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又見垃圾船,來者不善

  第224章 又見垃圾船,來者不善

  一日後,正值午時,用過午食的陸雲逸正在船艙中看著兵書,

  是提前攜帶的水戰兵書,名為《百戰奇略》,乃開國翊運守正文臣誠意伯劉基所著,

  在其身側還放著北宋年間的《武經總要》。

  此刻他眉頭緊皺,眼中帶著大大的迷茫,

  雖然看起來如同天書,但他還是強迫自己看下去。

  大明也算得上是水戰起家,如今朝堂勛貴大多有一二水戰本領,

  他想要趕超前人,要更努力才是。

  「凡與敵戰,或岸邊為陣,或水中泊舟,皆謂之水戰。

  若近水為戰,須去水稍遠,一則誘敵使渡,一則示敵無疑。

  我欲必戰,勿近水迎敵,恐其不得渡。

  我欲不戰,則拒水阻之,使敵不能濟。

  若敵率兵渡水來戰,可於水邊伺其半濟而擊之,則利。」

  陸雲逸喃喃念叨著,仔細思索其中真意,

  其中指出水戰並非專指在水面進行的戰鬥,

  而是包括在河岸邊列陣對敵,或利用水流等自然條件輔助陸上作戰的情況。

  當與敵人隔水對峙時,如果打算與敵決戰,則應在離河稍遠處設陣,以此誘敵渡河。

  待敵人渡河至一半時,突然發起攻擊,此時敵人進退兩難,易於被擊敗。

  想了半天,陸雲逸的眉頭才一點點舒展,喃喃自語:

  「孫子兵法火攻篇里提到過,以水佐攻者強,水戰.應當是對環境的加以利用,不對不對。」

  陸雲逸連連搖頭,繼而嘀咕:

  「不能拘於定式,現在大明的火器以及大炮打得越來越遠,

  水戰應當是另類的步戰,只不過是將大炮放在了船上,

  而船隊陣列.應當就是步兵陣列,以此來抵消火炮的擊打間隙?」

  陸雲逸越想越是迷糊,眼中的茫然也越來越多,

  但就在此等情況下,他幾乎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此刻他艙門大開,路過的軍卒發現,陸將軍已經拿著那書本坐定了將近一個時辰。

  一眾將領軍卒都不由自主地放低腳步,壓低聲音,

  劉黑鷹也時常將腦袋冒出來,見他還在思考便又縮了回去.

  直到甲板上傳來一聲聲驚呼,陸雲逸眼神才一點點凝實,身體僵硬帶來的滯澀這才傳了過來,

  他晃了晃脖子,以此來緩解滯澀,

  而後站起身捶了捶腰,走到窗邊想要眺望遠方,看一看遠處的風景以此來緩解眼疲勞。

  隨著他的起身,在一船艙的劉黑鷹聽到動靜,連忙竄了過來,興沖沖地說道:

  「雲兒哥,你看完書了啊。」

  「沒有啊」

  陸雲逸一邊回答,一邊將視線投了出去,窗外的景象讓他眼眸微微瞪大,

  河面上已經是密密麻麻的船舶,各式各樣都有,

  視線掃過四周,能看到兩岸儘是勞作的力夫以及各種百姓,喧囂聲似乎傳了過來。

  「到河州了?」

  河州是位於太平府的一個重要港口,是去到應天的最後一站,

  許多商賈為了避免收費選擇在這裡交割,而後通過陸路運回應天,又或者在這裡補充足夠的貨物一併去到應天。

  所以,河州尤為熱鬧。

  劉黑鷹連連點頭,面露期待:

  「雲兒哥,船隊要在這裡停留,還要等朝廷的輜重,咱們要不要下去逛逛?」

  陸雲逸有些意動,朝廷補給前軍斥候部的軍械和背包會在河州交割,船隊應該要停留一日,便點了點頭:

  「行,那便去逛逛,朝廷有令軍卒不能下船,

  你命軍需官統計一二,看看軍卒們還有什麼需要的物件,咱們一併買回來。」

  「啊還要回來啊。」劉黑鷹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你要做逃兵?」陸雲逸瞪大眼睛,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上下打量著劉黑鷹:

  「六味地黃丸你那個朋友吃著怎麼樣?」

  劉黑鷹臉色微紅,身體扭捏,支支吾吾:

  「雲兒哥!!這不是想去試試嘛」

  「不行!」

  劉黑鷹臉色一垮,垂頭喪氣。

  陸雲逸上前一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黑鷹啊,若是見效這般快咱們還從軍做什麼?

  不如去賣藥,大明首富就是你我!走了,別愣著,去甲板看看。」

  艙門關上不久,陸雲逸便很快又折返回來,

  拿起自製的噴壺,在書架那十餘個盆盆罐罐上澆水。

  探出頭看了看那剛冒頭的黃豆芽,嘴角露出笑容,隨後將噴壺放在一側,這才放心走出艙門。

  如今是白日,軍卒們不得出倉,如今甲板上都是將領,

  以五軍都督府徐司馬為首的官員,還有以鄧鎮為首的一眾勛子弟,另外便是前軍斥候部中的將領。

  陸雲逸來到甲板上與各位大人依次打招呼,

  而後帶著劉黑鷹走向邊緣,看著河州港的熱鬧景象。

  運兵船極大,三十餘艘運兵船並排停靠在河州的軍港上顯得尤為明顯,

  只見在那民用港口處,密密麻麻的商船停靠,

  還有一些力夫在來回搬運貨物,但大多吃水很淺。

  而在那些商船中間,他看到了垃圾船,

  大約有十餘艘,上面有著藍色旗幟,有些陳舊,依舊如前幾日看到的那般,吃水很深,

  他們此刻匯聚在一起,被周圍密密麻麻的商船包裹,不留絲毫縫隙,

  若不是運兵船足夠大,能夠居高臨下看去,他可能都無法發現商船中還隱藏著垃圾船。

  這一幕,讓陸雲逸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做甚?

  為何包裹得如此嚴實,難不成是垃圾船無法停靠在民用港口?

  他回頭看去,發現劉黑鷹在不遠處,抻著脖子,面露垂涎。

  陸雲逸走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見到了位於港口處一條繁華街道,

  此刻正值下午,但依舊人聲鼎沸。

  不同於應天,這街道的牌坊有兩個,一個掛在門頭,一個放在屋頂。

  不用千里鏡,陸雲逸就能看到那街巷中摻雜的什麼坊什麼院,

  還有那位於街巷最中央,占據最好位置的巨大招牌,上面寫著『緣夢閣』三字。

  如今大明,一、二等的高級青樓的名字通常冠以『院』、『館』、『閣』、『樓』等字,

  如應天的怡香院、瀟湘館、藏春閣、紅杏樓等,

  這些青樓妓館規模大、檔次高,提供的服務也更加豐富多樣,銀錢也貴。

  而三、四等的普通青樓則多以『室』、『班』、『店』等字命名,

  規模小、檔次低,提供的服務也相對簡單,但價格實惠。

  此刻,見劉黑鷹如此模樣,便知道他是想花錢了。

  陸雲逸上前一把揪住了劉黑鷹的耳朵!

  「哎~」劉黑鷹叫了起來,腳尖努力踮著。

  「先別看了,不是上次那個水軍給我找來,我有事問他。」

  劉黑鷹蹬蹬蹬跑回船艙,不一會兒那水軍就被他帶了出來,

  依舊是原本那般模樣,身形乾瘦,皮膚黝黑。

  「將軍,您有事找我..」

  陸雲逸笑了笑:「又麻煩到你了,本將的確有事找你。」

  「不麻煩,不麻煩將軍您客氣了,有事儘管吩咐。」

  陸雲逸手臂伸出,指著那遠處的港口,以及那茫茫多的商船:

  「上次我問你的垃圾船,是不是被圍在中央的那種。」

  那水兵年紀有些大了,眯起眼睛,將身體探了出去,仔細端詳。

  陸雲逸瞥了眼劉黑鷹,

  他頓時將千里鏡拿了出來:「拿這個看。」

  「哎哎..好嘞。」

  那水兵拿過千里鏡看去,眼前一切頓時清楚起來,連忙說道:

  「是是.將軍,那就是運垃圾的船。」

  「朝廷對於垃圾船的停靠有什麼管制嗎?」

  那水兵想了半天,撓了撓頭:

  「沒聽說有啊」

  陸雲逸眉頭微皺,繼續問道:

  「那為何四周的商船會將其牢牢擋住,不是說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怎麼管嗎?」

  「這」那水兵頓時為難起來,支支吾吾開口:

  「或許.可能是巧合?

  那些垃圾船所裝的都是工坊的廢料,髒得很,商船都離得遠遠的,以免船內的貨物受到損傷,

  而這河州向來熱鬧或許商船停靠太多,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顯然,這是水兵自己想出來的解釋,

  但說服不了陸雲逸,他笑了笑看向劉黑鷹:

  「給他一兩銀子,算是報酬,這一路上若是有什麼疑問,本將還會找你。但記住,要保密!」

  劉黑鷹也不廢話,就這麼從懷中抽出了一貫鈔遞了過去。

  那水兵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將軍.這.這.小人如何好意思。」

  「讓你拿就拿著,下去吧。」

  陸雲逸說完後便轉過身,繼而看向那垃圾船,

  對於如此超出時代的產物,他還是第一次見,難免多了一些關注。

  只是細細了解下來,陸雲逸心中反而沒有長見識後的滿足,反而愈發迷惑。

  這時,一直在緩緩挪動的運兵船微微顫動,終於停了下來。

  李景隆走了過來,笑著開口:

  「雲逸啊,船要在這停靠到明日太陽落山,要不咱們下去逛逛,找個好地方吃一些酒。」

  「出征之時不得飲酒。」陸雲逸淡淡開口,但旋即說道:

  「吃一頓倒是沒問題。」

  李景隆頓時笑了起來,上前一步摟住了他的脖子:

  「你就別喝了,還要留著腦袋看兵書,我與黑鷹兄弟喝,我們是戰將,不需要動腦子。」

  一旁的劉黑鷹眼睛亮了起來,連連點頭

  陸雲逸拿他沒有辦法,便看向劉黑鷹:

  「去看看軍需官統計好了沒有,將名冊抓緊交上來。」

  「好嘞!」劉黑鷹又如風一般跑了回去。

  「什麼名冊?」李景隆面露詫異,忍不住問道。

  陸雲逸笑了笑:「弟兄們無法下船,我心思著給他們買些東西,再買一些吃食,也省得一路行去枯燥乏味。」

  聽到此言,李景隆退後了兩步,上下打量著陸雲逸,面露感嘆:

  「雲逸啊,我在京中多年,還從未見過你這般對軍卒的將領,也怪不得那些軍卒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呵呵,權力自下而上,若是兄弟們不支持咱們,縱使你我有天大的本領,也只是一個人。」

  陸雲逸隨口說著。

  但李景隆卻愣住了,馬上露出恍然:

  「上者,民之表也!與雲逸所言不謀而合。」

  陸雲逸有些詫異李景隆的博學,若他沒記錯,此言出自《孔子家語》,

  全句乃: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則何物不正。

  李景隆被陸雲逸看著有些發毛,便笑了起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咱也是京中大儒曾誇獎過的好弟子!」

  陸雲逸笑了笑沒有說話,如今大明權貴弟子大多受過良好教育,李景隆郭銓等人皆是如此,

  就連劉黑鷹這等富貴人家的孩子也被早早被送入學堂讀書,研習學識。

  大明新立,四方安定,

  百姓爭相讀書的盛況也愈發顯現,也難怪會文武之爭。

  這時,劉黑鷹匆匆跑了回來,帶著軍需官以及一個冊子。

  「雲兒哥,已經抄錄好了。」

  「大人!」軍需官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行了,不必多禮,帶著軍卒去採買吧,不要怕花銀錢,

  弟兄們在船艙里憋得煩悶,等著你買東西來排憂解悶呢,

  對了再買一些生薑,多打聽打聽治暈船的法子,這裡往來之人如此多,有什麼偏方也說不得。」

  陸雲逸一邊走絮絮叨叨,軍需官連連點頭,很快便將其記了下來。

  「大人,屬下知道了!」

  慢慢下了船,陸雲逸才停止絮叨,擺了擺手:

  「好了,你去吧。」

  「是!」

  軍港內陽光溫和,吹著微風,

  剛剛停靠的三十餘艘運兵船宛如巨龍靜靜地停泊在碧波蕩漾的水面上,

  軍卒們正忙碌而有序地進行著收尾工作,收捲風帆,整理著貨物裝備。

  此時,巨大的軍港上還有許多如陸雲逸一般的將領下船,

  三五成群,帶著護衛,顯然有著與他們一樣的打算。

  陸雲逸向外遠眺,能看到民用港口一片熱鬧非凡,

  各式各樣的船隻穿梭其間,商船漁船或進或出,忙碌而有序。

  碼頭上,人群熙熙攘攘,依稀能聽到叫賣聲、吆喝聲,

  陽光灑滿整個河州北岸,臨近十月,空氣也不再是以往那般熾熱,反而多了幾分清涼,

  腳踩在大地上,陸雲逸陡然覺得安心許多.

  正當他想著先去那民用港口轉一轉之時,一串呼聲從身後傳來,

  「九江,九江!」

  站在一側享受微風的李景隆將視線挪了過去,眉頭微皺,

  陸雲逸等人亦復如此,不遠處,大概相隔兩三艘艦船,

  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漢正快步走來,一邊招手一邊喊,其身後有著跟隨的十餘人。

  陸雲逸想了想,眼中閃過瞭然,

  來人是浦子口城和陽衛指揮使林士安,

  在其身側還有同屬北征大軍的江淮衛指揮使趙安峰,在奉天殿內還一同吃過酒,屬後軍將領。

  陸雲逸看向李景隆,卻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好,心中有一些疑惑,便沒有避諱直言發問:

  「發生何事?」

  李景隆撇了撇嘴,看著來人眉宇中閃過一絲不耐煩:

  「以前家父的舊部。」

  陸雲逸與劉黑鷹對視一眼眼中更為疑惑,不知發生了何事。

  很快那幾人快步趕了過來,還未來到近前,那林士安就發出了一聲大笑:

  「九江啊,幾日未見,也不去咱們船上坐坐。」

  林士安身材高大,四十餘歲模樣,絡腮鬍,臉上帶著橫肉,神情中有著軍伍之人獨有的張狂。

  李景隆臉上露出和煦笑容,娓娓開口:

  「林伯伯見笑了,小侄對於運兵一事尚不知曉,

  想跟著徐都督多學上一二,等小侄學成,定然去船上一敘。」

  「哈哈哈,一定一定!!」

  此等和諧場面,讓在場之人都感覺到了一些怪異,

  站在身後充當親衛的徐增壽撇了撇嘴,將視線挪開,不再去看這些虛偽的大人。

  二人寒暄一陣,林士安看向陸雲逸,上下打量而後面露恍然,旋即露出誇張大笑:

  「哈哈哈哈,這位就是陸將軍吧,果然年少有為!」

  直到這時,他才猛然想起什麼,連忙拱了拱手:

  「下官林士安,拜見陸將軍!」

  他雖然與陸雲逸同為正三品,

  但陸雲逸乃太子賓客,地位要尊崇許多,這麼一拜倒是也沒什麼。

  陸雲逸也沒有故作架子,笑著拱了拱手:

  「林大人,久聞大名。」

  林士安也笑了笑,大聲說道:

  「我等才是久聞大名,傳聞陸將軍即便剋扣繳獲也要給軍卒採買肉食,

  先前我還不相信,待出征這麼走一遭,倒是相信了。」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有些凝重,

  陸雲逸臉上的笑容也剎那間消失,劉黑鷹亦是身體緊繃,目光銳利,將手放在了腰間長刀之上。

  緊接著便聽那林士安繼續說道:

  「陸將軍,我知道你對軍卒好,但你這事兒做得也忒不地道了,

  你讓軍卒們放出來通風,讓我們麾下的軍卒怎麼看?

  這兩日軍卒也一直吵著鬧著要出來通風,著實讓我等難辦呢。」

  而站在他一旁的趙安峰臉色為之一變,連連拉扯林士安的衣袖,小聲說道:

  「你在說什麼胡話.快別說了。」

  但那林士安卻嘖了一聲,大聲道:

  「安峰你這是做甚?弟兄們有牢騷,咱們做上官的要解決問題才是!

  陸將軍一向是深居簡出,如今在這見到了,自然要商議商議,

  你說是吧?陸將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