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死命操練,太子體弱
九月,已入初秋,
但午時的陽光依舊熾烈,如同夏日餘威未盡,將大地烘烤得金黃滾燙。
烈日炎炎下,前軍斥候部軍卒停止操練。
他們身著厚重鎧甲,手持長槍短刃,正在校場周圍樹蔭內歇息。
他們臉上汗水如細流般不斷滑落,
沿著臉頰、下巴,最終滴落在乾涸土地上,瞬間便蒸發得無影無蹤。
鎧甲之下,衣衫早已濕透,緊緊貼在身上,透露著難受。
軍卒們或坐或臥,不停用衣袖擦拭額頭汗水,大口喘息,臉色漲得通紅,
陸雲逸亦是如此,但他的體魄要比這軍卒好上許多,
此刻還能動彈,他在校場四週遊走,
催促軍卒站起來去到校場北側補充鹽水,
那裡已經放上了將近二十個大缸,有五缸是鹽水,其餘的則是蘊含清涼的清水。
雖已秋日,但太陽依舊毒辣,
軍卒們在日頭下操練,若是中暑甚至得了熱射病,那就得不償失,
陸雲逸就這五千能倚仗的軍卒,死一個都要心疼許久。
越來越多的軍卒晃晃悠悠站了起來,
雖然操練中多次補水,此刻他們依舊覺得口乾舌燥,紛紛前往飲水處。
而陸雲逸則一邊走一邊拿著喇叭大喊:
「喝完水後去清理身體,換上乾淨衣物後食午飯,中午吃烤鴨以及煮羊肉,
諸位弟兄可莫要客氣,能吃多少吃多少,
操練開始,要吃得好一些才能不傷身體。」
嗯?
原本還停留在原地,不想動彈的軍卒們紛紛瞪大眼睛,
連忙站了起來,忙不迭的去排隊。
據說烤鴨是宮中流傳出來的吃法,陛下甚是喜歡。
他們來自天南海北,莫說是吃,就連見都沒見過!
而李景隆此刻全然沒有國公體面,四仰八叉地躺在樹蔭下,
其身旁有四個侍衛站立,拿著大蒲扇不停扇動,
李景隆胸膛不停起伏,時不時打一個噴嚏,鼻子也在不停地流鼻涕。
聽到喊話,李景隆將面朝東的腦袋轉了過來面朝西,
看向那依舊生龍活虎的陸雲逸,心中不免生出一些絕望。
太能跑了,這些人都太能跑了!
跑了一上午,並且經歷多次掉隊歇息,他此刻依舊感覺身體破碎.
就在這時,臉色有一些漲紅的徐增壽蹬蹬蹬跑了過來,
將一大碗鹽水遞了過來,嘿嘿笑道:
「景隆哥,你快起來喝水,
將軍說了,天氣熱,劇烈活動後要是不及時補充鹽水可能會死。」
嗯?這麼一說,李景隆被嚇了一跳,連忙爬了起來,
有些狐疑地接過鹽水,輕輕抿了一口,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快喝吧,喝習慣就好了。」徐增壽在一旁催促。
李景隆猶豫片刻,皺緊眉頭一口將鹽水飲盡。
「平時你們也這麼操練嗎?」
李景隆坐在地上微微挪動身體,將自己靠在大樹之上問道。
「平日裡不跑步,都是些揮刀以及鍛鍊手臂大腿的操練,
這不是要去西南打仗了,操練的方法也要改變,
否則軍卒們無法適應,到了戰場上就是送死。」
李景隆面露古怪,見徐增壽煞有介事地說著,忍不住心裡嘀咕,這還是京城傻蛋徐子恭嗎?
徐增壽的變化,李景隆並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下午還要不要操練,便問道:
「下午該歇歇了吧。」
徐增壽麵露怪異:
「怎麼可能?難不成敵人只上午來打,下午不來打?」
李景隆抿了抿嘴,被嗆得說不出話來,他嘆了口氣問道:
「下午正是太陽毒的時候,若是將本公曬死了該如何?」
徐增壽朝他挑了挑眉,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放心吧景隆哥,陸大人考慮周全,
咱們中午休息兩個時辰,
等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再進行操練,避開這毒辣日頭。」
聽到此言,李景隆臉色一黑,白眼一翻,
就這麼直直躺在地上,不想說話。
而在不遠處,全程看了上午操練的徐允恭與鄧鎮面露詫異,臉色凝重,
二人皆是雙手環抱於胸前,面露思索。
鄧鎮有些試探著問道:
「我怎麼覺著,這陸雲逸操練起步卒來更有章法。」
徐允恭站在一側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整齊的步子,
那口號也不錯,朗朗上口,
可以讓京中其餘衛試上一試。」
鄧鎮面露思索開口道:
「這倒是小事兒,我覺得此法可以在禮兵的步卒方陣上拿出來,
讓陛下以及文武百官瞧上一瞧。」
「這便去試。」
「走。」
時間流逝,眨眼間便到了洪武二十一年九月十二日,
這一日,天還未亮,
整個浦子口城萬籟俱寂,前軍斥候部便已點燃了諸多火把,
一盞盞微弱的燈火於營帳間逐一亮起,如同點點星光,逐漸匯聚成一片光海。
早早歇息的軍卒們紛紛睜開眼睛,
快速洗漱,穿上甲冑,有序地從各自營帳中走出。
他們的身影在昏黃的火光中若隱若現,無人出聲,
用過早食後,軍卒們開始迅速集結,動作敏捷無聲。
他們整齊有序地排著隊列,
分別已久的戰馬已被牽了出來,噠噠噠的熟悉馬蹄聲響起。
大概是許久未見到主人,
戰馬們有些興奮不停地跑動蹄子打著響鼻,
略為堅硬的尾鬃來回甩動,表示興奮。
直到此時,天邊的太陽才開始悄悄探頭,露出一抹淡淡曙光。
處在隊伍最前方的陸雲逸緩緩睜開眸子,
兩日的操練,讓他的皮膚重新變得黝黑,卻遮掩不住他眼中的銳利。
三日後就是演武之日,而今日也是演武操練之時。
陸雲逸輕輕揮手,手拿喇叭,聲音中正平和:
「出發。」
說著,在一旁的傳令兵不停揮舞著令旗,
營寨大門被軍卒拉開,發出滯澀而沉重的聲音,
露出浦子口城軍鎮內的大道,軍卒們動了起來,緩緩離開軍寨。
與此同時,浦子口城也有許多營寨相繼打開,
軍卒從其內涌了出來,有步卒有騎卒。
而在不遠處,隸屬於五軍都督府的諸多京衛已經在營寨內等候,靜靜看著北征大軍離去,前往城北的大校場,
而當北征大軍盡數離開後,
屬於中軍都督府的守中衛、神策衛也跟著出了浦子口城,在後方跟隨,以保證北征大軍沒有異動。
而在浦子口河南岸,應天城北城門附近,
廣洋衛、應天衛同樣等在那裡,等待為北征禮兵大軍引路。
如此便可形成一前一後的夾擊之勢,
若是這兩萬大軍有所異動,也可第一時間阻止。
來回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天色已然大亮,
前軍斥候部才抵達城南的大校場,
相比於應天城內的小校場,城南的大校場要大上數倍不止,
陸雲逸粗略估計,長寬應當都為兩百丈,應當能容納四五十萬人。
而當他看到校場內正在操練的一支軍伍時,不由得愣住了,
只見那三四千人隊列整齊,邁著步子,
嘴裡正在「一二一」地喊著口號,
相比於其他軍卒亂糟糟的模樣,這支軍伍顯得頗有章法。
而其他前軍斥候部軍卒亦是如此,滿臉驚愕,
陸雲逸不禁伸出手撓了撓頭,
兩日前申國公與他說過此法很好,要在軍中推行,
但沒想到居然如此之快,不過兩日就已經開始練了。
「雲兒哥,這風頭都讓他們搶去了,
我還尋思著等禮兵的時候咱們露上一手呢。」
劉黑鷹在一旁心有不忿,忍不住嘀咕。
陸雲逸笑了起來:
「禮兵的章程都是提前定下,提前演練,不能有絲毫差錯,
若是你突然整出這麼一手,說不得咱們兄弟倆就人頭落地了。」
立在一側的曹國公李景隆也笑了起來:
「黑鷹啊,你雖然皮糙肉厚,但也架不住那砍頭大刀。」
兩日的操練,讓李景隆的皮膚變得黝黑,
整個人不是原本那般丰神俊朗,卻多了幾分剛毅,說話的聲音也大了一些。
他的年紀與劉黑鷹差不多,二人的關係相處得不錯。
劉黑鷹撇了撇嘴:「到時候我就說是曹國公指使的,先砍你。」
李景隆哈哈大笑,絲毫不在乎大校場的凝重氣氛:
「陛下可是我的舅祖父,咱也算得上皇親國戚,
雖然一時落沒,但砍頭的時候怎麼也得排後面,還得黑鷹兄弟先砍。」
劉黑鷹撇了撇嘴,嘀咕道:
「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都是國公了,這要是沒落,那我們連破落戶都算不上了。」
李景隆一愣,再次笑了起來:
「黑鷹兄弟啊,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我這曹國公府靠的是先祖遺澤,升無可升,只能走下坡路,而你們才是大有可為啊。」
說著,李景隆露出幾分感慨:
「我爹曾說過,跟隨陛下打天下的日子是最痛快的,
可這天下一打下來,原本的大展宏圖雄心壯志也就煙消雲散了,精氣神也不行了,身體的毛病也多了起來。
那些老軍侯在立國後老得老死的死,熟悉的面孔也就不見了,
當時我爹雖然年輕,但整個人如同六十老叟,鬱鬱寡歡。
而我承襲爵位就站在了大明之巔,升無可升,封無可封,
過得是如我爹一般無二的日子。
而你們不同啊,朝氣蓬勃,
前面有無數的功勞等著你們去立,無數的官職等著你們去奪,有盼頭啊。」
李景隆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變得老氣橫秋了起來,讓劉黑鷹不由得面露古怪。
他還年輕,的確體會不到李景隆心中所想,照他看來,
李景隆位極人臣,家中銀錢何止百萬,
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好生自在。
不僅是劉黑鷹,陸雲逸對於李景隆的精神狀態也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正如他說的那般,擺在前面的官職多了去了,還有不知多少事等著他操持。
劉黑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便拍了拍肚子,嘿嘿一笑:
「曹國公,那這次咱們得立大功,
有生之年也嘗一嘗這當國公是啥滋味,到時候咱倆一塊傷春悲秋。」
李景隆一愣,嘴角忽然湧起弧度,又這麼哈哈大笑起來,
「有趣有趣啊,跟你們在一塊,可比在應天中有趣多了,
黑鷹兄弟啊,你有所不知,
這天下臣民沒有哪人不想做這國公,
卻非要擺出一副諱莫如深,不感興趣的樣子,甚是虛偽!」
劉黑鷹不以為然,撇了撇嘴:
「那有什麼,不想當將軍的軍卒不是好軍卒,說說又咋了。」
「是極是極,此言妙哉啊。」
李景隆此刻覺得,這幾日雖然勞累,
但卻要比這些年過得都要暢快,
至少不用擺出那麼一副謙謙君子般的模樣。
這時,劉黑鷹在懷裡掏了掏,
而後拿出一個小佛珠遞了過去,是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手串,
「吶,天界寺孤品,咱夠意思吧。」
李景隆一愣,眨了眨眼睛,一時間沒明白天界寺孤品是什麼意思。
劉黑鷹出言解釋:
「上次我與雲兒哥在天界寺買的,這麼個破珠子要五十文,送你了。」
李景隆猶猶豫豫地接了過來,放在眼前來回打量,
越看越是喜歡,心裡喜滋滋的。
陸雲逸在一旁靜靜看著,細細觀察,
李景隆雖位極人臣,行事老辣,但終究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孩子。
正當三人相談甚歡之際,前方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吼,
「前軍斥候部聽令,入校場演武!」
陸雲逸循聲望去,眼睛微眯,
那傳令兵所拿的正是出自他手的銅喇叭。
陸雲逸沒有任何猶豫,同樣舉起了手中喇叭,大聲喊道:
「所有軍卒聽令,入校場,保持隊形!」
下一刻,以陸雲逸為首的軍卒沖了出去,
戰馬蹄子響動,由慢到快,一點點急促,馬蹄聲也響了起來。
不同於其餘軍卒的零散凌亂,
整軍疾行是前軍斥候部早就操練過的事情,
為的是在戰場上追求大半馬蹄同時落地,減少凌亂,
從而擾亂敵軍,讓其誤判前軍斥候部的人數。
而此舉在幾次戰陣中收穫頗多,
敵軍往往會認為前軍斥候部沒有那麼多軍卒,
但事實上,真正的軍卒隱藏在那馬蹄聲中。
咚咚咚的聲音在校場上響起,
時隔許久重新坐在戰馬上的感覺讓陸雲逸心情暢快,
不止於他,遙望四周,周身軍卒們皆是面露激動。
忽然,陸雲逸眼神一凝,見到了不遠處觀禮台上的幾道人影,
他的視線極好,一眼就能看清大將軍藍玉以及申國公鄧鎮的身影,
還有那位於最中間,僅有一面之緣的太子朱標與明皇朱元璋!
此刻,他們都抬著雙手,將千里鏡抬到了眼前,
顯然,正在觀察大校場上的軍卒。
陸雲逸心中一沉,大聲開口:
「都注意一些,陛下與太子都在,精神點,別丟份!」
一時間,前軍斥候部鬆弛的陣型剎那間變得冷冽起來,
行進間已經有了戰陣衝殺的雛形,散發著凜冽殺意。
觀禮台上,明皇朱元璋拿著千里鏡,淡淡開口:
「這千里鏡的確是個好東西,對軍伍一事幫助重大,
當年在鄱陽湖上朕要是有這東西觀察水勢,韓成他們也不會為了救朕而身死。」
朱元璋聲音空洞,迴蕩在觀禮台上,四周靜謐無聲。
朱標依舊閉著一隻眼睛,淡淡開口:
「父皇,兒臣已加緊讓工部打造兩百根,只待打造完成便先送去西南。」
「嗯,是應該先顧及西南,讓沐英好好打,別丟了大明的臉面。」
「父皇放心,西平侯用兵如神,定然能一舉擊潰思輪法。」
「嗯,九江身旁那年輕人就是陸雲逸?」朱元璋忽然問道。
太子沒有去尋找,因為他的視線也停留在前軍斥候部上,便馬上開口:
「回稟父皇,正是,
九江聽聞允恭在他軍中有了斬獲,立了功,
便也急匆匆地沖了過去,如今操練了兩日,精神了許多啊。」
「呵,男兒就該如此,整日白白淨淨的哪有點男子氣概。」
忽然,朱元璋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將眸子挪開,側頭瞥向太子:
「朕不是說你啊。」
朱標看向下方,目不轉睛:
「兒臣知道,兒臣近些日子也開始鍛鍊身體了。」
「哦?你的功勞?」
朱元璋隨即看向藍玉,嘴角微微扯動,似是在表達興奮。
藍玉笑了笑:「陛下,太子整日操勞政事,的確要多鍛鍊體魄,多休息。」
朱元璋將眸子投向太子:
「好啊,太子啊,這些都是你舅舅的肺腑之言啊,
朕年輕時長得精壯,體格強健,幾人都不得近身,
這才活了這麼久,你也得好好練練了。」
「是是是,父皇說得是,快看父皇,要開始了。」
太子敷衍之意不言而喻,
朱元璋撇了撇嘴:
「你這孩子,越大越不聽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