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為族群而戰

  第343章 為族群而戰

  戰事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

  陸雲逸坐在戰馬上,看著前方戰場,輕輕點了點頭,神情無比平靜。

  在他的預想中,火槍兵方陣上戰場,就是此等模樣,

  摧拉枯朽,摧毀眼前一切來犯之敵。

  他歪頭看向一側不停記錄戰事的文書,沉聲開口:

  「我說你記。」

  呆愣在原地的姚同辰打了一個激靈,

  低頭看向本應滿滿當當,如今卻空空如也的冊子,

  臉上露出一絲慌張,

  陸雲逸低頭看了過去,笑了一聲:

  「戰場上誰都能分神,唯獨文書不能分神,記過一次,下不為例。」

  「戰事記錄戰後補全。」

  「是!」姚同辰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閃過慶幸,

  同時將手中冊子翻過一頁,準備記錄。

  陸雲逸沉聲開口,娓娓道來。

  姚同辰飛速書寫,

  火槍方陣弱點記錄,

  [一:近戰能力薄弱:

  火槍方陣的主要優勢在於遠程火力,但在近戰方面則顯得相對薄弱。

  一旦敵軍突破火槍兵射程,逼近到近距離,火槍兵就難以有效應對,

  這時需要依賴兩側騎兵或其他近戰部隊進行保護,

  戰陣略顯臃腫,需要在開闊地帶進行戰鬥。]

  [二:射擊間隔與裝填時間:

  儘管火槍兵可以通過六段擊等戰術提高射擊頻率,

  但每次射擊後都需要時間進行裝填,這構成了其火力輸出的間歇。

  在這段時間內,火槍兵處於相對防禦的狀態,

  若敵軍有高速騎兵,會被抓住破綻反擊。]

  [三:戰場適應性受限:

  火槍方陣的威力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其嚴整的陣型和緊密協作。

  但在複雜多變的地形和戰場上,如山地、沼澤等,

  火槍方陣的機動性和適應性會受到嚴重限制,影響戰鬥效能。]

  [三:士氣與心理壓力:

  雖然火槍兵經過嚴格訓練,

  但在連續的射擊和目睹戰場上的血腥景象後,士氣和心理狀態會受到影響。

  長時間的高壓環境會導致軍卒出現疲勞、恐懼等負面情緒,影響戰鬥力以及輪換。]

  [四:後勤與維護需求:

  火銃作為一種較為複雜的軍械,其維護和保養需要一定的專業知識和技能。

  同時,火藥的供應和儲存也是一大問題。

  在長時間的戰爭中,後勤問題可能會成為制約火槍方陣作戰效能的關鍵因素。]

  [五:難以在殺敵與配置上達到平衡:

  火槍方陣在配置上需要考慮到遠程火力輸出與近戰保護之間的平衡。

  為了確保火槍兵能夠安全地輸出火力,

  需配置一定數量的騎兵或步兵作為護衛,以防止敵軍突破防線。

  然而,這些護衛部隊如果脫離火槍方陣,不惜代價地進行衝殺,

  同樣能夠造成與火槍方陣相當的殺敵效果。

  這就產生了一個矛盾:

  一方面,需要護衛來保護火槍兵。

  另一方面,護衛部隊本身也具有強大的戰鬥力,會造成戰力冗餘。]

  [六:高昂成本與廉價人力的矛盾:

  火槍兵作為戰場上的精銳部隊,

  其殺敵能力固然強大,但背後所需的錢財投入同樣巨大。

  從武器製造、火藥採購到軍卒訓練與裝備,每一個環節都需要大量銀錢支持。

  這對於朝廷而言,面對高昂的火槍兵成本,

  往往會選擇更為廉價的軍卒作為替代。

  這些軍卒雖然裝備簡陋,戰鬥力相對較弱,

  但他們的生命價格便宜,且數量眾多,

  能夠在一定程度替代火槍兵完成作戰任務。

  朝廷通過讓這些軍卒以性命為代價去完成戰果,

  既降低了戰爭成本,又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軍事行動的進行,收穫勝利。

  舉例:火槍兵完成作戰任務九十五分,普通軍卒九十分,

  提高五分卻要耗費成倍的銀錢操練,性價比不高。

  所以,高昂的成本與廉價人力之間的平衡卻難以實現。]

  陸雲逸聲音清冷,姚同辰飛速記錄,

  他寫的字尤為好看,陸雲逸也不得不承認,

  一手好字,的確讓人心情愉悅。

  陸雲逸捏了捏眉心,隨意擺了擺手:

  「先記錄這些,缺點太多了,說不完。」

  陸雲逸丟下一句,便拿起千里鏡繼續看向戰場,

  而不論是在一側的姚同辰還是諸多親衛,

  都不由得感受到了深深的敬畏,

  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火槍兵大殺四方,迅速清理戰場,

  但大人,卻能看到背後的諸多隱患以及缺點,甚至是他們無法理解的缺點。

  半個時辰過去,經過火槍兵的橫衝直撞,戰事已經接近尾聲。

  整個金齒衛北方戰場,只有龍驤軍還茫然地立在那裡,似乎不知所措。

  而火槍方陣此刻已經一分為二,

  在騎兵的拱衛下,大肆屠殺!

  清理著東西兩處戰場,

  如今,整個北方戰場一片狼藉,

  遍地的屍體讓人無奈,居高臨下看去,顯得異常恐怖。

  到了這一地步,戰場的勝負已經沒有懸念。

  這時,急促的馬蹄聲響了起來,

  陸雲逸循聲看去,是被安排在後軍看守天竺人的馬大可。

  見到是他,陸雲逸臉色凝重,

  「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天竺人那邊有了動作,

  有二十餘人脫離隊伍,為首之人是一個名為莽古魯達的青年,他要向我們投降。」

  馬大可語速飛快,臉上帶著驚疑不定。

  啊?

  陸雲逸聽後臉上閃過剎那間的茫然,眼睛隨即睜大。

  心中生出瞭然,猛地回頭看向戰場中孤零零站立的龍驤軍。

  他看到了最為高大的一人,

  也是此行麓川的主將阿魯塔。

  陸雲逸眉頭微皺,瞳孔收縮,眼神中充斥著危險氣息,

  他知道為什麼戰事這麼急,而天竺人又躲在潞江岸邊了。

  眼前這阿魯塔的確與麓川發生了矛盾,

  並且在此等戰事下,做出了保全族人的動作。

  他還是沒有忠於麓川,而選擇了忠於族群。

  「他們人呢?」

  馬大可轉頭看去,指向戰場邊緣:

  「在那裡。」

  陸雲逸沿著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遍地屍體的北方戰場,突兀地出現了幾個站立的人影,

  身穿甲冑,但沒有兵器,

  正在茫茫屍體中快速跑著,向著龍驤軍跑去。

  「大人,這是他們投降的條件,放他們去後,其他天竺人才老實下來。」

  陸雲逸面露深思,輕輕點了點頭:

  「做得好,讓那些人在山林中等待,不得亂走,再有擅出叢林者,殺無赦。」

  「是!」

  「去吧。」

  馬大可迅速跑開,陸雲逸揮了揮手,朝著下方戰場而去。

  在硝煙瀰漫、火光沖天的戰場上,

  莽古魯達的身影顯得尤為孤獨,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汗水與淚水交織在一起,

  沿著臉頰滑落,模糊了視線,卻無法模糊心中那份刻骨銘心的悲痛。

  四周,是無盡的蒼茫與絕望。

  屍體橫七豎八,他的目光在這片死寂中穿梭,

  跑動的步子時快時慢,

  突然,他的腳步一頓,

  整個人仿佛被無形的鎖鏈定住,視線定格在了一具熟悉的身軀上。

  那是他的叔父,半邊身子已經被打爛,沒了聲息。

  淚水再次決堤,莽古魯達無法站穩,

  他踉蹌著向前,不遠處,又是一具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他童年的玩伴,笑容永遠燦爛的阿米爾,

  此刻也躺在了這片土地上,

  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仿佛還在訴說著未完的夢想。

  「日後,我們一定讓族人吃飽飯。」

  每認出一具屍體,莽古魯達的心就像被重錘擊打一次,疼痛難忍。

  他放聲大哭,他淚流不止,他沒有停住腳步。

  他向著戰場中央的龍驤軍而去,

  越走越近,他的步子卻越來越慢,一直壓抑的哭聲也傳了出來,號啕大哭。

  在前方,被硝煙與塵埃籠罩的戰場上,

  龍驤軍的旗幟已經殘破不堪,但仍然在風中頑強飄揚。

  二十餘名龍驤軍,如同最後的磐石,緊緊圍成一圈,將阿魯塔緊緊護在中間。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決絕與不屈。

  但,他們身上的一個個血洞早就不再流血,表情早在不知何時定格。

  他們已經死了。

  面對火槍兵齊射,他們手中緊握的大刀,成為他們最後的依靠。

  長刀深深插入地面,如同他們的信念一般堅定不移,支撐著他們的身軀。

  中心,阿魯塔,這位曾經要成為麓川第一勇士的天竺人。

  此刻尤為狼狽。

  他的胸腹之上,幾個黝黑的血洞赫然在目,周圍還有著濃郁的焦黑,

  那是穿透一個個胸腹,打在他胸腹上的子彈。

  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戰甲,

  他有些疲憊地站在那裡,靜靜看著周圍,

  眼神中沒有恐懼與絕望,只有不帶一絲波瀾的平靜。

  此等結果,是在度過潞江後,就能預料到的結果。

  下一刻,阿魯塔的目光穿透縫隙,

  定格在了遠處奔跑而來的莽古魯達身上。

  那一刻,平靜的眼眸中仿佛掀起了驚濤駭浪,

  平靜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慌張與焦慮。

  阿魯塔的聲音低沉、虛弱、急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怎麼來了?」

  不知為何,阿魯塔面對展示激烈已經保持平靜的心緒,

  突然有了波動,帶著一絲絲害怕。

  莽古魯達停下腳步,

  當他看到阿魯塔身上的傷痕以及血液後,整個人心如刀絞。

  他明白了,

  他明白了將軍先前跟他所說的一切話,他明白了。

  死中求活,死的是將軍,活得是自己,以及族人。

  莽古魯達無力地跪倒在地,低垂著腦袋,

  此刻,他心中無力已經到達頂點,

  對於族人生存的無力,對於眼前戰事的無力,對於日後的無力幾乎要將他壓垮。

  他不知道在失去了所倚靠的大人後,他們該怎麼辦。

  阿魯塔慢慢邁動步子,用手扒開同僚的屍首,擠了出來,

  他捂著胸腹,半跪了下來,

  怔怔地看著莽古魯達,再一次發問:

  「你怎麼來了?」

  莽古魯達抬起頭,聲音沙啞低沉:

  「大人,我帶著族人降了。」

  莽古魯達低下腦袋,儘管他覺得這就是大人的意思,

  但他卻依舊覺得羞愧萬分,慢慢將頭低下。

  聽聞此言,阿魯塔眼中的掙扎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坦然,平靜。

  恢復了先前那般,似乎就連身上的傷勢也不見了。

  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欣慰笑容,

  「莽古魯達,現在你是族人們的首領,你做得很好。」

  「只有活下去,才有資格談未來。」

  莽古魯達抬起腦袋,眼中湧出淚水,

  牙關緊咬嘴唇,滲出一絲絲鮮血。

  「大人,我們回家吧,不在這裡。」

  阿魯塔露出一絲笑容,野獸一般的頭髮自然垂落,已經浸滿鮮血,

  「傻孩子,你看這四周,

  烽煙四起,戰火連綿。

  我們天竺人弱小,在這片土地上已經承受了太多苦難。

  既無法戰勝麓川,也無法戰勝明國,又如何回得去呢?」

  阿魯塔眼中露出感慨,聲音空洞:

  「麓川軍中有族人,明國的軍中依舊有族人,

  族人們為麓川而戰,為明國而戰,

  一直都是旗子,總是無辜傷亡,這不對。

  天竺人,不應該這樣。」

  說到這,阿魯塔慘白的臉頰上多了一絲紅潤,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見到這一幕,莽古魯達心中哀傷已經無法抑制,

  他知道這代表著什麼。

  「莽古魯達,你知道族人們為什麼會成為麓川與明國的僕從兵嗎?」

  莽古魯達搖了搖頭,身體不停抽泣。

  阿魯塔笑了起來,目光如炬地望向遠方,看向大地上茫茫的屍體,

  「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為了一塊甲、一口糧,就能給人當狗,霍出性命。

  為什麼會這樣,天竺本應該強大無比。

  莽古魯達,別人可以不知道,但你要知道。」

  莽古魯達茫然地抬起頭,看向阿魯塔,眼中有著疑惑。

  「大人,我不知道。」

  阿魯塔怔在當場,忽然笑了起來:

  「這便是原因。」

  「莽古魯達,軍卒知道為什麼而戰很重要。」

  「一塊甲、一口糧並不能成為族人們戰鬥的原因,這個理由無法支撐族群變得強大。」

  「所以,天竺人在西南之地,任人宰割。」

  說到這,阿魯塔原本紅潤的臉龐陡然間變得蒼白,身體也開始輕輕顫抖,

  他忽然覺得,夜晚的冷風太冷了,

  厚重的甲冑都無法阻攔這種寒冷。

  他開始劇烈喘息,聲音有些急促,他的身子栽倒,

  莽古魯達將他扶住,阿魯塔倒在莽古魯達懷中,呼吸急促:

  「我們要為族群爭取尊嚴,爭取生存,為尊嚴而戰,為生存而戰。」

  「為族群而戰。」

  「要讓後人記住,天竺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們有勇氣,有智慧,有力量去守護家園,

  有了共同的信念,族人們就會團結,族群就會就會」

  鮮血不停地從口中噴出,

  讓阿魯塔原本就粗獷的臉龐變得更加粗獷。

  「強大。」

  「記住.為族群而戰,就算是死,也要為族群而.」

  「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