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停職查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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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3章 停職查辦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昆明城外的官道上就響起了劇烈的馬蹄聲,

  一隊人馬自遠方疾馳而來,身形在戰馬上來回起伏,

  臉上帶著凝重肅殺,還有一些急切。

  這隊人馬很快便來到了緊閉的西城門,

  在經過一番交涉後,城門迅速打開,一行人火速沖了進去。

  等這些人趕到雲南都都司衙門時,

  天空中已經出現了些許亮光,天邊的白色雲彩也被朝陽染成了橙紅色,

  光芒灑下大地,讓都指揮使司原本有些肅殺的氛圍舒緩了些許。

  為首之人匆匆下馬,來不及等待隨從,便徑直衝入衙門,

  守衛的吏員見他滿臉煞氣,也不敢阻攔,只得靜靜看著。

  晨曦初破,天邊僅一抹淡藍滲透夜色,都指揮使司正堂內卻已是一片燈火通明。

  高大的燭台上,火焰跳躍,將其內映照得如同白晝,

  光影交錯間,瀰漫著一種不言而喻的緊張!

  堂內空間開闊,樑柱粗壯,

  人影綽綽,身著各式官服的官員們或站或坐,

  他們的身影在搖曳燭光下拉長,錯落有致。

  一些人低頭沉思,眉頭緊鎖,坐在椅子上面露愁容,

  還有一些大人步履匆匆在大堂內來回踱步,眼中透露出焦急與凝重。

  在下首,幾人交頭錯耳低聲交談,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壓抑。

  上首,中軍徐司馬與西平侯沐英,靜靜端坐,臉色平靜,看不出絲毫端倪,

  只是不時端起茶杯輕輕微抿,給這正堂內增添了幾抹凝重。

  不遠處,幾位吏員正伏在案几上,

  上面是幾卷攤開的厚重文書,還帶著一絲未乾墨跡,

  這人正在那裡疾筆書寫,臉色沉凝。

  這時,淡淡的腳步聲自正堂外響起,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都將眸子投了過去。

  只見一位二十餘歲的年輕人,風塵僕僕地走進正堂,

  身上的甲冑還帶著未乾的血跡,頭甲被提在手中,

  那張充斥著凌亂以及疲憊的臉龐暴露無遺,

  但此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眼中透露出的肅殺以及怒意,

  這讓在場中人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股心悸。

  原本歪七倒八的官員坐直身體,交頭接耳的官員恢復原狀,踱步的官員立在一旁,與諸多站起來的大人一同躬身一拜:

  「拜見曹國公。」

  來人正是在坪山坳龍虎衛軍中的李景隆,

  在得到消息後匆匆趕回,一刻都不願停留。

  他站在門口輕輕掃視四周,將在場幾位大人的臉龐都收入眼底,

  尤其是在看到右側上首位置時,他發出了一聲冷哼,

  邁動步子,走至上首,

  對著徐司馬以及沐英躬了躬身,

  沒有說話就那麼直直坐下,臉色始終陰沉。

  此等情形,讓在場的諸多官員都投向右側前方。

  右側第二位的中年官員,

  他四十餘歲的模樣,身穿青色圓領袍服,腰間束帶,頭戴烏紗帽,

  長而挺直的鬍鬚自然垂下,使其那方正臉上多了幾分,剛正不阿。

  他為雲南道監察御史馬陽。

  都司的諸多官員不由得將目光挪動,挪到了他身旁的右側上首位置。

  那裡坐著一名六十餘歲的老者,

  身穿常服,同樣是國字臉,鬍鬚以及兩鬢斑白,臉上充斥著威嚴。

  此人原為山西右布政使韓宜可。

  見到是他前來,在場不知多少大人,暗暗嘆息面露愁容。

  韓宜可曾任監察御史,彈劾不迴避權貴,

  曾彈劾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陳寧、中丞塗節等人,

  指責他們「險惡似忠,奸佞似直」,請求今上將他們斬首。

  洪武十三年辭官回鄉,洪武十九年應召入京,

  撰寫祭祀鐘山、大江的祭文,曉諭日本、征討烏蠻檄文,授山西右布政使。

  在洪武二十年,彈劾宋國公馮勝驕縱部下,肆意枉法,

  陛下大怒,將其安置在雲南授學。

  雖然此刻他身無官職,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

  陛下此舉雖為絳罪,實為保護。

  並且,陛下將他的弟子馬陽安排在雲南做監察御史,同樣蘊含深意。

  至少在此時,糾察百官,監督軍伍,維護綱紀的真正監察御史,是身無官職的韓宜可。

  這時,臉色平靜的西平侯沐英掃視四周,

  在韓宜可與馬陽身上停留片刻,輕聲開口:

  「京軍統帥曹國公已經趕回,兩位大人有什麼想說的,就開始吧。」

  話音落下,隸屬於雲南都司的諸位大人都不禁整理衣袍,坐直身體挺直腰杆,面露凝重。

  甚至還有一些人眼中露出不悅,率先直言:

  「打仗的時候不見你們,打完仗了倒出來嚷嚷,對自己人倒是脾氣大得很。」

  說話之人是一名四十餘歲的將領,身材魁梧,鬍子拉碴,

  名為鄒天榮,乃雲南都指揮使司僉事,也是白沙衛的指揮使。

  臉色平靜的馬陽將眸子投了過來,淡淡開口:

  「監察御史糾察百官監督軍伍,

  如今軍中出了此等醜事,馬某豈能辜負陛下信任,視之不理?」

  「嘭!」

  鄒天榮也極為直接,手掌用力向著桌案一拍,將上方的茶杯震的東倒西歪,茶水灑落。

  他目光直視馬陽,魁梧的身體充滿壓迫感,聲音中帶著一絲陰寒:

  「戰事還未結束,現在就要彈劾軍中大將,

  國朝安危何在?軍心士氣何在?

  前線士氣盡失,百姓辱罵,就是爾等所要看到的結果?」

  馬陽臉色平靜,目光直視鄒天榮,毫不退步:

  「國法朝綱大過天理人情,驕縱枉法,才會真正損害士氣,百姓謾罵!

  陸雲逸身為前軍斥候部主官,竟敢擅自殺俘,

  此舉,豈不有違我朝仁德之旨,更令天下外邦寒心!

  軍中將領若皆如此行事,

  何以安民心,穩戰局?

  國朝律法嚴明,殺人者當受懲處,況乎濫殺無辜!

  吾等身為朝臣,豈可坐視不理,任由法紀崩壞?」

  鄒天榮呼吸急促猛地站起身,拳頭緊緊握住,似是要上前與之爭鬥,

  但被一旁一名將近五十歲的老者拉住,

  他是雲南布政使司左參政周豪,

  原本也是軍中人,麓川戰事一開為了方便運糧,這才調任布政使司。

  他面容蒼老,五官擠在一起,沉聲開口:

  「馬大人此言差矣。

  陸雲逸殺俘之舉,雖顯嚴苛,

  然彼時戰況緊急,敵情未明,俘虜之中或有細作,意圖混淆視聽,危害我軍。

  陸將軍此舉,實乃為大局著想,不得已而為之。

  再者,兵法雲『慈不掌兵』,亂世之中,亦用重典,

  若一味講求仁義,不顧戰事之殘酷,恐將誤國誤民。

  國法朝綱固然重要,但更應審時度勢,靈活變通,方能保西南安危,揚我國威。」

  「周大人此言,豈不是要以戰亂為藉口,肆意踐踏律法?

  國之所以為國,法之所以為法,

  正因其恆定不移,方能約束眾人,維持綱禮。

  若因一時之需,便棄法不顧,

  長此以往,國將不國,法將不法。

  且百姓視我等為楷模,我等之行,直接影響民心向背。

  今若縱容陸雲逸之行,百姓何以信服?士氣又何以提振?」

  周豪緩緩搖頭:

  「鄒大人過於執著於文字之法,而忽視了戰場之變幻莫測。

  士氣之提振,非僅在於律法之嚴明,

  更在於將領之決斷,士兵之信念。

  陸將軍此舉,雖或有爭議,

  但若能藉此彰顯我軍之決心,令敵軍膽寒,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百姓之謾罵,不過是暫時之風浪,

  待戰事平息,真相大白,自會還陸將軍一個公道。

  吾輩身為臣子,當以國家大局為重,不可因小失大,因噎廢食。」

  一旁的鄒天榮瞪大眼睛,昆明城中明明是四處叫好,

  他剛想開口解釋一二,卻被周豪按住了手臂,輕輕拍了兩下。

  他眼中旋即露出疑惑,皺眉深思,很快便心有明悟。

  事態反轉變化才有價值,

  若百姓一直稱讚,事態沒有任何變化,

  那才是沒有絲毫價值,監察御史以及按察使司也不會在意。

  馬陽臉色依舊平靜,淡淡開口:

  「簡直是一派胡言,兩國戰事,亦需遵循人道。

  殺俘之舉,不僅違背了仁義之道,

  更可能激起敵方士兵的仇恨與反抗,於我軍不利。

  再者,百姓視我等為朝廷之表率,

  我等若縱容此等殘暴行為,百姓何以安心?

  民心若失,士氣又何以提振?」

  周豪淡淡開口:

  「鄒大人此言差矣。

  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在戰場之上,情報訊息至關重要。

  俘虜之中,敵方細作意圖混淆視聽,破壞我軍部署。

  陸將軍殺俘雖顯嚴苛,但旨在確保我軍訊息之安全。

  至於民心士氣,更需我等以實績證明,只要將麓川擊敗,士氣自然大振。」

  馬陽道:「大人此言乃一廂情願。

  民心士氣之提振,非一日之功。

  若我軍將領皆以嚴苛手段對待俘虜,

  長此以往,必將導致我軍聲譽受損,百姓心生疑慮。

  屆時,即便我軍再如何英勇善戰,亦難以挽回民心之失。」

  周豪眉頭微皺:

  「百姓之心,亦非一成不變,等過些日子可以看一看城中百姓如何。」

  就在這時,一直未說話的韓宜可終於有了動作,

  他抬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噠」

  茶杯放置,

  與木桌碰撞的聲音在正堂內響起,顯得尤為明顯。

  場面氣氛為之一靜,幾乎所有人都將眸子投了過去。

  場中的諸位大人都清楚,

  真正拿定主意的,還是這位身無官職的韓宜可。

  「不論結果如何,錯了就是錯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氣氛陡然凝固起來,眉頭緊皺。

  都司內雖然都指揮使不在,但在場諸多官員大多是武將出身,

  就算是要打壓陸雲逸,也不會在此等事上含糊,

  這是立場之分,無關對錯。

  一些人將眸子瞥向了最上首的西平侯沐英,

  昨日剛剛成婚,今日彈劾的文書就來了,此舉無異於是在打西平侯的臉。

  但西平侯沐英還沒有開口,

  坐在一旁的曹國公李景隆聲音沙啞著開口,死死盯著韓宜可,

  「斬盡殺絕之事乃本公下令,有軍令文書留存,

  韓大人莫非想要連本公一併彈劾?

  去年的教訓,韓大人還想要再吃一次?」

  不少人面露莫名,那時正值戰事,宋國公馮勝手下戰兵將近二十萬,

  此等不自量力之舉自然引起了朝臣以及陛下不滿,這才有了發配雲南擱置的事。

  如今,西南之事依舊,

  曹國公李景隆為京軍統帥,主持西路防線,

  彈劾他同樣是自不量力,

  彈劾的奏疏甚至到不了陛下案頭,在都察院就會被按下。

  至於西平侯就無需再提,每年彈劾的奏疏都能裝滿兩個大箱,

  但這並不阻礙西平侯鎮守滇南,我行我素。

  彈劾他的新女婿,同樣自不量力。

  韓宜可面容平淡,渾身正氣凜然:

  「老夫曾為監察御史,代天巡狩,行的便是糾錯改正之責,

  如今在雲南雖為教書匠,

  但心中亦有正氣,胸中亦有朝綱,

  就算是曹國公出言下令,殺俘就是殺俘,改不了半分。」

  「不能有所緩和?」

  李景隆聲音平靜,眸光掃視著韓宜可,似是恢復了原本模樣,

  但幾乎在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

  韓宜可像是沒有察覺到一般,輕輕搖了搖頭:

  「國法不容人情。」

  嘭!

  桌案被李景隆拍得來回顫抖,

  他猛地站起身,雙手叉腰來到韓宜可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本公也告訴你,你若不想再回到朝廷,本公可以幫你,讓你在雲南頤養天年。」

  「曹國公請自便。」

  場中不知多少人臉色微變,

  此等言語毫無疑問是威脅,但偏偏不能不當真,

  曹國公手中沒有兵權,

  但在京城,越是位高權重的官員便越要給他情面,

  將韓宜可留在雲南,還真不是難事。

  韓宜可看向位於上首的西平侯沐英:

  「沐侯爺,陸雲逸所犯之事乃軍伍大忌,

  您向來治軍從嚴,老夫希望能予以嚴懲。」

  「至於彈劾的奏疏」

  韓宜可掃視四周,一旁的馬陽連忙開口:

  「昨日便已送去京城。」

  嘩——

  場面在剎那間變得嘈雜,眾人議論紛紛交頭接耳,

  此時,就算是坐在上首的徐司馬都有些看不過去了,出言呵斥:

  「前線正在打仗,爾等在後方拆台,本將回京定要與詹大人說道說道。」

  詹大人就是已經擔任左都御史多年的詹徽。

  「徐大人請自便。」

  韓宜可依舊保持著剛剛的清冷態度,渾然不懼。

  這讓徐司馬瞪大眼睛,此等無欲則剛的官員尤為棘手。

  就在這時,一直未出聲的西平侯沐英輕咳一聲,緩聲開口:

  「韓大人想要如何懲處陸雲逸?」

  「如何懲處陸雲逸輪不到老夫這等鄉野村夫來說,自然由陛下裁決。

  倒是沐侯爺,鎮守滇南軍政繁忙,

  不應留此害群之馬為禍軍中,應當即刻停止查辦!」

  話音落下,在場諸位將領再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都指揮使司衙門內,一時間猶如菜市場般喧鬧。

  眼見爭吵聲越來越大,沐英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輕輕拍了拍桌子,

  「夠了,不要再吵了!」

  如此,正堂才一點點安靜下來,

  諸多大人將眸子投向上首,等待著西平侯沐英的決定。

  沐英呼吸急促了一些,隨意擺了擺手,像是泄氣了一般:

  「就這般吧。」

  「侯爺!」

  一聲一聲驚呼響起,

  李景隆有些震驚地轉頭看去,滿臉茫然。

  沐英似乎心意已決,

  猛地站起身朝著正堂外走去,留下聲音緩緩迴蕩:

  「就這般,陸雲逸停職查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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