮了揮手,一塊麻布就堵住了他的嘴。

  等他被拖到陣前,陳書翰上下打量一番,無奈地搖了搖頭:

  「陳家在宜良縣有田產十一萬畝,

  可耕之地足足五萬畝,真是駭人聽聞啊。

  宜良縣百姓,辛辛苦苦一年操勞所得,

  白白落入爾等之手,真是該殺!」

  原本,一些不明其意的百姓匯聚,

  聽到此等數目後,眼睛圓瞪,他們自家的耕田也就那麼幾畝,

  十一萬畝,他們想不出來有多少,

  「乖乖,那得一座山啊.」有老者懂帳目,喃喃開口。

  「要是都種上糧食,一輩子都不挨餓了。」

  一行人眾說紛紜,七嘴八舌。

  陳書翰聽後也不惱怒,拿出喇叭,朝著四周喊道:

  「陳澤輝是奸黨,其家產一應充公,入雲南三司帳目,

  到時會有吏員前來,一些被侵吞了田產的百姓可以將田畝拿回來。」

  「大人!那些欠條怎麼算?我爺爺欠了陳家二兩銀子。」一名乾瘦老者顫巍巍問道。

  「欠帳還錢乃天經地義,但陳澤輝是逆黨,欠逆黨的錢不用還!」

  嘩——

  全場譁然,頃刻間,

  陳書翰覺得不知多少雙眸子投到了自己臉上,死死盯著,像是要將他的相貌記住。

  陳書翰自然也無所畏懼,

  此等處置是三司共同研判的結果,

  為的就是安穩百姓,不讓其生亂子。

  他掃視四周,能明顯感覺到周遭百姓的情緒低沉了下來,變得不那麼激動,

  他在心裡暗暗點頭,此法極為有效。

  「好了,諸位父老鄉親們都讓一讓吧,我等要帶人離開,

  其一幹家產都要被查封,還請諸位父老鄉親們幫忙看著點,

  若是事後對不上帳,本官也不好為你們說話。」

  「還請大人放心,小老兒我日夜守在陳宅門前!」

  先前說話的老者臉色漲紅,第一個站起來高呼。

  「我也是!!」

  越來越多的人站了起來,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悸動。

  陳書翰見狀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鄉親們了,咱們走!」

  一眾軍卒將陳員外有些蠻橫的捆綁在戰馬上,

  其一幹家奴以及家人都被押解了出來,綿延成串.

  與此同時,宜良縣外的幾個莊子大多都是此等場景,

  三司官員帶著官兵沖入莊子,

  將一直以來德高望重的一些人家通通抓了起來!

  一時間,百姓譁然。

  不過,在三司的重利相許之下,

  並沒有生出什麼亂子,反而快速平息,

  一些百姓在確定員外們真要倒台之後,

  毫不猶豫地將他們這些年做的一些缺德事說了出來。

  讓三司的官員們又收集了許多罪證。

  向家村,這是宜良縣十里八鄉修建的最好的村落,

  一棟棟房舍整齊有序,田間小路也修得寬敞,

  村中的道路更是不用說,

  有一部分鋪著碎石子,在向府周圍的路上都鋪上了青石板。

  向府的宅院也是極大,大約有那麼兩三個五進宅院那麼大,

  占據了村東頭的位置,依山傍水,

  東側還是一望無際的良田,可謂是風水寶地。

  此時,向府沒有了以往的熱鬧歡快,反而一片凝重,

  一隊隊黑甲軍卒牢牢包圍了向府,

  身上的甲冑散發著黝黑的光芒,

  一眾長刀已然出鞘,散發出耀眼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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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周遭的一些百姓望而生畏,不敢靠近。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向伯兮曾是朝廷官員,

  進入向家村包圍府邸,要順利得多,

  只需要監察御史馬陽出面,說向伯兮貪腐即可,

  百姓們就紛紛讓出道路。

  甚至還呼朋喚友,叫家中人一同來看。

  在如今大明,貪腐剝皮實草,

  他們在宜良縣見過那麼幾次,的確刺激極了。

  向府內,不僅是外面奢華,內里也暗藏玄機。

  桌椅板凳都是用紅木而制,

  外表樸素,內里奢華,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窗戶大門上鑲嵌著金絲填充的裝飾,

  陽光照射下,像是有一層朦朧光華。

  就連一眾房舍的立柱上,都雕刻著精美的雲紋,還有一些鑲嵌在上面的題字。

  一個個官員的名字出現在立柱上,天南海北各地都有,

  這些都是向伯兮的學生所留!

  但就在奢華之下,充斥著哀嚎,

  僕役以及護衛都被按在了地上,

  丫鬟以及一眾小妾聚攏在庭院角落,五花大綁。

  向伯兮的一眾家人倒還是有些體面,站在庭院的另一邊,

  低聲壓抑的哭泣響個不停,

  女子的抽泣聲此刻不再動聽,而是煩人。

  庭院內室,向伯兮所住的房捨出奇的樸素,

  不大的小屋內空空蕩蕩,除卻桌椅板凳後,

  只剩下一張鋪著淺灰色棉被的床榻。

  此刻,向伯兮坐在正對房門的座椅上,

  眼神空洞,怔怔地看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他一旁,按察副使范毅坐在那裡,

  臉色平靜,但神情複雜,手中所拿的茶水也早已冷了。

  「向老先生,何至於此?」

  過了不知多久,屋內響起了范毅蒼老無奈的聲音。

  向伯兮如同朽木一般的軀體有了幾分生機,

  眼神也動了動,嘴唇微顫,發出了一聲嘆息.

  「范毅,爾等如此行事,有傷天和。」

  「何故?」

  「《呂氏春秋·上農》載:是故天子親率諸侯耕帝籍田,士大夫皆有功業。」

  向伯兮脖頸轉動得很慢,

  但終究還是轉了過來,眼神古井無波,盯著范毅。

  「自先秦以來,天子便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二者各司其職,一直到如今大明,依舊如此。

  按察使司如此作為,不怕遭天譴嗎?」

  「向氏自南宋之時便已在此安家,故元時更是登堂入室,

  在這宜良十里八鄉都遠近聞名。

  如今到了明國,老夫殫精竭慮為國取士,教授學生無數,

  如今他們在各地為官,造福一方。

  按察使司想要卸磨殺驢?

  此舉會讓天下有志之士如何看待?

  如我向家這等鄉賢在大明密如蜂巢,朝廷打算將其都一網打盡?

  到時,誰來替朝廷看管這天下萬民?」

  向伯兮聲音平緩,淡淡說著。

  事已至此,向家的結局早已註定,

  他不打算反抗,也不打算折騰,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朝廷與地方三司到底是如何想的?

  如此自斷根基之舉,為何也做得。

  范毅抿了抿嘴,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過了不知多久,范毅沉聲開口:

  「向老先生,我范家也是靈渠鄉賢,

  您說的道理我都懂,您沒說的道理我也懂,

  至於什麼幫助朝廷看管天下萬民之事,更是無稽之談。

  朝廷設戶帖,立黃冊、編制魚鱗圖冊、設里甲制,

  已經不需要鄉賢共治天下。

  更何況,你我中有一些人總是喊著為民請命,做的都是坑蒙拐騙之舉。

  故元轟然倒塌,就有爾等霍亂地方之功。

  今日范某前來,只是想告訴向老先生一件事,

  若息事寧人,向家一力承擔,則萬事休矣,也不會有什麼風浪。

  若向老先生執迷不悟,就不要怪本官不念舊情。」

  說著,范毅從懷中掏出了兩本文書,

  放在了二人中央的桌上,淡淡道:

  「其中一本文書是向氏勾結越州叛逆阿資,證據確鑿,有阿資的親筆信。」

  向伯兮猛地轉過腦袋,一臉不可置信,

  瞳孔劇烈搖晃,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

  「這是栽贓陷害!!」

  范毅臉上表情沒有變化,淡淡開口:

  「另一本文書,記載了向氏這些年侵吞田產、欺男霸女、上下勾結、

  私設公堂草菅人命、肆意篡改賦稅帳目以中飽私囊、

  暗通盜匪劫掠商旅、又憑藉權勢強征勞役之事。」

  「惡行累累,罄竹難書!」

  「向老先生,兩樁罪過,

  若是讓范某來選,還是前者來得好,

  就算是叛逆,向家尚有一息尚存之可能,或許還能留下一些血脈。

  若是後者.」

  范毅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向伯兮突兀的安靜下來,這一樁樁大罪,

  以京城那位皇帝的性子,定然是全家抄滅,不留活口。

  深吸了一口氣,向伯兮沙啞著嗓子開口:

  「與阿資有書信往來是老夫一言而決,此罪老夫一力承擔,

  可否可否留我范家一些血脈。」

  范毅緊繃的身軀有了剎那間的鬆弛,心中稍稍鬆了口氣,淡淡道:

  「向老先生,此案監察御史已經快馬送與朝廷,

  按察使司也只是配合查案,

  我希望在朝廷三司派人來之前,將此案定下,

  讓事情不至於引起軒然大波。

  雲南之內的向氏人是不能保了,上上下下都盯著,我也不好做。

  在雲南之外,可還有向氏遺存?

  本官可以去信一封,讓其隱姓埋名,抓緊遠遁,

  否則朝廷查起來,他們藏不住。

  當然向老先生要擔罪,莫要讓事情擴大,雲南三司還想要安穩一些。」

  向伯兮知道他的意思,不起反抗,任人宰割。

  但事到如今,向伯兮已經沒得選。

  長嘆了一口氣,向伯兮將腦袋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沙啞開口:

  「好」

  范毅抿了抿嘴,拿出了一本冊子,打開放在二人中間的桌案上,

  「向老,這是三司探查的一些向氏分支所在,

  您看一看,上面寫的就不用說了,此次無法免災。」

  向伯兮有些愕然地看著冊子,眼睛都眯了起來:

  「朝廷好狠的心啊」

  范毅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說道:

  「據我所知,監察御史手中也掌握了一些地點,

  所以向老先生,務必謹慎挑選,

  若是其人已經被朝廷調查,請恕我無能為力。」

  向伯兮怔怔地看著冊子,

  從冊子中他已經能感受到三司的決心

  深吸了一口氣,向伯兮沉聲開口:

  「在四川成都府的原野村,有老夫一支親族,

  這些年老夫從未與其聯絡,

  只是通過各種商路,送了一些銀子,還請范大人護其周全。」

  范毅點了點頭,慢慢站起身,稍稍整理衣袍,沉聲道:

  「向老先生.走好。」

  向伯兮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范毅走出房舍,眼神愈發空洞,像是陡然間蒼老了十歲。

  一刻鐘後,范毅在前院找到了正在清點財務的韓宜可,

  將一封信紙遞了過去,壓低聲音道:

  「伯時兄,相助之恩不言謝,

  信中是向伯兮的一支親族所在,就是我等沒找到哪支。」

  韓宜可看著書信,眼窩深邃了幾分,輕輕點頭,將其收了起來:

  「多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