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河州走私案事發,景隆之疑
翌日,太陽毫不吝嗇地揮灑下陽光,灑在斑駁的河面上,讓其波光粼粼。
沉睡中的陸雲逸只覺得眼前光怪陸離,許多光亮,忽明忽暗..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意識才漸漸回歸,
還未睜開眼他便嗅了嗅鼻子,心裡閃過一絲模糊意識。
什麼怪味兒。
很快,陸雲逸猛地睜開眼睛,
又用鼻子仔細嗅了嗅,空氣中瀰漫的腐臭味幾乎要將他淹沒。
剎那間,他便意識到了味道的來源,
他轉而看向身側的窗戶,那裡窗戶大開,微風輕輕吹過,連帶著這股惡臭也沖了進來。
甚至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喧囂與怒罵,
房間外複雜的廊道上也閃過諸多腳步,使得周圍略顯嘈雜。
微微思緒,陸雲逸眼中便閃過一絲明悟,
腰身用力,用手支撐身體坐了起來,
他將頭探出窗外,不由得眉頭微挑,
眼前的情景讓他被惡臭所導致的心情煩悶消散了許多。
只見前方河道上密密麻麻地堆積著百餘艘商船,
在不遠處還有一些漁船徘徊,
他們都未曾入港,而是就等在那裡。
隨著商船與漁船越堆越多,已經從自西到東,從民用港堆到了軍港,
陸雲逸探出腦袋,因為運兵船太過高大,
他沒來由地感受到一股心悸,牢牢扶住牆壁,將目光投了過去。
在不遠處的民用港上,那裡的漁船商船已經被疏散,
僅僅剩下了那五條垃圾船,四條完整,
有一條已經被燒成了骨架,大半已經沉沒,只露出了半邊船尾,
陸雲逸嘴角露出一些笑意,拿過千里鏡仔細查看,
四艘垃圾船上有一些身穿官服的吏員在仔細搜查,一箱一箱的東西被搬了上來,甚至他還能隱隱約約聽到一聲聲驚呼。
有了千里鏡,他所能看到的事物更遠,
很快他便看到了民用港另外一側的幾艘垃圾船,
他們的吃水同樣深,一些吏員們捂著鼻子在上方檢查,一堆一堆的垃圾被掀了出來,想來惡臭就是從這裡傳來。
他想到了昨日那賣斗笠的老伯所說,
垃圾船惡臭無比,白日若是停靠港口,那這港口無法待人。
現在一聞,此言非虛!
隔著如此遠就能聞到惡臭,若是在港口上,的確能讓河州寥無人煙。
這時,房門處出現了一道身影,緊接著便是敲門聲,
隨即傳來了李景隆的聲音:「雲逸啊,你醒了嗎?」
陸雲逸將腦袋收了回來:「進來吧」
房門打開,李景隆匆匆走了進來,而後又將房門關上,
他臉上帶著一些驚疑不定,呼吸略顯急促,臉上帶著難掩的古怪。
他快走兩步來到陸雲逸床前,就這麼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猶豫了許久,才沉聲開口:
「雲逸啊,你聽說河州港發生的事了嗎?」
陸雲逸眼中閃過疑惑,歪了歪腦袋:
「河洲崗怎麼了?」
李景隆頓時愣住了,輕疑一聲,
嗯?
「不是你乾的?」李景隆上下打量著陸雲逸,心中狐疑。
「發生了何事?」
陸雲逸笑著問道,同時他將窗戶拉了起來,
轉而起身走向書架方向,拿起一側的噴壺,在那盆盆罐罐中來回打量。
豆芽已經冒出了一些頭將紗布頂了起來,他眼中閃過一抹喜色,連忙用噴壺給其噴水。
李景隆見狀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說道:
「那河州港發現了五艘走私船,還死了不少人,都是一些瓷器絲綢,甚至還有兵器!
還真讓你說對了,真有人把主意打到垃圾船上。」
李景隆神情有些古怪,抓耳撓腮的模樣很是著急,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些失望,
昨日二人離去時還與他囑咐不要向外透露他們的行蹤.
「我還以為是你和劉黑鷹做的?」
陸雲逸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坦言道:「就是我們做的。」
李景隆頓時瞪大眼睛,低垂下的頭顱猛地抬起,面露震驚:
「真的?」
陸雲逸點了點頭,臉色冷了下來:
「朝廷禁海,這些人還知法犯法,行走私之事,陸某最看不得此等行徑!」
李景隆摸了摸鼻子,如此義正詞嚴之語,他在文武百官那裡聽到了不少,
但背地裡的齷齪之事,他也同樣知道不少,
甚至家中幕僚還曾與他說過,一些人嘴裡說著仁義道德,但背地裡卻是男盜女娼。
讓他離這些人遠一些。
從陸雲逸的軍功以及履歷來看,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好人,
如今說得這麼義正詞嚴倒是有幾分古怪。
正當他疑惑之際,陸雲逸冷哼一聲,撇了撇嘴:
「景隆啊,朝廷開海賺的銀錢大多都用來打仗,修築四方城池,
咱們都是軍伍中人,吃的是朝廷俸祿,拿的是朝廷賞銀,
這些人走私謀取私利,損害的都是朝堂的銀錢,
換而言之,他們賺的都是我們的錢!!!!」
陸雲逸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變得慷慨激昂,甚至還有一些激動憤怒。
李景隆愣住了,過了沒兩息他就連連點頭,合情合理!
「雲逸啊,你是怎麼發現那走私船的?」
陸雲逸臉色凝重:
「上一次我與曹國公比試時曾說過,善於觀察四周環境才能無往不利,
這些漁船在我們第一日出發時我就注意到了,還曾特意找了一名水軍詢問,
到了這裡居然又發現了,而且被那些商船包得嚴嚴實實,我就覺得其中有些不對。
昨日那老漢說過,垃圾船白日不得進港,
可那五艘垃圾船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停在那裡,吃水還那般深,港口沒有異味,裝的定然不是垃圾。
所以昨晚我與劉黑鷹前去一探,果然發現了不對。」
李景隆眼睛微微瞪大,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中難掩驚駭。
前因後果以及過程合理無比,並且有理有據,他還可以去找那名水軍印證
相比於此番推測,李景隆更佩服陸雲逸的行動能力,
心中有所懷疑,便即刻去印證,甚至還親自探查
李景隆又想明白了一些事,臉色變得古怪,
他想到了昨日在秋風閣中所發生之事,
如此大張旗鼓地揚名,並不符合前軍斥候部一直以來的作風。
「那昨日秋楓閣之事?」
陸雲逸乾笑兩聲返回床榻坐下,拿出長袍就這麼穿了起來: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算得上聲東擊西之計,
有那些河州官員作證,這走私船的禍事,無論如何也推不到咱們頭上,
景隆你也莫要泄露出去,等軍械送來咱們就抓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李景隆呆愣了片刻,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放著如此大功不要。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委,
用垃圾船走私定然存在已久,這條線上的官員上上下下不知多少,
朝堂上因此而得利的官員同樣不少,
若是被人知道,他們將這走私渠道揭開,定然要將他們生吞活剝。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想到那茫茫多的攻訐,李景隆沒來由地打了個哆嗦,連連點頭:
「對對對,此事與我們沒有關係。
不過雲逸你放心,等回到京中,本公定然會進宮與陛下訴說原委!
朝廷不會虧待有功之臣,
此事雖關係重大,不便向外透露,但陛下定然會從別的地方加以獎賞」
陸雲逸臉色平靜,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將此事告知李景隆的目的,就是為了達成文武百官不知但今上卻知的局面。
他臉色有幾分凝重,若有所思地說道:
「景隆,咱們將軍此行三萬人,
其中聰明人不知多少,怎麼會看不出這垃圾船隱藏的端倪..」
李景隆忽然覺得嘴唇乾澀,猛地愣住,而後顫顫巍巍的說道:
「你是說這大軍中也有人參與其中?」
「我不知啊..但正因為不知,所以向外透露,知道此事原委的只有你我劉黑鷹三人,可好?
畢竟咱們的真正差事是大仗,不是糾察走私之事。」
陸雲逸目光灼灼地看著李景隆,眼中充滿堅定。
這讓李景隆沒來由地感受到了一股信任,
放在一側的手掌緊緊攥住,心緒有些激動。
此時的心境有些像小時候同玩伴一起做壞事,互相約定不告訴家中大人,
而一起做了壞事後,就是好朋友啦。
他用力點了點頭,臉色凝重:「放心吧雲逸,此事我不會對任何人透露!」
陸雲逸面露笑容,事已至此,就是此事的最好局面。
既報復了前些日子的風波,又取得了李景隆的信任,戰後還能在陛下那裡博得更多的封賞,順便還能在這河州撈一波名聲。
陸雲逸穿好衣服鞋子看向李景隆,朝著外面擺了擺頭:
「走吧,咱們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
李景隆一愣,轉而露出神秘一笑,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錯,這空氣中臭味熏天,的確應該去看看。」
很快,陸雲逸等人走下運兵船,當雙腳踏在地面後,
陸雲逸猛地想起一樁事,轉而看向李景隆:
「對了,昨日那林士安如何處置了?」
李景隆笑了笑,頗有一些幸災樂禍:
「聽說肋骨斷了兩處,他去找徐都督與申國公告狀,卻挨了一頓罵,
說他不知好歹,還沒見到敵人,就與自己人打了起來。」
劉黑鷹對於昨日沒有去到青樓妓館有些可惜,心情有些不好,撇了撇嘴譏諷道:
「這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活該。」
一行人都笑了起來,陸雲逸卻有幾分感慨,不禁嘆了口氣:
「樹欲靜而風不止,生死大敵又多一個。」
一行人便來到河州港,這裡已經是人滿為患,里三層外三層。
隨便一掃便能看到圍觀的百姓、港口的力夫、以及商船的夥計掌柜。
即便空氣中瀰漫著惡臭,但依舊不能阻擋他們匯聚在此處,踮著腳看向前方.
每當有一個箱子搬出來,他們都會發出一聲感嘆,而後發出幾聲大罵。
討厭走私是假,耽誤他們幹活做生意是真。
如今這河州港里里外外都被封鎖,商船不得進出,
加上被扣留的垃圾船也在此地,
可以想像,至少今日這港口商販以及不遠處的街道是無法做生意了。
港口中央,已經被清除了一大片空地,
河州府衙的諸多吏員正在不停地向下搬著箱子,
同時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地拆開來回清點,幾名吏員在旁記錄。
每當一個箱子被拆開,裡面的東西暴露,
周遭百姓便會開始激烈討論,同時送上大罵!
吏員們身體已被汗水浸透,忙碌一夜,已經精神疲憊,
但他們臉色已經凝重到了極點,依舊在緊繃精神。
就算是此地沒有走私發生,僅憑那幾具屍體,
就已經是河州近十年來最大的案子,大到太平府都會親自過問。
而如今又出了這麼大的走私案,不僅是太平府會過問,甚至京中都會派來御史督辦此案,
吏員們與衙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已經打定主意,要好好做事,
力爭將這些事與河州撇個乾淨,
快要過年了,若是府衙落不得好,他們這些吏員也沒有好果子吃。
在這些吏員不遠處,
一名體態修長的四十餘歲官員,身穿青色官服靜靜站在那裡,臉色凝重!
此人是河州知州陳旭,從五品官員。
在他身前擺著九具屍體,八男一女,死狀不同。
有兩名仵作在仔細查驗著屍體,面露深思。
在陳旭身旁還有河州府衙的一些官員,大大小小都在這裡,
他們看著前方屍體,又看著那一箱一箱堆迭的走私之物,忍不住地發出一聲聲嘆息,神情灰暗。
站在最前方的陳旭心中則一片悲涼,
他來到河州已經三年,親手將這賀州港整治得越來越熱鬧,往來商船大多都會在這裡停留,
如今在考評的關鍵階段卻出了此等事情,這讓他不由得感受天意弄人。
大明官員三年一考評,分上中下三等,即稱職,平常,不稱職。
只有上等的官員才會進入朝廷禮部考察名單之內,並且在任職期間無過錯的官員才能獲得升遷之機。
如今河州出了此等事,不論事後案件了結與否,
他都會因為此事而受到牽連,往小了說是再等三年,往大了說那就是原地踏步,在這大明各個州府來回調動..
陳旭心中悲觀無比,他是洪武三年最後一科舉人,
在官場混跡將近二十年,自然知道朝堂上的暗流涌動。
如此大的走私,若是背後沒有人支撐,他打死都不會信,
如今走私案事發,考評一事是小,
若是哪個大人物惱羞成怒,隨手一揮便能將他捲入此案,落得個丟官下場.
如今案子鬧得盡人皆知,終將要有個交代,
上上下下的官員不知要裁撤多少,多他一個不多。
「唉」
陳旭心中發出一聲嘆息,神情愈發黯淡,
即便眼前的九具屍體恐怖陰森,他此刻也沒有心情畏懼。
就在這時,港口的主事匆匆行來,擦了一把額頭汗水,急匆匆道:
「大人,曹國公來了。」
聽到此言,陳旭一愣,低著的腦袋猛地抬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在哪兒?快帶本官前去!」
「是是是曹國公等人就在不遠處。」
「且慢!」
這時一名師爺模樣的人急匆匆走了上來,微微靠近了一些壓低聲音說道:
「上位,這是一個脫身的好機會,
曹國公雖位列朝堂頂尖,但年紀尚輕,並且帳下無人,
若是咱們能夠投靠於他,說不得可以免了這場禍事。」
陳旭聽後連連點頭:
「本官也是這般想的,聽聞曹國公等人昨日在秋楓閣吃喝玩樂很是痛快,還留下了一副對聯,
由此可見,他對河州印象不錯。
就算是沒有求得他出手庇護,也要將本官從此案摘出去,讓其為咱們說一兩句好話。」
那師爺眼神一凝,腰又彎了一些:
「大人,曹國公家財無數,官職已是大明頂尖,
尋常之物入不了他的法眼,還得從名聲一道入手。」
陳旭眼神閃爍:
「昨日鄭老弟來我府上告知此事,就是想讓官府宣揚一二,正好藉此機會與曹國公說上兩句話。」
「既然如此,上位快快請去。」
「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