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又是湖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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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2章 又是湖廣

  時間流逝,眨眼間半個時辰過去。

  因為有足夠多的軍卒護衛,

  陸雲逸與李景隆並沒有離開宜寧街,而是就停留在這裡。

  刺殺最常見的手段便是放棄一伙人,在被刺殺目標轉移的過程中施行真正刺殺。

  此時,酒肆掌柜一家三口已經被盡數轉移,

  並且給了其一百兩銀子作為感謝。

  酒肆大堂內只剩一張長桌擺放在那裡,

  其餘長桌已經被盡數撤走,轉而擺上了一具具屍體。

  一側是前軍斥候部諸多親衛的屍體,

  另一側則是穿著夜行衣,暗藏甲冑的刺客屍體。

  雙方屍體大差不差,都是十多具,

  他們傷口的鮮血早已乾涸,濃郁的血腥味瀰漫。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對此表示不在意。

  即便是匆匆趕來的大理府諸多官員,也不敢有絲毫不滿。

  當街刺殺國公,此等大事還從未有過,

  並且還出動了重弩,發現了甲冑,

  這已經不能歸結為刺殺之流,而是謀反!

  徹頭徹尾的謀反!

  大明國公世襲罔替,本就是大明臉面,

  此事若是傳到朝廷,還不知會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正因為如此,酒肆之內靜悄悄的,

  氣氛沉悶到了極點,無人敢說話。

  只有仵作以及前軍斥候部的斥候在逐一探查屍體。

  一名五十多歲的仵作帶著兩名助手,依次看完了所有屍體,

  他又看了看冊子上記錄的內容,深思熟慮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走向了正中央或坐或站的幾名大人身前。

  「曹國公,陸將軍,幾位大人,屍體已經初步完成。」

  曹國公臉色陰沉,沒有說話,一旁的耿軍昌有些著急地揮了揮手:

  「念!」

  「是。」

  耿軍昌微微躬身,看向曹國公與陸雲逸,解釋道:

  「曹國公,陸將軍,此人名為胡立偉,

  乃是大理府最得力的仵作,從事斷案一事,已經三十年,

  就算是在故元,也是赫赫有名。」

  陸雲逸打量著眼前之人,五十多歲的年紀,

  身穿吏員服飾,鬍子打理得井井有條,

  兩隻裸露在外的手掌保養得極好,渾身充滿著精幹氣息,輕輕點了點頭。

  「說吧。」

  仵作胡立偉長舒了一口氣,微微躬身,緩緩道來:

  「幾位大人,據小人推斷,兇手是軍伍中人。」

  此話一出,在場的氣氛驟然凝固,

  耿軍昌與邱文昭對視一眼,皆是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最壞的結果出現了,真是軍伍中人,這下就算是想說不是謀反都不可能了。

  胡立偉醞釀一二,指向一旁的前軍斥候部軍卒,

  那裡有著幾名剛剛與刺客搏鬥而死的軍卒。

  「還請幾位大人移步。」

  陸雲逸率先站了起來,李景隆也跟著站了起來。

  胡立偉鬆了口氣,走到屍體前,看向軍卒胸前的傷口,沉聲道:

  「這三具屍體傷口多為乾淨利落、深而直的切割傷或穿透傷,

  這表示著兇手使用的是鋒利的刀劍類武器,而非民間常見的鈍器或利器。

  而且傷口多集中在上半身,尤其是肩、胸、腹等要害部位,

  這種攻擊方式符合戰場上快速解決對手的戰鬥技巧,

  而非一般鬥毆或暗殺中常見的隨機或混亂打擊。」

  陸雲逸臉色平靜,「繼續。」

  胡立偉重重點了點頭,而後走向那些刺客的屍體,繼續開口:

  「刺客普遍體格魁梧,肉體強壯,

  尤其是雙臂和軀幹的肌肉強大,有足夠力道,顯示出他們長期接受高強度的操練。

  而且,其大部分身上留有舊傷痕,

  包括刀傷、箭傷還有槍傷,

  這些都是戰場上常見的傷害,在日常操練中也難免有所誤傷。」

  「儘管他們的衣物已被鮮血浸透,

  但仍能辨認出,這些內襯衣物採用的布料質地堅韌,多為暗色,

  並且有著軍隊中獨有的針線活。

  所以.小人以為,

  眼前這刺殺都是軍營中人,只需要在大理城中的各個軍營仔細搜查,就能找到一些端倪。」

  耿軍昌猛地回頭,看向邱文昭。

  察覺到諸多視線投來,邱文昭一個激靈,連忙說道:

  「曹國公,陸將軍,整個大理府只有城防軍有重弩,

  已經安排人在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查查查,很快就會有結果,

  有了結果又能如何?幕後的真兇能不能找到?」

  李景隆上前一步,直直地盯著邱文昭,目光銳利,充滿壓迫。

  邱文昭額頭滲出一絲冷汗:

  「回稟曹國公,卑職定然盡心盡力地勘破此案,揪出幕後主使,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好,你來告訴本公,重弩出營需要經歷什麼?

  武器司的文書、兵馬司的調令、邱大人的手令,以及軍營長官的准允,還需要前後說明重弩出營的目的以及歸還日期。

  邱大人,你來告訴本公,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面對曹國公的質問,

  邱文昭臉色頃刻間變得慘白。

  他也沒有想到,曹國公居然對軍械出營的流程如此瞭然於心。

  深吸了一口氣,邱文昭聲音有些顫抖:

  「回稟曹國公,下官覺得,

  可能是賊人直接從軍營中盜走了重弩,並沒有經歷此等繁瑣程序。」

  此話一出,一旁的耿軍昌眼前一黑,幾乎要當場暈倒,

  心中不停暗罵,這個王八蛋,真是蠢豬!

  「好!」

  李景隆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八個聲調:

  「來人,給我將邱文昭抓起來!」

  一旁的親衛不由分說地走上前,三下五除二地將邱文昭扣下,

  而後用力一踹,頃刻間讓他跪倒在地!

  「曹國公,我冤枉啊!此事我不知情啊。」

  邱文昭豆大的汗水滴落了,眼中寫滿了驚慌。

  他此刻覺得脖子涼涼的,稍有不慎就要人頭不保。

  李景隆腦袋歪來歪去,盯著他露出冷笑:

  「重弩是什麼軍械?

  賊人今日能摸進軍營拿走重弩,明日就能潛入府衙將爾等人頭斬下!

  軍營中那麼多的防護,都是擺設嗎?

  邱大人,本公問你,

  你是不是玩忽職守,這才導致賊人盜走重弩?」

  邱文昭瞳孔驟然收縮,發白的嘴唇猛地顫抖起來,這如何能說?

  「不不不,曹國公,

  下官在軍伍之事中從來不敢懈怠,

  一日三巡營,城中的弟兄都知道啊。」

  「好啊,如此森嚴的防護,

  都能讓賊人盜走重弩,可真是耗子滾進米缸,又喜又愁!」

  李景隆見他哆哆嗦嗦的模樣,

  心中忽然沒了興致,有些懊惱地擺了擺手:

  「扣著,什麼時候找到了兇手,什麼時候才能證明你的清白!」

  邱文昭看向一旁的耿軍昌,希望他能為自己說一些好話。

  耿軍昌卻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默默走開。

  如此,邱文昭愈發絕望,揚起的腦袋重重落下,充滿失落。

  陸雲逸見他如此模樣,表情平靜,

  而後看向等在一旁的孫思安,問道:

  「有什麼發現?」

  孫思安身體挺直,沉聲開口:

  「回稟大人,與仵作所查大差不差。

  眼前這些刺客即便是死後,屍體都呈現出一定的防禦或反擊姿態,

  表明他們在臨終前仍在嘗試抵抗。

  這種反應在訓練有素的軍卒中尤為常見。

  而且部分死者手上有明顯的老繭和繭痕,這是長期握持兵器留下的痕跡。

  若是想要進一步探查,

  需要開膛破肚,查看其胃中食物,找出一絲蛛絲馬跡。」

  陸雲逸擺了擺手:

  「那就開,查出一切有用的訊息,

  他們身上的衣物要做完整保留,身上的一切事物都要做證據留存,

  而後仔細溯源,查出其出處!」

  「是!」

  孫思安看向站在屍體旁,幾名手持鋒銳小刀的軍卒,

  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行動。

  幾名軍卒重重點了點頭,而後將屍體挪到了一塊碩大的白布上,

  而後手中鋒利的小刀開始開膛破肚。

  鮮血噴濺,血腥味再一次加重,

  不同的是,這一次多了一些胸腔中的古怪味道。

  大理府的幾位大人臉色唰的一聲變得慘白,

  連忙將腦袋轉了過去,只覺得胸中翻江倒海。

  陸雲逸神色如常,看向同樣慘白,

  但一直在努力堅持的耿軍昌,淡淡開口:

  「耿大人,此處酒肆乃是一家三口所有,

  我等在這裡給人開膛破肚,他們的生意定然是無法做了。」

  耿軍昌抿了抿髮乾的嘴唇,呼吸略顯急促:

  「還請陸將軍放心,此處酒肆大理府會出手買下來,

  再給他們安置一個新的位置,生意不會比以前差。」

  陸雲逸輕輕點了點頭,走到那幾具屍體前,靜靜站立,

  看著一個個物件從胸腔中拿了出來,擺放在白布上。

  心肝脾肺腎,環繞在身體四周,上面還冒著騰騰熱氣。

  這一幕讓耿軍昌再也無法忍受,嘴巴鼓起又落下,最後捂著嘴沖了出去。

  這個頭一開,大理府的諸多官員也連忙沖了出去。

  哇哇大吐聲傳了出來。

  陸雲逸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轉而跟著一旁同樣站立的李景隆說道:

  「肝臟腫大、硬化、萎縮,顏色變暗,不紅潤,表面似乎也有些粗糙。」

  「摸一摸觸感如何?」

  一名軍卒放下手中活計,摸了過去,快速道:

  「大人,觸感粗糙,有顆粒狀。」

  陸雲逸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肝臟不好,看他的年紀也就二十七八歲,

  排除生理性病因,應當是病理性的肝臟受損,

  主要原因是飲酒、熬夜、過度操勞。」

  一旁的文書飛速記錄,李景隆則瞪大眼睛,

  他沒有想到前軍斥候部居然對五臟六腑都有所研究。

  可隨即生出的問題讓他眉頭緊皺:

  「若是軍伍中人的話,休假的日子寥寥無幾,

  怎麼可能會飲酒熬夜,雖然軍中操練很苦,但也不至於高度操勞。」

  陸雲逸有些讚譽地看了李景隆一眼:

  「說得沒錯,這就是內外的矛盾所在,

  外面看是軍卒,裡面看倒像是被酒色掏空身體的大少爺。」

  這麼一說,李景隆沒來由地緊張起來,

  有些擔心地看著那沾染血跡的肝臟,伸出手摸了摸自己。

  陸雲逸見他如此模樣,輕笑一聲:

  「放心吧,適當的飲酒作樂有益於身心健康,但不可沉迷。」

  這麼一說,李景隆放心下來。

  陸雲逸繼續開口:

  「此人的肺臟因淤血而變暗,有些腫大,摸一摸硬不硬。」

  軍卒連忙伸手去觸碰,點了點頭:

  「大人,有一些堅硬。」

  「不錯,這就對了,此人長期徘徊在煙霧繚繞之地。

  煙花柳巷、廚房、生產火器的兵器工坊,檢驗軍械的武器庫。

  打開他的胃看一看,有沒有特定的食物。」

  「是!」

  陸雲逸看向一旁的文書,見他提筆等在那裡,便開口道:

  「一:此刻是兵器工坊的小頭目,白日清閒,晚上可以自由活動,並且有充足的銀錢可以逗留青樓妓館,飲酒作樂。」

  「二:此人是專門圈養的死士,每日操練後可以自由活動,有其他身份做遮掩。」

  「三:此人是火頭軍。」

  一旁的文書連忙記錄,並且拿出毛筆在屍體的額頭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壹』。

  李景隆聽後有些詫異,看向陸雲逸:

  「雲逸你是覺得,此人是兵器工坊的人?」

  陸雲逸點了點頭:

  「兵器工坊的人會接觸到煙霧、有足夠的銀錢,

  還有機會接觸到各類軍械,滿足所有條件,

  若是其他身份,事情就複雜了,說不得還有其他同黨。」

  李景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認同這個說法。

  這時,此刻的胃袋已經被打開,黃黃綠綠的東西遍布白色麻布。

  但軍卒們對此等場景已經見怪不怪,

  趴下身來,開始細細翻找,

  很快,他拿起了一個圓柱形食物,放在準備好的清水沖洗。

  李景隆發出一聲驚呼:「豆角?」

  很快,那名軍卒將眼前的豆角放在嘴裡,細細咀嚼,肯定地點了點頭:

  「酸豆角!」

  李景隆臉上露出嫌棄,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

  一旁的陸雲逸表情如常:「湖廣的特產」

  很快,那名軍卒又提起了一個東西,、

  軟軟諾諾,呈現黑色,上面還有褶皺。

  他連忙招呼身旁的孫思安:

  「大人,您來看看這是什麼?」

  孫思安連忙回頭看來,眉頭微皺,斬釘截鐵的開口:

  「蘑菇!」

  陸雲逸眼睛一挑,果斷說道:

  「香菇,郴州特產,湖廣地界!」

  「湖廣人?」一旁的李景隆眼睛一亮。

  陸雲逸輕輕點頭:

  「大差不差,按照這個方向搜尋下去,總比大海撈針要好!」

  陸雲逸回頭看向文書,吩咐道:

  「將推測給耿大人,讓他篩查,找出失蹤之人!」

  「是!」

  李景隆眼睛猛地大亮:

  「雲逸!你太厲害了!」

  「大理城幾十萬人,軍隊將近三萬,軍屬就更多了,

  若是一個又一個地去找,還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

  等明日天亮,城門總歸是要開啟。」

  陸雲逸臉上並沒有探查到端倪的喜悅,反而愈發沉重。

  湖廣,又是湖廣,上一次被刺殺是在湖廣洞庭湖。

  這一次是湖廣人刺殺,他想不明白。

  自己什麼時候與湖廣有了牽扯。

  能調動軍伍,有足夠的能量知道他的行蹤,還有湖廣有關係

  是誰呢?

  陸雲逸忽然想到了什麼,瞳孔驟然收縮!

  周圍溫潤的溫度像是驟然下降,讓他置身於萬年寒冰之中。

  沐英中氣十足有些威嚴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

  「鄧鎮,日後與他少接觸。」

  陸雲逸呼吸猛地急促起來,眼睛眯起,以掩蓋驚駭。

  他想到了更多。

  寧河王鄧愈,大明首任征南將軍,早早為湖廣行省平章,首任湖廣都指揮使。

  寧河王在湖廣根深蒂固,大將軍率軍北征,

  曾任湖廣布政使的何真與申國公府出了大力,徵調了不少民夫,這才讓戰事順利進行。

  走私在湖廣、刺殺在湖廣。

  現在跑到雲南,刺殺的人還是出自湖廣。

  陸雲逸不相信巧合與意外,一切只有蓄謀已久。

  「雲逸,你想到了什麼?」

  一旁的李景隆見他臉色來回變換,匆忙發問。

  陸雲逸眼神凝實,嘈雜重新回歸耳朵,他勉強笑了笑:

  「沒什麼,有什麼發現嗎?」

  「其他兩人中也有一人肚子裡有酸豆角與香菇,顯然是同鄉。」

  陸雲逸輕輕點了點頭,有些魂不守舍:

  「一個湖廣人少見,兩個湖廣人在一起就不少見,耿大人去查了嗎?」

  「已經在查了,大理城的兵員名冊已經拿過來了,正在比對。」

  這時,耿軍昌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沖了進來,臉上帶著激動:

  「找到了,找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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