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與大明相始終
「姐夫,金齒衛是怎麼攻破的,
這一計真是太絕了,誰都沒有想到。」
「姐夫,聽說罕拔是麓川第一勇士,姐夫有沒有與他戰上一場,
我早就聽晟哥說了,姐夫有力敵千軍之勇。」
「姐夫,前年在北邊,
聽說你帶領不到五十人就敢去找北元王庭,太厲害了.」
「姐夫,你的事跡傳到雲南後,
不知有多少像我這樣的未來大將軍佩服,不如我跟你去打仗吧。」
即便是冬日,昆明城街道上還是熱鬧非凡,
鋪陳著青石板的地面來不及發出響動,就已經被後續行人的腳步聲遮蓋。
街道兩側,除卻那一間間沿街商鋪,
能看到錯落有致的街巷,青磚黛瓦,古色古香,
甚至因為大理國的原因,許多古建築還有一些佛道韻味。
此刻,此等安穩人間的韻味卻被馮斌的絮絮叨叨打破,
一路行去,陸雲逸頭大如斗。
他有些無奈地將眸子瞥了過去,
即便是不回話,馮斌說起話來也是從不停歇,自問自答忙得不亦樂乎。
「姐夫,等你娶了三姐,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我還有幾個玩伴,他們的幾個阿姐也很佩服你,到時候我帶你去見他們。」
「等姐夫將那幾個小崽子的阿姐都娶了,
哈哈哈,他們就要為我馬首是瞻!」
見他越說越離譜,陸雲逸連忙壓了壓手,有些無奈地說道:
「行軍打仗第一要務,就是切莫胡言亂語。」
馮斌臉色一凝,嘴巴緊閉。
可停歇不過半盞茶的時間,又開始了絮絮叨叨,
「姐夫啊,我在這昆明城都要無聊死了,
這個留守司就是個擺設,整日在城內閒逛,我想去打仗!
對了,姐夫,你知不知道晟哥的仗打得怎麼樣了?
我問過姨父,他不告訴我,三姐也不告訴我。」
聽著他的嘀咕,陸雲逸想了想,
如今坪山坳的防禦工事已經修建大半,可以透露一二。
「沐晟將軍所率領的洪福衛與鄧志忠將軍所率領的龍虎衛,在坪山坳大獲全勝,斬級不少。」
話音落下,馮斌的眼睛剎那間就亮了起來,發出了一聲哇~
「姐夫,我想與晟哥一起去打仗,可他不准,我能不能跟你去打仗?」
馮斌面露渴求,眼眸中帶著難以言喻的光芒,像是有星辰在閃爍。
「我做不了主,前軍斥候部回到昆明府駐防,
要留到什麼時候還猶未可知,幫不了你。」
陸雲逸淡淡開口,馮斌聽後眼中帶著難掩失望,有些病懨懨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
不過停歇了沒有半盞茶的時間,他又重新變得元氣滿滿,
「姐夫,那能不能教教我們打仗啊,演武堂那些人都希望你去講課。」
陸雲逸想了想,嘆了口氣:
「演武堂都是一些年輕將領,並且身居要職,我去像什麼話。」
馮斌再次露出失望,垂頭喪氣。
陸雲逸瞥了他一眼,有些好奇,
一路行來,雲南都司的諸多二代對從軍有變態般的著迷,
年紀輕輕,都想要上戰場。
就連沐楚婷,都對軍事有所涉獵,遠非尋常女子能比。
陸雲逸環視四周,青石板道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街道兩旁的商販也逐漸消失不見,
原本古色古香的亭台小院逐漸變成了高門大戶,
一片片高大院牆阻隔了路上行人的視線,能看到一對對巍峨的石獅子,
這條街巷位於昆明城核心,
相鄰雲南三司衙門,西平侯府就在街巷盡頭。
眼見越來越近,陸雲逸看了看有些失落的馮斌,
聲音溫和,出言問道:
「為何總是想著從軍打仗,這可不是一個好活計。」
馮斌抬起頭來,不大的眼睛中露出幾分疑惑,
他年紀還不過十八,聲音稚嫩:
「姐夫,這不是應該的嗎?」
「嗯?」陸雲逸面露疑惑,眸子望了過去。
馮斌自顧自開口:
「父親曾說過,雲南想要重歸中原,
需要我等子弟代代薪火,不僅要四處平叛,
還要大興屯田,勸課農桑,禮賢興學」
說著,馮斌臉上露出幾分不好意思:
「我自幼學的都是兵書,其餘的都不會,只能去打仗。
父親與二爺爺說,讓我從軍學習本領,繼承他們的衣缽。
可我已經十八歲了,只能待在城中,當個留守司的閒職」
說著,馮斌的情緒有些低落,重重嘆息一聲:
「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去到戰場上殺敵建功。」
陸雲逸皺眉深思,腳步不緊不慢,
踩在青石板路上,發出噠噠噠的沉悶聲響,
不知為何,聽在馮斌耳中,卻沒來由地感受到一種壓迫感。
二人沒有再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直到來到西平侯府門前,陸雲逸才緩緩抬起頭,
看向匾額上今上親手書寫的文字,眼中閃過些許明悟。
或許就是因為此等薪火相傳,
西平侯府才能世代鎮守滇南,與大明相始終。
走入西平侯府,恰好碰到了諸多離開此地的官員武將,
因為不熟,陸雲逸並沒有與其打招呼,只是靜靜地相視而過,
從他們眼中,陸雲逸看到了幾分莫名與古怪,
似乎對於自己出現在這裡,有些不可思議。
一旁的馮斌小聲說道:
「姐夫,姨父前日回來後,
就有一些官員找上門來,整日與姨父商討大事,搞得家中不得安寧,
現在見你回來,姨父把他們趕走了呢。」
這麼一說,陸雲逸輕輕眨動眼睛,也難怪那些官員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很快,陸雲逸與馮斌就來到了西平侯府的正堂,
幾日不見的西平侯沐英此刻換了一身裝束,
不再是身穿甲冑,而是身穿常服,靜靜坐在那裡。
見陸雲逸到來,他原本沉寂的臉龐多了一些笑意。
他看了看身旁的老僕,揮了揮手:
「去,雲逸一路行來辛苦萬分,將東西接過來。」
一旁的老僕連忙上前,在來到陸雲逸身前時微微躬身,
蒼老的臉頰上多了幾分溫和,輕聲叫了一聲『姑爺』,便要將陸雲逸手中所拿的竹筒接過。
但陸雲逸眼中明顯閃過一絲緊張,抬手婉拒:
「多謝老伯,雲逸自己提著便可,這是送給岳父大人的禮物。」
此言一出,原本正面露詫異的西平侯沐英五官擠在一起,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來都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
「是何物如此貴重?」
說話間,西平侯沐英臉上笑容不止,
側頭撇了撇位於長廊後的屏風,隱隱能看到鏤空連接處照映出的兩道身影,
眼中笑意愈發明顯,便將聲音拔高了一些,朗聲道:
「莫不是提親的禮物吧。」
屏風之後,沐楚婷的臉色紅潤如晚霞,
大而明亮的眼眸中波光流轉,帶著一絲羞澀,還有一些甜蜜。
倒是一旁的小紅輕輕跺了跺腳,小聲埋怨道:
「小姐,老爺定然是知道咱們藏在這裡,這才出言打趣。」
沐楚婷抿嘴一笑,輕輕抬起手指放在紅唇邊,
「噓」
小紅識趣地閉上嘴巴,氣鼓鼓地蹲下身,通過屏風連接處的鏤空,向外看去。
正堂之內,陸雲逸手拿竹筒,深呼了一口氣,沉聲說道:
「岳父大人,還請小婿先賣個關子。」
一邊說,陸雲逸一邊將竹筒放在地上,同時對那位老僕說道:
「老伯,還請找一些下人來,今日要送與岳父大人的是一幅畫。」
「有些大。」
陸雲逸的強調讓老僕鄭重起來,
看了看自家老爺,在得到他的首肯後便向屋外走去。
沐英坐在那裡,看著陸雲逸擺弄竹筒,
甚至還拿出了一副看起來珍貴的絲綢手套,
這些舉措讓他面露疑惑,
「雲逸啊,到底是何等字畫,值得如此慎重,難不成是哪位大家的真跡?」
陸雲逸打開竹筒,小心翼翼將裡面的巨大畫卷拿了出來,道:
「岳父大人,此物非同一般,
有了此物,雲南地界內的外族人,都能安穩一些。」
「哦?」
這麼一說,沐英來了興致,
轉而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茶杯,輕輕抿著,
但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那畫卷。
不多時,老僕領著十餘名下人走了進來,
有男有女,相貌英俊,穿著整齊。
陸雲逸見到他們後開始指揮,
兩邊各自一人,其餘人分布在中間,
甚至讓他們都戴上了絲綢手套,顯得尤為重視。
直到此時,陸雲逸才將畫卷一頭交給了靜靜站在那裡的老僕,囑咐道:
「老伯,切勿用力,此乃稀釋珍寶。」
老僕充滿褶皺的臉上閃過一絲動容,輕輕點了點頭。
「姑爺,您放心吧。」
陸雲逸點了點頭,巨大畫卷開始緩緩展開,
依次命站在中間的下人小心抓住頂端固定,
隨著畫卷展開,沐英原本蘊含笑意的眼睛一點點瞪大,
身體微微前傾,露出幾分不可思議,
他將手中茶杯迅速放下,噌的一聲站了起來,快步走到畫前,
距離兩步遠之時似是怕驚擾了畫像,
步子慢了下來,多了幾分小心翼翼。
「這」
陽光斜灑在古樸正堂內,畫卷正緩緩展開,
其幅度之廣,未及中點便已橫貫東西。
陽光透過精緻窗欞,斑駁陸離地灑落。
光影交錯間,畫卷上的菩薩羅漢仿佛被賦予了生命,
每一筆都透露著超凡脫俗的技藝,神聖形象在光芒照耀下更顯栩栩如生,
周身環繞著一層淡淡的、仿佛來自彼岸世界的神光。
在場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畫卷所震撼,
一時間,正堂內靜得只能聽見輕緩的呼吸聲。
西平侯沐英此刻也忘卻了言語,目光緊緊鎖定在那畫卷之上,
神色中既有驚嘆也有不解,身體動彈不得。
這時,一串急促輕盈的腳步聲打破沉寂,
如同春風拂過湖面,帶來一絲生機。
女子身穿潔白衣裳,身姿曼妙,面容秀美,踏著輕快的步伐從內室奔出。
步伐起初如飛燕掠波,在接近畫卷那一刻漸漸放緩,最終停駐。
清澈如水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震撼,隨後被深深的溫柔所取代。
她輕聲細語,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似是有些疑惑:
「梵像卷?」
但很快,她的聲音就變得擲地有聲,充滿堅定:
「大理國梵像卷!」
直到此時,正堂內滯澀的時空才開始緩緩流轉,
沐英與沐楚婷的眸子都停留在畫卷之上,
起初他們或許覺得陸雲逸大驚小怪,
現在看來,如何小心謹慎都不過分。
二人齊齊將眸子投了過來,帶著驚疑不定,帶著詫異萬分。
大理國梵像卷不知多少年前就已遺失,
麓川找過,故元找過,大明找過,但都未找到,
時至今日,這一幅代表著大理國佛道正統的畫卷,
居然出現在一個剛剛來到雲南不過兩月之人手中。
這如何讓他們不詫異震驚?
沐英迅速平復心緒,臉色凝重地看著最角落的老者,以及在場諸多傭人,吩咐道:
「小心一些,不能有絲毫損壞。」
而後他看向處在西側牆壁旁,正拿著剩餘畫卷的陸雲逸,朝著他小心招了招手:
「來,雲逸,將畫收起來,這裡地方小,莫要傷了畫。」
陸雲逸露出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而後視線放到了那靜靜站立的高挑身影上,
二人相互對視,陸雲逸燦爛一笑,
沐楚婷則有些羞惱地轉過腦袋,似是不想看他,但眼中卻閃過一絲不加掩飾的欣喜。
畫卷被一點點收了起來,很快便只停留在外不到一丈,
至此,僅憑陸雲逸與老僕二人就可以支撐,這讓沐英長舒了一口氣,
他看向陸雲逸,有些埋怨:
「如此貴重的東西就這麼隨意展開,
你小子的膽子太大了,你可知道這幅畫卷意味著什麼?」
陸雲逸笑了起來,面容靦腆。
轉念之間,沐英便知道這小子知道,沒好氣地說道:
「笑什麼笑,你來說。」
陸雲逸看了看那站在一旁的諸多下人:
「你們先下去吧。」
諸多下人聽話地走開,此等場景讓父女二人對視一眼,滿臉古怪!
老僕更是在一旁笑了起來,這位新姑爺,還真是有些不見外。
等到屋內就剩下五人,陸雲逸這才擲地有聲地說道:
「岳父大人,小婿在捕魚兒海時,曾有所體悟,
為何北元王庭即便千里迢迢,也要放牧到捕魚兒海,後來小婿明白了。
捕魚兒海乃哈赤溫領地,蒙古嫡系,故元正統,北元在那裡能有正統之名。
而大理國梵像卷,就如大理崇聖寺一般,本就是西南正統的象徵。
有了此物,便可向外宣稱天命歸明,
大明自此在西南之地,便可自居正統。」
「好!」
沐英目光灼灼,發出一聲輕喝,臉上的欣賞如何也無法掩蓋,
「果然有大局之謀,能扭轉大理局勢你居功至偉,
現在又找到了這《大理國梵像卷》,
本侯嫁一個女兒給你,也不算吃虧。」
「父親!」
站在一旁的沐楚婷原本正仔仔細細地聽著,
突兀聽到此言,臉上閃過嬌羞與羞惱,輕輕跺了跺腳,
倒是不復以往的清冷,反而多了幾分為人兒女的撒嬌。
「哈哈哈。」沐英卻毫不介意,指了指陸雲逸,大聲道:
「為父給你找的這個夫君,可好?」
沐楚婷臉頰的紅潤得都要滴出水來,將身子背了過去,不再理他。
陸雲逸及時開口:
「岳父大人,小婿還與沐姑娘有所賭鬥,事情還未定下。」
可沒承想,不等沐英開口,
沐楚婷就噌地一下轉過身體,嬌美靈動的眸子瞪著他:
「岳父都叫了,事情還未定下?登徒子!」
說完,沐楚婷氣呼呼地走了,只留一縷清香,
小紅連忙朝著二人行禮,追了過去,
「小姐.」
沐英哈哈大笑,迅速擺了擺手:
「快將東西收起來,如此貴重的字畫,不能總是放在外面。」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連忙將畫卷了起來,並且收到竹筒中,
這一次,他將竹筒交給了那老僕,並且囑咐道:
「我在找到它時,被掛在一間屋子裡,
在屋角位置有幾處摺痕,要找一些精通古玩字畫的大家仔細端詳一二,看看能否復原。」
老僕接過沉甸甸的竹筒,身子一沉,用力點了點頭:
「還請姑爺放心,昆明內就有一些擅長書畫的大家,到時候盡數請來家中。」
陸雲逸笑著點了點頭,看著老僕緩緩退去,
直到此時,沐英才笑著開口,指了指不遠處的椅子:
「坐。」
「來人,上茶。」
陸雲逸笑著坐下,很快便有年輕貌美的侍女端上一碗清茶,
陸雲逸將其放在一旁,看向西平侯沐英,主動說道:
「岳父大人,此畫還與游魚部有些關係。」
「哦?」正在喝茶的沐英微微一頓,將眼眉抬了起來,
「仔細說說。」
「此話出自白岩商行的掌柜石文光。」
陸雲逸很快就將有關石文光的事說了出來,
同時將找到梵象卷的過程也說了出來,引得沐英眉頭緊皺,面露深思。
「這倒是個意外之喜啊,沒想到西南瑰寶居然藏在此等人手中,
也不知在西南民間的高門大戶里,藏了多少好東西。」
沐英有些感慨,明國收服西南之時雖然流血千里,
但對於各自城池內的大戶並沒有進行徹底清洗,
而是依靠他們的力量穩固局面,他們的財富以及土地得以保留。
沐英看向陸雲逸,臉上露出笑容:
「那份名單上的人本將已經明人都看了起來,
等到戰事結束,風波平息,就會一點點查處,
這個過程會持續很長時間,你也不必惦記。
倒是你與楚婷的婚事,打算何時操辦,
前日我剛從景東回返,思倫法在得知罕拔被抓後,
放出話去,誓要將你放置於象兵踩踏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