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西南冷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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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9章 西南冷風起

  太陽即將落山,遠處的雲彩變成了橙紅色,遍布在整個天際,

  原本適中的天氣似乎將要消失,微風四起,吹動著來往行人的衣角。

  大理城西城門守卒趙東平此刻正懶洋洋地站在城池門口,

  享受著微風,滿臉舒適,

  可隨著時間流逝,他愈發的急不可耐,但不能表現。

  城門再過兩刻鐘就要關閉,

  到時他就要散值交班,可以回到家中與妻兒團聚,

  「不知娘子今日做了什麼飯食,合不合胃口,要不回家時再買一些滷肉?喝點小酒?」

  可趙東平很快便想到了即將到來的戰事,

  臉上的懶洋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憂慮。

  他側頭看向那些來往商賈以及百姓,心中微嘆,

  戰事興起,影響的是他的銀錢收入,

  這些商賈打著為邊境運送物資的旗號,連以往的孝敬都省了,

  他與一眾同僚還不敢去問,

  若是被抓了罪,雖然不至於扒皮實草,

  但被發配三府邊疆參加戰事是必然的事。

  趙東平摸了摸懷中銀兩,決定還是不買了,省一些銀子。

  在作出不買滷肉不喝酒這一決定後,

  趙東平的心緒便不是那麼美好,

  心中轉而想起這麼累死累活的上工是為了什麼。

  時間一點點流逝,哀愁很快被散值的喜悅衝散,他重新變得高興起來。

  可很快,他便高興不起來了。

  不遠處出現了一條蔓延到街角還看不到盡頭的商隊。

  趙東平看了看四周,發現諸多同僚也是與他一般,臉色都冷了下來,

  將要散值的喜悅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渾身鬱氣,濃郁且不可消散。

  府衙規定,正值戰事,為了預防商賈發戰爭財以及高價倒賣緊俏物資,

  所有進出城商隊都要經過嚴密且謹慎細緻地檢查。

  以至於原本清閒守城工作,現在變得異常勞累,

  甚至碰上一些高門大戶,還要親自為其裝車卸車,

  搞得他們時常在這十二月的天氣中,滿身大汗。

  如今,眼前這支商隊毫無疑問是高門大戶所有,甚至背景不凡。

  有這一推測的原因也很簡單,

  他見到了位於車隊之前那身穿一身紅黑錦衣,身騎白馬的俊俏公子。

  看年紀應當有二十多歲,臉上些風吹日曬的痕跡,

  但還是難掩其相貌俊朗以及那從骨子裡透露出的居高臨下。

  那人身騎白馬,身體搖搖晃晃,甚至毫不在意地唱著曲,一副欠打模樣。

  「黃風嶺~~~八百里~~」

  隨著商隊越來越近,日頭越來越低,聲音越來越大。

  終於,商隊在關城門前半炷香的時間抵達城門,

  趙東平似是聽到了周圍環繞的嘆息聲,帶著一些可惜。

  作為西城門處的百人隊長,趙東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上前,神情凝重,擲地有聲地開口。

  「敢問東家是要出城?」

  那高坐白馬上的年輕公子居高臨下地看了過來,只是輕輕一撇便將腦袋扭到一邊,面露不屑。

  聲音抑揚頓挫,搖頭晃腦,帶著幾分不屑與無所畏懼.

  「嘿,這西城門,那可咱大理的臉面,進出城的必經之地。

  不出城跑這兒來幹嗎,這不是明擺著的廢話嘛!

  您這是拿我尋開心呢吧,小賊?

  能問出這等子問題,怕是今兒個風大,把您那聰明勁兒給吹跑了不成?「

  趙東平不敢露出不瞞,連連賠笑,同時心中疑惑,這哪的口音,這麼怪。

  「敢問爾等是城內哪處商行的貨物,可有文牒與商品名錄?」趙東平又問。

  「得嘞,您這話問得,這不是明擺著嘛!

  咱大理地界兒上,哪有不帶文牒和商品名錄就敢往外運貨的?

  那不是自個兒往官府槍口上撞嘛!

  咱講究的是規矩,是章程,

  沒這些個憑證,我就是把金山銀山堆這兒,也甭想出得了這城門半步!」

  聲音依舊是抑揚頓挫,使得趙東平感受到了陣陣不適。

  他沒有去看那公子哥,而是看向一側那手拿包裹,模樣酷似掌柜的人,

  四十餘歲的年紀,臉上幾分黝黑,

  高大的身體搭配錦袍,顯得氣勢非凡,一股富貴之氣油然而生。

  那人也不客套,徑直將文牒以及名錄遞了過來,還走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解釋:

  「大人莫要見怪,家中少爺想要跟著咱一起跑商,這才帶了出來。」

  說話間,掌柜手中一抹,

  一枚銀元寶便露了出來,就這麼塞到趙東平手中。

  感受著手裡的沉重以及冰冷的觸感,趙東平猛地瞪大眼睛,怕不是有五兩!!

  他不是激動,而是嚇的,連忙將銀子往回塞。

  「這這這不敢拿不敢拿,掌柜您收回去。」

  但那掌柜卻眼疾手快,一把將他的手牢牢攥住,

  「官爺,咱們是替西平侯府辦事,運送的是緊俏物件,不差這點錢,也不差這點面兒。」

  趙東平一愣,隨即瞪大眼睛,面露震驚,狐疑的打量著掌柜。

  「大人看看文牒與名錄吧,上面有咱們馮都督與耿知府的大印。」

  此言一出,趙東平連忙將手裡的銀子捂得緊緊的,

  就這麼順勢一摸胸口,銀子悄然滑落。

  他連忙打開文牒以及名錄查看,

  名錄上記載的都是一些正常往來商貿之物,

  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乾淨到不像話,

  但趙東平知道,這些車馬中還不知有什麼緊俏物資。

  他忽然覺得嘴唇乾澀,連忙打開另一側的文牒,猛然瞪大眼睛。

  [見字如見人,即可放行]

  ——馮誠。

  上面還有兩個鮮亮的大印,雲南都指揮使、大理府知府。

  正在趙東平震驚之際,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哎喲喂,您這是怎麼著?

  看個文書跟繡花似的,慢條斯理的,

  再這麼磨蹭下去,天都該給您老人家當被子蓋了!

  快點兒,咱大理人的事兒講究的就是個效率,

  您這速度,趕明兒個太陽睜眼都該笑話咱們了!」

  趙東平反應過來,心怦怦直跳,

  連忙將文牒以及名錄遞迴去:

  「掌柜的莫急,這就給您檢查放行。」

  掌柜摸了摸鬍子,臉上露出笑容,頻頻點頭。

  趙東平回過頭來看向在場諸多軍卒,吩咐著檢查的諸多事項,

  但所有軍卒都看向他的腳尖,露出恍然,

  一隻腳尖向內,這是大人物商隊的意思,萬萬「仔細檢查」。

  而後又看向他的手掌,手掌張開放於身前,五兩!

  一時間,加班的沉悶氛圍消弭一空,轉而是賺外快的愉悅。

  「好了,都仔細檢查,每一輛車都不能放過。」

  趙東平布置完任務便大手一揮,招呼著軍卒們去檢查。

  他與那掌柜站在一起,看著軍卒們在板車四周東張西望,

  時而踮腳看看裡面,時而彎腰看看下面,一副認認真真的模樣。

  趙東平壓低聲音說道:

  「掌柜的,我可是聽說了最近這地界上不太平,您可小心著些。」

  掌柜笑著點了點頭:

  「多謝大人提醒了,等改日返程之時,請您吃酒。」

  正說著,他似是發現了什麼,「呦」了一聲,

  將趙東平拉著背過身子,手中一抹,

  十張一貫的寶鈔折迭整齊出現在手掌之上,被他遞了過去。

  「不敢不敢。」

  趙東平瞪大眼睛,這次他真有些不敢收了,這裡面都是什麼啊,打點都要十五兩。

  「拿著,此行是陪著少爺走商,賺多少錢老爺不會計較,

  大人您手下不少,銀子少了不夠分,算結個善緣,下次多多照顧便是。」

  這麼一說,趙東平雖然心中暗罵狗官,

  但還是將銀子收了起來,義正詞嚴地說道:

  「有大人們的文牒,一切合乎規矩,我哪敢不放行。」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優待自然可以,但要有大人背書。

  掌柜的笑著點頭:「放心吧,咱們做的都是正經生意。」

  二人相視一笑。

  很快,不到兩刻鐘,軍卒們就都返回了過來,紛紛向趙東平匯報著沒問題。

  「好,放行!準備關城門!」

  城門前的守衛以及柵欄被挪開,通往城門的道路大開,

  那坐於白色駿馬上的公子臉上露出笑容,抑揚頓挫的聲音再次響起:

  「哎喲媽呀,總算是能抬腳開路了,這跑商的活兒,

  繁瑣得跟胡同里繞不完的彎兒似的,急得少爺我這心裡頭跟貓抓似的!

  再這麼耗下去,我這急性子都得給磨成慢性子了,走走走。」

  千餘人的車隊緩緩出城,板車百餘輛,

  其上滿滿登登的貨物,拉車的馬匹似是趾高氣揚,一直仰著脖子。

  太陽落山,大理城的西城門緩緩關閉。

  趙東平此刻才心有餘悸地長舒一口氣,

  一些軍卒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嚷嚷。

  「大人,就這麼放他們走了?

  五兩銀子還不值得冒險啊,要是被查到可是要丟官的。」

  趙東平有些煩躁地擺了擺手,將懷中的寶鈔也掏了出來,

  「十五兩孰輕孰重我能分不清嗎,就算這銀子不給,咱們也得老老實實放行。

  看到那些拉車的馬了沒有,都是北方草原的大馬,

  一匹馬要百兩銀子,如今充當拉車,咱們惹得起嗎?」

  趙東平心有餘悸,手也沒有閒著,

  從那寶鈔中啪的一聲抽出一張,轉而將銀錠以及寶鈔都遞了回去,

  「行了行了,都別管了,少爺的賞都拿著分一分。」

  如此一說,在場諸多軍卒都笑了起來,想著散值後去哪裡快活,

  趙東平臉色嚴肅,又說道:

  「明日打起精神好好檢查,若有人私收銀兩,就等著發配前線吧。」

  「大人放心,咱們定然好好幹活。」

  如此,趙東平的臉色才好了一些,轉身離去,

  臉上露出淺淺笑容,想著今日不吃滷肉,吃燒鵝,酒也要買頂好的老窖。

  離開大理城的商隊慢悠悠地行在官道,沒有尋常商賈的緊迫,似是在遊山玩水。

  白馬上的錦衣少爺回頭看去,大理城的燈火一點點隱入黑暗,消失不見。

  他看向一旁,小聲嘀咕:

  「張玉,文牒與名錄就這麼暴露給他們看是不是有些草率,大不了讓他們檢查便是。」

  李景隆臉色古怪,先前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裡,

  這分明是將商隊暗藏玄機的秘密透露出去。

  一旁做掌柜模樣的張玉同樣騎在戰馬上,臉色有幾分輕鬆:

  「大人,咱們不是要將這些貨物運到雲龍州,而是要在這官道上與敵軍交戰,

  若是那些守城卒中有人將消息泄露,

  引得那些敵軍前來討伐,那是再好不過了。

  不僅能將行蹤泄露,也省得咱們在路上還要費盡心力地露出端倪,

  還能將城池內的內鬼找出來,

  那些守城卒不過百餘人,連帶其家人也不過千,想要查的話,很容易。」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腦海中黑暗被劈開,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既打了敵軍,還能抓內鬼,也是贏兩次,叫什麼來著」

  李景隆撓了撓頭,他聽過一個詞十分貼切,一時間有些想不起來了。

  很快,他想起來了:

  「雙贏!」

  張玉想了想,也覺得十分貼切,便笑著點了點頭:

  「吾故示之以弱,誘敵深入;待其至,則伏兵四起,敵驚而潰,此謂『誘敵伏擊』之策也。」

  「對了,大人您剛剛那副模樣很恰當,繼續保持,

  我等的隊伍也慢一些,到時候就以公子您長途跋涉,容易操勞為由,時常停下歇息。」

  李景隆露出笑容,連連點頭,

  又掏了掏褲襠,傷口大半已經癒合,但卻有些癢。

  「那就快些歇息吧。」

  張玉心中瞭然,聽後回頭大喊:

  「前進五里後原地休整,少爺累了!」

  前軍斥候部營寨,天色已黑,

  整個營寨內從先前的熱火朝天變得漸漸安靜,

  根根火把立起,照亮了四周黑暗,

  軍卒們回到軍帳中,慵懶地在床榻上伸著懶腰,一點點入睡。

  可隨著時間流逝,前軍斥候部營寨的大帳中依舊燈火通明,

  陸雲逸正皺著眉頭坐在桌案之後,

  看著愈發嚴密的作戰計劃,陷入深思,想著其中疏漏以及可以改進的地方。

  奇怪的是,白日趕路的疲憊此刻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心神緊繃。

  就在這時,劉黑鷹出現在軍帳門口,

  此刻他身穿甲冑,臉色凝重,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雲兒哥,都準備好了。」

  直到他的聲音響起,陸雲逸眼中的凝重才緩緩消散,輕輕點了點頭,

  就這麼將愈發詳細的作戰計劃丟入一側火盆。

  看著火盆,他忽然有些愣住了:

  「黑鷹啊,不知不覺咱們在外奔波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劉黑鷹臉上的凝重也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憨厚笑容:

  「是啊,當時過得挺慢,可現在回過頭去一想,快極了。」

  陸雲逸笑了起來,怔怔看著作戰計劃燃燒殆盡,

  「景隆他們出城順利嗎?」

  「順利,看他們的意思,像是要主動誘敵。」

  「那咱們可要快一些了,可不能讓他們搶了先。」

  陸雲逸笑著站了起來,從一側拿過頭甲就這麼戴在頭上,叮囑道:

  「吩咐好部下,防護衣物要穿好,長衣長褲戴手套面罩,鞋襪要堅硬且長,

  褲腳要死死塞在鞋襪里,還要撒上濃鹽水,不可疏忽。

  尤其是你,就算白日熱也要忍受,

  那些山蛭蚊蟲可不是鬧著玩的,尤其喜歡你這種胖子。

  喝水一定要燒開,那些蟲卵就藏在水裡,

  小心喝了大肚子,再好的神醫也救不好,

  總之一切都要按照冊子去辦,不要怕麻煩。」

  劉黑鷹黝黑的臉龐上露出幾分溫熱,頻頻點頭:

  「放心吧雲兒哥,都已經反覆交代了,草藥也帶得足夠多。」

  話已至此,陸雲逸便不再說什麼。

  「你部先行吧,帶出城的戰馬交給景隆他們,

  我部後半夜再走,進山之後若是事情緊急就用響箭以及煙火聯繫,張玉會馳援的。」

  雖然這些在作戰方略上都已經寫了,

  但陸雲逸還是喋喋不休地交代,似是說不完。

  不知什麼時候,軍帳內只剩下了陸雲逸以及燃燒的火盆,

  噼里啪啦的聲音輕輕響著,讓他的眼神愈發空洞。

  時間流逝,兩個時辰過去,馮雲方靜悄悄走了進來:

  「大人,戰馬已經悄悄出營,該出發了。」

  陸雲逸略顯空洞的眼神剎那間凝實,猛地站了起來,目光銳利:

  「傳令所部,帶上軍備,出城進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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