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景隆日記,花間集新東家
李景隆此刻正俯身桌案,用一隻眼睛看著眼前的宣紙,咬牙切齒的模樣像是看到了仇人。
他手中筆鋒在飛速流轉,一行行小字寫了下來。
「洪武二十一年,十月十八日,
今日與好友雲逸黑鷹去逛窯子,瀟灑一通沒花錢。
雲逸花了一兩銀子,買了攔路客的排號,但沒去吃,說要忽悠後世人。
還有,劉黑鷹他太會了!
會寫對聯,還會作詩,嘴巴還甜。
不理解!想不通!我堂堂曹國公怎麼不行?」
「十月十九日,三次還是太多了,
早上起來腰酸背痛,都怪大明船長的遊戲太好玩了,喝了好多酒。
今日我在君山寺遭到了刺殺,人沒有什麼大礙,
只是被自己人弄破了相,不知能不能好。
賊子都該殺,該殺該殺!!」
正當李景隆義憤填膺之際,努力在腦海中思索,想要多寫一些給後世人看之時,
輕輕的敲門聲響起,嚇得他一個激靈,連忙將目光投了過去。
只見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後,略為壯碩身材高大,
「誰呀?」
「是我,黑鷹!」
李景隆手忙腳亂,連忙將紙筆收了起來,故作沉穩,朗聲開口:
「進來吧。」
房門被輕輕拉開,劉黑鷹的腦袋探了進來,依舊是熟悉的兩聲嘿嘿。
「是黑鷹啊,這麼晚了有何事?」
劉黑鷹搓著手走了進來,臉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
「卑職拜見曹國公,卑職晚上睡不著,便尋思來看看,傷怎麼樣啦?還痛嗎?」
此等假惺惺的模樣讓李景隆臉色一黑,翻了個白眼:
「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痛快說!」
劉黑鷹笑著湊了過來,略顯黝黑的五官湊在一起,加上那年輕的臉龐,倒是多了一些滑稽。
看到他這副模樣,李景隆也不禁笑了起來。
「我是想來問問今天出了這麼一檔子事,花間集那些女子該怎麼處置啊,她們不會被牽連吧。」
劉黑鷹此刻一副痴情種子的模樣,臉上露出糾結。
聽到此話,李景隆也愣了愣,他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
但很快便又是一愣,想到了花解語這個暗探,
今日這等事,與花解語有沒有干係還真說不準。
仔細想了想,李景隆沉聲開口:
「咱們去君山島的消息沒有對外透露,是不是她們泄露的還有待考量,不過你放心,若與她們無關,定然無事。」
緊接著李景隆就看到劉黑鷹長舒了一口氣,像是心中有一塊大石放下。
不由得暗暗發笑,心中有幾分得意,
想不到你這個濃眉大眼的劉黑鷹,居然還是個痴情種子!
「如此我便放心了!不過,這次岳州府與岳州衛可算是遭了大災,不會將怒火發泄在花間集上吧?」
李景隆見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忍住笑意,臉色嚴肅,輕輕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他們奈何不得你我,但對付一個青樓,定然有的是手段。」
啊?
劉黑鷹瞪大眼睛,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面露關切:
「曹國公,您可要救救她們呀!她們都是無辜的姑娘,
再說了,咱們去樂呵還沒給錢,若是再因為咱們遭了災,有傷功德啊」
這麼一聽,李景隆忽然覺得劉黑鷹說得有些道理,
只不過花間集的安危根本不用他來擔心,
只要花解語與此事沒有關係,就算是布政使來了也動不了她。
眨了眨眼睛,他不再逗弄劉黑鷹轉而問道:
「黑鷹啊,那你覺得咱們應該怎麼辦?」
劉黑鷹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但很快笑容便盡數收斂,臉色一板:
「曹國公,卑職覺得應當庇護一二,
畢竟子恭的心肝還在那,你沒看他那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看了都有些心疼啊。」
李景隆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大手一揮:
「好,那就將雪姑娘從花間集贖出來,送到京城魏國公府,此事本公操辦!」
「別別別風塵女子若是送到魏國公府,那還不翻天了,他哥收拾不了你,可就收拾我了!」
一邊說,劉黑鷹臉上露出一些不好意思,身體如同情竇初開的小男生一般來回扭曲,最後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道:
「景隆啊,那花間集的掌柜可是個好女人,
你也知道我向來負責,若是就這麼撇下她,我還真有些心裡難安,
再說了..有她在,下一次咱們來岳州玩兒,還不用花錢。」
「那你的意思是,庇護一二?」李景隆也露出了純真的眼神,開口發問。
二人對視一眼,嘿嘿嘿笑了起來。
「看來景隆你也是一個頗為負責的男人,不愧是咱大明曹國公,日後定然名垂千史!」
雖然知道這是馬屁,但李景隆的眼睛還是十分受用,腰杆不禁挺直了一些,連連點頭:
「這次咱們去到西南,說什麼也得讓我立個功,讓我在朝臣面前抬得起頭來!」
「那是自然!跟著雲兒哥打仗,就沒有不立功的人!
況且曹國公你還是咱們京軍的頭領啊,打了大仗立了頭功,您是首功。」
李景隆笑了起來,連連點頭大手一揮,乾脆利索地說道:
「好,那我就寫一幅字,蓋上大印,送給花間集如何?」
「哎喲喲!!!」
劉黑鷹頓時撲到了李景隆桌前:
「景隆啊你放心,若是戰事中有什麼必拿功勳的沖陣,
我一定帶著你,到時候也多兩個斬獲,主將分功不算什麼,斬獲才是真的。」
李景隆眼睛亮了起來,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他是個半吊子,作為將領分功定然會有人說三道四,還是要有斬敵!
「好,一言為定!你說寫什麼。」
劉黑鷹想了想,一個激靈:
「有啦,就寫,[花間集裡春意濃,夢繞綺閣醉意中],如何?」
李景隆又又又愣住了,心中不禁生出一些懊惱,這麼信手拈來,我怎麼不行?
不過既然答應了,他也不是什么小氣的人,便點了點頭:
「好,就寫這個,拿紙筆來!」
不多時,一張碩大的宣紙鋪陳在桌面上,
李景隆在其上揮揮灑灑寫下了這麼一行字,粗略看去倒是有幾分灑脫。
劉黑鷹自然是給予了高度評價,連連誇讚:
「曹國公寫得好哇,見字如見人,可見曹國公生性灑脫,瀟灑自如。」
李景隆笑了起來,從一側拿起大印,就這麼蓋了上去,還在上面留下名諱。
直到這時他才看向劉黑鷹:
「黑鷹啊,本公堂堂國公,為了你可是把臉都丟盡了。哦對,還有子恭!」
劉黑鷹嘿嘿一笑:「自古名士多風流,咱們國公風流風流咋了嘛!」
李景隆撇了撇嘴,說不過他,
但經過這麼一鬧騰,今日一些陰霾也消散許多,就連臉上的傷口也不那麼痛了。
就在這時,劉黑鷹提醒道:
「景隆啊,若是臉上痒痒千萬不能撓,若是留了疤,那可就不好了。」
「留疤怎麼了?咱們軍伍中人身上怎麼能沒有疤?」
「哎~說的是刀疤,你這倒像是女人抓的,總之要忌口,葷腥辣一概不能吃。」
「那還能吃什麼?受傷了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這樣才好得快!」
劉黑鷹連忙擺手,頭搖得如同撥浪鼓,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樣死得才快呢!」
「受傷了就要忌葷腥辣還有一些發物,至於吃什麼.
明日讓雲兒哥給你割些豆芽,那個東西好,隨便吃,
雲兒哥說經常吃豆芽能強身健體,還長壽。」
「豆芽?」李景隆神情古怪,他是知道的,陛下尤為喜歡吃芽菜..
「好,既然黑鷹兄弟關心,那我明天就開始吃。」
「行,那卑職先告退,等明日我將這幅字送去,再給你買一些補品回來!」
李景隆很是滿意連連點頭:「去吧去吧!」
「卑職告退!」
劉黑鷹將那長長的宣紙卷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拿了出去。
劉黑鷹走後,屋內陷入安靜,
李景隆有些感慨地靠坐在椅背上,拍了拍肚子,
雖然半張臉被緊緊包裹,但還是露出暢快。
在他看來,京城的一些玩伴都是狐朋狗友,功利性太強。
還是在這軍中舒服,也不用端著國公架子。
想到這兒,李景隆似是想起了什麼,連忙打開冊子,在最後書寫,
「劉黑鷹還是個痴情種子,為了一個婦人特意來求我,讓我很是開心!
此人明事理,重情重義,辦事也牢靠。
對了,上次他與我說喜歡年輕貌美的姑娘,應該是騙我的,
他應該獨愛風韻成熟的美婦,呀呀呀曹公之好啊。」
走出房門的劉黑鷹拿著文墨回到房間,臉上露出幾分笑容,心裡來回嘀咕:
「景隆年紀不大,卻要裝出一副心機深沉的模樣,當大官累呀」
翌日,天剛朦朦亮,因為申國公與徐都督不在,整個運兵船上略顯空曠,
陸雲逸昨晚早睡,此刻天剛蒙蒙亮,便已起床。
他行至甲板,感受空氣中略微潮濕的冷風,
看了看即將升起太陽的橙紅色天空,不禁抿了抿嘴,秋天了
如果是大軍一路順利,將會在十二月中旬趕到西南,
到時便是冬天,也不知西南的天氣如何。
陸雲逸就這麼站在甲板上想著,腦袋一點點空曠,眼神變得呆滯,看著前方的洞庭湖,怔怔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太陽照常升起,嘈雜的聲音開始在運兵船上蔓延,
陸雲逸這才回了回神,有些感慨地看向四周,準備回去再看一看兵法。
至少在近些日子他不打算下船了。
就在這時,他看到劉黑鷹從船艙內走了出來,
高大的身軀披著甲冑,腰間挎著長刀,另一隻手還拿著一幅畫卷,倒是顯得威風凜凜。
在其身後還有百餘名軍卒,同樣身披甲冑。
陸雲逸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很快便想起了昨日之事,走了過去,上下打量著他:
「黑影.怎麼這副打扮?這麼興師動眾?」
劉黑鷹臉上的煞氣剎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憨厚,嘿嘿一笑,
連忙將陸雲逸拉到一旁,小聲說道:
「雲兒哥,我昨天晚上想了想,
咱們高低也算大官,要跋扈一些,
所以我準備帶兵去送字,鬧出一些動靜。」
陸雲逸一愣,眼神隨即變得古怪,似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重重點了點頭:
「好,那你儘管鬧,那我就罰俸三月以示懲戒。」
啊?
劉黑鷹臉上出現剎那間的茫然,嘀咕道:
「說一說就行了吧,四品官兒年俸四百石,一個月就將近三十兩銀子啊?
三個月就是一百兩!這」
「行了行了,升官將近一年了,俸祿在哪兒我還沒見過呢?就這麼說定了」
陸雲逸擺了擺手,笑著離去,返回船艙。
劉黑鷹嘴巴來回張合,不禁撓了撓頭
不過他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
他回頭看向一眾弟兄,臉上重新浮現出煞氣,用力揮了揮手:
「弟兄們,走!」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離開運兵船,下了船後自港口開始便整齊列隊,
沉重的步子踩在青石板路上咔咔作響,甲冑碰撞之聲響徹不絕。
岳州港還是如以往那般熱鬧繁忙,港口上船隻進進出出,百姓與工坊工人穿梭其中,
此刻正值早晨,道路兩旁都擺上了早食,
熱騰騰的白霧隨風飄散,讓整個港口似乎都沉浸在迷霧中。
一行百餘人很快便引起了在場諸多百姓的注意,紛紛將眸子投了過來,
一些商賈瞳孔驟然收縮,連忙跑回船中將一些管制物品藏匿起來。
但好在,這些軍卒沒有在港口停留,而是徑直去了楊柳街。
此刻的楊柳街顯得有些蕭瑟,泛黃的樹葉掉落在地,各處商販的夥計正在打掃,
看到這些軍卒前來,不少人都眉頭一皺,連忙跑回店中稟告自家掌柜。
這時,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面露疲憊地從一家青樓中走出,
眼中神情枯敗,但臉上儘是舒適。
很快,他聽到了甲冑碰撞之聲,循聲望去,頓時瞪大眼睛!
他居然看到了熟人,對那領頭的壯碩青年,
他印象很深,前夜他們花了一兩銀子買了號碼,卻沒有進去吃酒,
「怪不得這麼大方,原來是從軍的」
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羨慕,在如今大明,從軍幾乎是百姓們能接觸到的最體面的差事。
就在這時,商鋪中的一些掌柜睡眼矇矓地跑了出來,
看著那一對軍卒行去,
他們很快便到了楊柳街中間位置的花間集。
這讓許多人瞪大眼睛,面露好奇與期待,
想著是哪家軍爺又看上了花間集的姑娘,想要強奪
花間集的幾位夥計見到軍伍中人前來,連忙衝進店中去叫掌柜。
「掌柜的掌柜的不好啦,有軍爺來了!!」
房舍內,一夜未睡的花解語正坐在梳妝檯前,在手裡把玩著那個與她有幾分相似的泥人,
聽到這個聲音,她連忙將頭抬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與瞭然。
昨日之事發生,她便知道定然會有軍卒前來查花間集,
畢竟曹國公遇刺之是足以震動朝堂的大事。
深吸了一口氣,花解語將眸子投向銅鏡,
昨日那般青春靚麗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憔悴,
頭髮略顯凌亂,隨意飄散,眼窩深陷,眼角的皺紋凸顯出來,膚色也有些暗淡。
雖然同樣貌美,但卻有幾分失意美人的韻味。
她輕嘆一聲,緩緩站起身,將泥人放在銅鏡一側,慢慢走出房間跟隨夥計走了出去。
可當她走過拐角,視線穿過大堂,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熟悉身影!
花解語愣在原地,眸子微微睜大,嘴角翕動,眼前的世界剎那間模糊。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地方被悄然擊碎。
她提起裙擺快步跑了出去,
那身影原本嚴肅的臉龐上也綻放出笑容,而後徑直張開雙臂。
花解語沒有任何猶豫,就這麼撲了上去,撲到了他懷中。
撲面而來的堅硬將她緊緊包圍,
不知為何,她此刻只感覺到了安全,這是這些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
也是錦衣衛的身份,無法給她的感覺。
花解語泣不成聲,淚水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大而明亮的眸子紅彤彤的,原本憔悴的臉龐變得更加悽美。
「將軍.」
劉黑鷹笑了笑,將她扶正,粗糙的大手為她抹去眼睛淚痕,而後將畫卷炫耀一般拿了出來。
「看看這是什麼?」
花解語此時似笑非笑,眼裡流著淚水,但嘴上卻綻放出笑容
「什嘛啊」
察覺到語氣中的嬌憨,花解語愣了愣,不過她沒有在意,反而笑了笑。
劉黑鷹笑著將字畫交到她手中:
「拿著,曹國公對於花間集十分滿意,特意留字一封,上面還蓋著大印呢。」
花解語滿臉愕然,怔怔看著手中的狹長畫卷,破涕為笑。
「將軍,這是您自家的產業,可得好好護著。」
劉黑鷹一愣,轉而大笑起來,
然後轉身看向花柳街的諸多掌柜以及慢慢匯聚的人群,發出一聲大喊:
「都給老子聽著,從今往後這花間集就是老子的地盤了。
老子叫劉黑鷹,陛下親封的新城衛指揮同知,懷遠將軍,
若是有人不服,咱們就過上兩招!
現在老子要去西南打仗,等再回來時,
若是發現有人圖謀不軌或者欺負了我家娘子,到時老子定然扒了你們的皮,滅你們滿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