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肅清吏治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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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9章 肅清吏治之始

  天色漸漸亮,一個個身材瘦小的老頭快步跑著趕來武英殿,還有一些腿腳不便的乘坐馬車而來。

  須臾間,武英殿內便聚起了一群面色黝黑卻精神矍鑠的老者。

  這些老者平日裡在御花園的邊角地擺弄菜蔬,

  或是照料宮中幾畝薄田,皆是種地的行家裡手。

  也是京城農政院的諸位大人。

  此刻一進殿,瞧見那奏疏,眼睛瞬間瞪得如銅鈴般大。

  朱元璋此刻極為高興,指了指地上:

  「快看這個,朕已經命人照著奏疏畫出來了。」

  頃刻間,一眾小老頭擠作一團,

  盯著地上模擬畫出的甘薯植株模樣指指點點,

  不消片刻,武英殿地面便被踩出了一個又一個雜亂腳印。

  「這甘薯既是藤蔓生,依俺看,那栽種間距得寬些,

  好讓它蔓藤有伸展餘地,不然相互纏攪,養分都爭沒咯!」

  一位鬚髮白花花、身形佝僂卻聲若洪鐘的老漢率先開腔,

  手中比畫著間距大小,那架勢仿佛此刻腳下就是千畝良田。

  「哼,莫要瞎咧咧!」

  旁邊一位精瘦幹練、臉頰深陷的老者不服氣地懟道,肘子也用力懟了懟:

  「間距寬了,地不就浪費啦?

  甘薯既高產,緊湊著種,多施幾遭肥,

  蔓藤相互遮遮陰,保不准還能多結幾個哩!」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面紅耳赤,殿中嗡嗡聲響成一片。

  有說要深挖溝壟利於排水,防著甘薯爛根,

  有的堅持淺種,稱其適應性強,淺土層也能猛紮根。

  還有操心該何時剪藤扦插,怎樣留存母株的,

  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朱元璋與朱標郭英站在一旁,樂呵呵地聽著,

  場面雖嘈雜,但心中滿是寬慰。

  朱標則不時俯身撿起地上散落的土塊,

  歪著頭看著甘薯種植的排列布置,

  時而點頭,時而蹙眉沉思。

  種地,是宮中一眾皇帝所研習的第一要務,

  他作為太子,自然當仁不讓。

  「都莫吵了,嚷嚷吧唧的,爭什麼爭。」

  朱元璋一聲斷喝,殿內瞬間噤聲,

  「等種子一到,在宮中辟出幾塊地,

  各自按法種種看,秋收時比比,誰的法子好,一看便知!」

  眾人轟然應諾,眼裡閃爍著激動與躍躍欲試。

  武英殿內僅僅安靜了片刻,

  一眾老頭便又開始大聲嚷嚷,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無奈之下,朱元璋只得將他們趕走,並吩咐人打掃殿內。

  他看著地上的一個個泥腳印,心中沒有不滿,反而看向朱標,叮囑道:

  「國朝大事,兩件最重,種好地,打好仗,

  這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於國朝有益,

  若是有朝一日朕不在了,標兒要待他們好。」

  太子朱標臉色嚴肅:

  「父親身體康健,莫要說此等不吉利的話。」

  「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還有這般忌諱,

  朕不怕死,但不想死,為父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辦」

  說到這,朱元璋眼窩深邃,輕輕拍了拍朱標的肩膀:

  「為父還要看著標兒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兒,能夠撐起這大明天下,

  放心吧,朕頂得住。」

  「還請父親放心,兒子定當竭盡全力!」

  「哈哈哈。」

  朱元璋笑了笑,轉而看向一旁靜靜站立的郭英,笑道:

  「郭四啊,你那個去打仗的兒子怎麼樣了?好像是叫郭銓?」

  身穿甲冑,有些威武的郭英臉色古怪起來,拱了拱手:

  「回稟陛下,臣六子的確名為郭銓,

  此時就在陸雲逸軍中擔任火槍兵副職,與徐增壽一同操持火槍兵之事。

  前些日子他送來家書,直言在戰場上立下赫赫功勳,

  臣看後甚感欣慰。」

  朱元璋的臉色柔和了幾分:

  「好啊,前些日子九江也來信了,

  說他學了不少本事,還說軍中太苦了,

  其他同僚都不知道累,只有他一天天看起來病歪歪的,打不起精神。

  這些小子,天生富貴,不知民間疾苦,

  在軍中待著,誰不累,都是強撐,

  只是他有退路,大不了當個閒散國公,尤為明顯罷了。」

  大概是心情舒暢,郭英覺得,今日陛下話都多了起來。

  他笑了笑,連連點頭:

  「陛下說的極是,郭銓先前也是個不上進的,

  我與他說了,以後老子的錢他一分也別想花,這才老老實實從軍去了。

  現在看,倒是對了,

  陸雲逸這個小子,倒是弄出了不少新東西。

  不過五千兵,憑藉火槍就能破十萬人營寨,

  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此話一出,朱元璋的臉色凝重了幾分,同樣點頭:

  「火器是個好東西,但軍中都是一些老傢伙,

  他們不喜歡用火器,覺得麻煩還殺不了多少人,還不如弓弩。

  現在,朕倒是要看看,他們還有什麼說的?」

  朱元璋在上首來回踱步,看向太子朱標:

  「標兒,日後不論是朝堂還是軍中,多用一些年輕人,

  對於一些新東西,他們上手快,也更靈巧,腦子也活泛。」

  說到這,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狠辣,輕哼一聲:

  「不像朝堂地方中一些人,仗著資歷深,占著茅坑不拉屎,

  就如這都督府,若是藍玉不回來管著他們,

  做什麼事都磨磨蹭蹭,哪有年輕人做事爽利。」

  朱標臉色凝重,大明新立二十年,

  冗官冗員倒是還未出現,只是朝中論資排輩十分嚴重,

  一些立國之時的老人還占據著關鍵位置,朝廷也不好說什麼,

  但偏偏,就是因為他們,

  政令推行的速度才極慢,顯得死氣沉沉。

  太子朱標眼中同樣閃過狠辣,稍稍湊近了一些,壓低聲音:

  「父親,九江與雲逸在雲南遭遇刺殺,

  背後之人定然膽大包天且勢大,朝廷不可放過此等機會,

  兒臣以為,應由三司聯合查案,都督府協同,

  將此事的幕後之人揪出來,

  肅清朝堂,以正清明!」

  朱元璋頓住腳步,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發出一聲冷哼,而後回到御案後坐下

  過了許久,他才沉聲開口:

  「剛剛打了勝仗,主將就遭遇刺殺,

  用的還是重弩,真是膽大包天!

  著令三司聯合查辦此事,務必在京軍回歸之前,查出兇手,給一眾軍卒一個交代。」

  朱標微微躬身,眼中閃過銳利。

  他知道今日父皇突兀答應此事的原因,

  因為甘薯產量高的確認,讓朝廷多了不知多少底氣!

  「兒臣遵命!」

  這時,略有急促的聲音再次在武英殿外響起,

  守衛軍卒手拿一份標識著八百里加急的文書匆匆沖了進來。

  郭英見狀連忙迎了上去,接過文書。

  「將軍,雲南都司急報。」那軍卒壓低聲音。

  郭英點了點頭:「下去吧。」

  郭英轉而快步上前,衝著御案而去,將手中奏疏遞了出去:

  「陛下,雲南急報。」

  一旁的太子朱標心中一驚,又是急報?

  朱元璋接過奏疏,打開迅速閱覽。

  [臣雲南都指揮使司寧正謹奏,

  恭上奏章於大明皇帝陛下御前:

  臣聞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近日雲南昆明府發生一事,實為罕見之天罰奇案,

  臣聞之駭然,不敢隱匿,特上此疏,以陳其事,伏望陛下聖裁。

  昆明府內,有一青樓,其掌柜苗鴻狼戾不仁,作惡多端,

  以青樓為餌,誘騙良家女子,

  更以此為手段,勾結地方豪強,巧取豪奪,

  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怨聲載道,天怒人怨。

  受害者中,有士人名熊承宇,家境殷實,

  本欲奮發圖強,不料遭此橫禍,

  其父被害,家產亦被苗鴻勾結權貴侵吞。

  熊承宇悲憤填膺,於大雨傾盆之夜,

  立昆明廣場之上,仰天長嘯:

  「干犯天理,但行逆事,天必殛之!」

  「請蒼天,辨忠奸!」

  言猶未了,忽見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一道天雷如蛟龍般劃破長空,直擊而下,

  一時磚石崩碎,火起煙騰

  竟將熊承宇與另在場惡徒苗鴻一同劈死,

  血濺當場,百姓軍卒,無不驚駭,視為天罰。

  臣以為,此雖現奇象,實乃民怨沸天所致。

  地方吏治隱有積弊,竟容此惡徒肆虐無忌,致天怒人怨,

  若不徹查嚴辦,恐傷陛下恤民之德,損朝廷威望遠播。

  當速遣廉正能臣赴昆明,拘拿涉事惡黨,窮究背後勾連。

  安撫受災百姓,清查產業損失,妥為賑濟安置。

  重審地方刑名政務,整飭吏治,

  令賢良者司牧一方,保百姓安居,復雲南太平,

  彰陛下聖明仁德,護國法威嚴不墮。

  臣寧頓首再拜,謹以此疏,上達天聽,

  伏望陛下聖明裁決,以彰天威,以安民心。]

  [洪武二十二年四月十八日]

  這封奏疏,起初,朱元璋只是眉頭皺得愈發緊實,仿若能夾死蚊蠅,

  待讀到青樓掌柜種種令人髮指惡行,

  以及無數無辜百姓慘遭荼毒、家業傾頹的慘狀時,

  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啪」的一聲巨響,震得案上筆硯跳了幾跳。

  龍顏瞬間漲得通紅,額上青筋暴突,恰似條條怒龍蜿蜒。

  「混帳!」

  朱元璋怒聲咆哮,聲若洪鐘,震得殿梁簌簌落灰,

  「這等腌臢潑皮,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肆意妄為,視國法如無物!」

  那昆明的官員都瞎了眼、聾了耳嗎?

  任由此獠張狂,殘害大明子民!」

  他霍然起身,龍袍獵獵作響,來回疾走幾步,

  腳下磚石似都要被踏碎,轉頭喝令:

  「傳旨,即刻著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精幹之人奔赴昆明,聯手徹查,

  務必將其一應黨羽給朕捉拿歸案,一個都不許漏網!

  凡涉事瀆職、包庇之官員,不論品階,一概摘了烏紗,押解入京,

  三司審問,絕不輕饒!

  朕倒要看看,是誰給的膽子,

  敢在大明江山里翻雲覆雨、造此罪孽!」

  內侍們嚇得噤若寒蟬,匆忙不迭地領命而去。

  一旁的太子朱標與武定侯郭英眼中疑惑,不知發生了什麼。

  不多時,二人皆得知了奏疏上所寫之事,

  同樣臉色嚴肅,神情緊繃,眼中隱隱有怒氣噴涌。

  太子朱標看了看一旁噤若寒蟬的大太監吉祥,輕輕揮了揮手,

  吉祥頃刻意會,連忙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幾名紅袍小太監就將一盤盤早食端了上來,

  朱元璋見狀,猛地瞪大眼睛,剛要出言呵斥,太子朱標率先開口:

  「東西放下吧,所有人都出去。」

  朱元璋見狀不再說話,氣鼓鼓地站在那裡,呼吸急促。

  太子朱標見狀無奈一笑,

  此等情形,他早已輕車熟路,

  對待上了年紀的老人,要像哄孩子一樣。

  他快步走了過去,拉過了父親的手,輕聲道:

  「父親,前些日子我聽過一句話,叫凡事發生必有利於我,

  天罰之事是危機也是機會,

  不論如何也不能耽誤著父親用飯,

  快些來

  御醫都說了,一日之計在於晨,晚食可以不吃,早食一定要吃。」

  朱元璋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跟著朱標走到桌案旁坐下,

  「朕只是有些氣不過,朕這大明天下,養了那麼多的官員,

  若是都各司其職,恪盡職守,那這天下還能不好?

  只可惜,就是有那麼庸碌之輩,

  與一些商賈權貴相互勾結,欺壓百姓。

  朕是怕,一些人會與朕當年一樣,

  吃不飽飯,乾脆反了。

  就算掀不起什麼風浪,

  但薪火相傳,越來越多的人不滿朝廷,到時就是大禍。」

  朱標將一張博餅鋪在木桌上,

  拿起筷子叨了一些小鹹菜放在餅中,而後將其卷了起來,遞給父親。

  「父皇,此事還未發生,未雨綢繆即可,

  若整日憂思,難免生出疾病,可莫讓兒子擔心啊。

  來,拿著餅,兒臣給您再盛碗粥。」

  朱元璋沒有說話,看了看卷好的餅,嘴裡嘟囔了兩句,拿了過來,

  又接過了朱標遞過來的粥,以及遞過來的勺子。

  武英殿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朱元璋有些心不在焉,拿著勺子在裡面來回攪動。

  「標兒,你覺得此事是誰做的?」

  正在狼吞虎咽喝粥的朱標有些啞然地抬起頭:

  「父親,不過是被害之人報仇罷了,哪裡能算得上天罰,

  神雷一事,不過巧合,信則有,不信則無。」

  朱元璋恢復了平靜,輕輕點了點頭:

  「是這個道理不假,可百姓愚昧,尤其信這些,

  到時少不了咱們爺倆整日往太廟跑,

  祭祀先祖,祭祀上天。」

  說到這,朱標臉上露出幾分疲憊,輕輕嘆息:

  「此次祭天,就由孩兒代勞吧,

  父親年紀大了,不能不走動,也不能多走動。」

  「那就辛苦標兒了。」

  聽聞此言,朱元璋很是高興,

  祭祀一途規矩繁多,動輒要站上幾個時辰,

  以往他都是親力親為,現在兒子長大了,也能代老父親受累了,這讓他很欣慰。

  見他如此模樣,朱標笑了笑,覺得父親年紀越大,越像孩子:

  「父親,倒是甘薯一事,

  若是農政院真的研製成功了,禮部定然會操持大祭,到時父親可是躲不了。」

  朱元璋用力咬了一口大餅,大手一揮:

  「那無妨。」

  隨後,他又嘟囔道:

  「這賊老天平日裡不頂用,發現什麼好玩意還得告訴他,真是厭煩。」

  朱標面露無奈:「父親乃天子,此話在外可不能亂說。」

  「天子個屁,我爹是你爺爺,叫朱五四。

  當年爹要餓死了,也沒見老天幫一把,

  等爹發達了,當上皇帝了,它倒是竄出來了,

  要不是顧忌百姓,爹倒是要罵它一頓。」

  朱元璋一邊嘟囔,一邊喝著粥。

  朱標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意外。

  若有外人在,父親還是那個威嚴無比的大明皇帝,

  只有父子二人在,父親也沒有那麼拘謹,

  想到哪說到哪,精神也沒有那般緊繃。

  朱元璋將一碗粥一口飲盡,

  拿過帕子擦了擦嘴,笑了起來,眼神重新恢復威嚴:

  「不過這一次,朕倒是要謝謝這賊老天,

  給咱們遞了個話頭,要不然這肅清吏治,還真不知從哪開口。」

  一旁的朱標臉色凝重起來,眼窩深邃,輕輕點了點頭:

  「父皇,兒臣今日便讓都督府下令,

  讓京軍快馬趕回,到時他們攜大勝之勢而歸,也能讓一些人心生忌憚。」

  朱元璋輕輕點頭:

  「給京軍的賞賜要提前核算好,他們一回來,就要下發,

  當兵打仗,一為保國,二為齊家,

  這次京軍損傷不小,不能虧待他們。

  另外,傳令山西、河南、河北、北平四地都司挑選精銳軍卒來京,

  補充京軍,至於如何補,都督府商議,讓陸雲逸那小子先挑。」

  朱標眸光閃爍,輕輕點頭:

  「父親,若是讓雲逸先挑,恐怕會生出一些流言蜚語。」

  「無妨,他娶了文英的女兒,

  算起來還要叫朕一聲爺爺,就這麼辦吧。」

  說到這,朱元璋眼窩深邃:

  「標兒,最近都察院的事你要盯緊了,

  詹徽是個能辦事的,但他性子不硬,要逼他一把。」

  「是,兒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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