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明人重甲,大破敵軍
隨著夜深,草原一點點變得安靜沉寂。
風,似乎也放慢了腳步,
在這無邊的夜色中輕輕踱步,帶著一絲涼意,拂過每一寸土地。
就在這片沉寂之中,兩千精銳騎兵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哈剌章營寨東側的緩坡。
他們身著夜色,馬匹的蹄子被麻布包裹,嘴也被布條纏住,悄無聲息。
戰馬低著頭,鼻孔中噴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霧,
它們肌肉緊繃,蹄子刨動地面,
距離上一次肆無忌憚的衝鋒,已經過去了五日,
它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草原上疾馳,以釋放這些日子來壓抑的野性。
戰陣最前方,陸雲逸身姿挺拔、眼神銳利,
騎在一匹通體黝黑的高大戰馬之上,戰馬渾身毛髮散發著黑色光澤,在微弱的星光下宛如一尊雕像。
陸雲逸面容平靜,緊握韁繩,似乎對眼前之事毫不在意。
而其身後的軍卒似乎已經習慣了上官如此平靜,躁動的心也變得一點點安靜下來。
為將者,需臨危不亂,戰陣方能不亂。
軍卒們緊隨其後,眼神堅定。
戰馬訓練有素,步伐整齊,仿佛每一步都經過精確計量。
在這無垠黑夜中,他們悄無聲息地向前涌動。
整個隊伍散發出一種肅殺,
他們的存在,讓這片原本寧靜的草原都仿佛變得緊張。
這時,一名傳令兵悄無聲息湊了上來,是鶴慶侯張翼麾下。
他來到陸雲逸身前,問道:
「陸大人,鶴慶侯爺詢問,此戰哪位將領為先鋒?」
陸雲逸微微側頭,知道鶴慶侯來問詢的意思,便說道:
「此戰由前軍指揮使陸雲逸為先鋒沖陣。」
「是!」
傳令兵面露詫異,道了一聲,便悄無聲息退去。
在他退去後,劉黑鷹也湊了上來,低聲道:
「雲兒哥,還是讓我先行吧,我皮糙肉厚,就算是有埋伏,也能多挨幾刀。」
另一側的武福六爺也說道:
「大人,屬下特意穿了兩層甲,還是讓屬下先行吧。」
陸雲逸輕輕一笑,搖了搖頭:
「本將只是個指揮使,何時就不用親自沖陣了,定遠侯爺每戰必先,難不成咱們比他還嬌貴?」
聲音傳出去很遠,不少軍卒聽到此言都心中一緊,面露擔憂。
他們比誰都知道,前軍指揮使對大人來說只是一個虛職,
真正在軍中分量已經與參將一般無二。
比如這守衛糧道,幾乎可以說是白撿功勞,
以一個指揮使的身份還不足以一力肩扛。
還有如今這奇襲,都是打過仗的好手,自然知道這是潑天大功,
主功在南方的正面戰場,這是獲勝之基,
這襲營若成,至少也是輔功,同樣需要各部爭搶,
但軍報文書送到前軍,
大將軍的回覆極為簡單,只有四個字,
自行定奪。
如此殊榮與厚待,軍卒們羨慕得緊。
這也使得陸雲逸的安危已經不僅僅關乎自己,還關乎整個前軍斥候部。
陸雲逸無恙,前軍斥候部一飛沖天指日可待,
可若是他落個好歹,他們這些軍卒說不得還要被牽連,遭個無妄之災。
陸雲逸側頭,將他們關切的神情都收於眼底,心中暗暗嘆息,
如今他麾下不過兩千人,就已經與他的殊榮綁在一起,
用力推著他朝功勞前行,面對危險卻又使勁往回拖拽。
一個前軍指揮使尚且如此,他無法想像軍中諸多軍候身後背負的壓力有多大。
深吸了一口氣,陸雲逸抬頭看向那早已打開的營寨,沉聲道:
「我意已決,不必多說,傳令全軍按照方略行事。
劉黑鷹與武福六從左右兩側沿營寨邊緣前行,
將盤踞在外圍的百姓軍卒朝中軍驅趕,先讓這哈剌章營寨亂起來。」
話已至此,劉黑鷹與武福六抿了抿嘴,低喝一聲:
「是!」
見氣氛有些凝重,陸雲逸笑了笑:
「放心大膽地往前沖,
大將軍定然會在正面戰場為我等牽制,好了,前行吧!」
前軍營寨,大將軍藍玉看著前方戰場以及手中軍報,面容嚴肅!
一道道軍令下發,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已經有十餘名傳令兵跑了出去。
而這一切,都是為了在正面戰場創作最大的壓迫,
為東側的戰場創造機會。
最後,大將軍藍玉面色凝重,深吸了一口氣,下達了最後一道軍令:
「全軍前壓,給老子將火炮頂到哈剌章營地的大門上!」
此時,哈剌章營寨前方緩坡上已經沒有了草原人的身影,也沒有了身形矯健的黑甲明軍。
取而代之的是步伐緩慢,身穿銀白色甲冑的壯碩軍卒。
甲冑複雜精妙,仿自宋國布人甲!
頭甲形如猙獰獸首,纓槍高聳,盔頂圓潤,頓項低垂,護住士兵的每一寸要害。
身甲由數百片甲片層層迭迭,緊密相連,如同魚鱗一般,形成一個整體,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護臂與護腿如同鋼鐵藤蔓,緊緊纏繞在士兵四肢,行動起來叮噹作響!
甲重六十,輕易不會動用,
此行大軍十萬,帶甲三千,選精銳之卒穿之,唯攻城拔寨方可用。
此時,重甲方陣手持長槍大刀,隊列整齊,
朝著哈剌章營寨堂而皇之地碾壓而去!
在宋元兩國,重步兵重騎兵往往作為破敵斬敵,一錘定音之用。
但在明國,重步兵的存在只是為了弓弩方陣與火器方陣前壓開路之用!
隨著大將軍藍玉一聲令下,三千步卒開始緩緩前進。
厚重的鎧甲可以讓他們無視天上的箭矢,只專注眼前之敵。
他們每一次揮動武器,所帶來的都是一幅血腥場面,
輕則斷臂,重則一刀兩斷。
哈剌章作為北元太師自然有其手段,
一隊隊騎兵主動出擊,迎著箭雨沖向前進的步卒!
「盾!」前線軍官毫不吝嗇聲音!
下一刻,整齊的軍陣多了一些縫隙,
數十面方盾被體形尤為壯碩的軍卒抬了出來,嘭的一聲立在地上,通過特製的卡扣與左右兩邊的大盾相連。
盾牌上方,堆積上了不那麼厚重,但能抵擋箭雨的輕盾!
剎那之間,整個緩坡被盾牌擋得密不透風!
軍卒扭下長槍後端,用以支撐大盾以及地面,再死死用身體將其抵住,
最後形成了三名軍卒三桿長槍共同抵住兩面盾牌之場景。
「矛!」
甲冑碰撞之聲響起,長矛穿過了重盾與輕盾之間預留的空隙,露出鋒銳尖頭!
馬蹄聲響徹不絕,越來越近!
「阻!」
聽到命令的軍卒開始默默發力,
咬緊牙關,面容堅毅,以抵擋後續的戰馬撞擊!
盾牌的作用不是防守,而是讓眼前的騎兵慢下來,
騎兵一旦慢下來,在成建制的步卒方陣面前,不堪一擊。
馬蹄聲一點點靠近,十丈五丈一丈!
哈剌章營寨的騎兵義無反顧,毫無顧忌地撞了上來!
戰馬的哀嚎聲與血肉破碎聲不絕於耳,
盾牌上傳來的巨力讓守在其後的軍卒面色漲紅,眼睛剎那間布滿血絲,鼻間流出鮮血,牙齒死死要在一起,滲出一絲鮮血。
「刺!」雄渾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繼續響起!
盾牌後站立的軍卒毫無顧忌地抽動長矛,再用力刺出,
每一次都能感受到血肉帶來的阻滯,
每一次抽刺,都能帶來陣陣慘叫!
特製帶有倒刺的長矛能帶來最大程度的殺傷。
一直到數百餘騎兵倒在身前,其身後騎兵的速度被騎兵屍體所阻滯,才堪堪停歇。
「散!」
「射!」
兩道命令接連不停,手拿盾牌的軍卒儘管已經渾身脫力,鼻中染血,
但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
將厚重的盾牌依次挪開,分散,給身後軍卒讓開道。
敵軍攻勢得以阻滯,火炮率先發威。
巨大的炮彈呼嘯著飛向營寨,瞬間將木質的寨牆炸得支離破碎,木屑翻飛。
在步卒身後,手拿火銃的軍卒快步奔走,
在一個個身材高大的軍卒間來回穿梭,
手上動作不停,快速點燃火繩,
瞄準前方緩坡敵人的聚集地,沒有絲毫猶豫地扣動扳機!
猛烈的火銃齊射,砰砰砰的聲音炸響,草原上空氣仿佛被點燃。
速度慢下來的騎兵一個個倒下,
就算他們穿著甲,但身上戰馬卻無法抵禦撲面而來的火銃,
紛紛發出哀嚎,一個個倒地不起,又或者來回撲騰。
與此同時,弓弩部隊拉滿弓弦,將一支支利箭射向營寨內。
箭矢如雨般落下,讓營寨內的草原人無法第一時間上前!
在火炮、火銃和弓弩的掩護下,明軍重步兵發起了衝鋒!
咚咚咚——
宛如巨象在大地上奔走,
他們吶喊著沖向營寨缺口,
手中的長柄武器揮舞得虎虎生風,毫不吝嗇力氣!
他們存在的意義,就在此時,
將戰線壓前,懟倒敵人的嗓子眼!
哈剌章營寨內數之不盡的軍卒開始向前軍匯聚,
當明軍真正不顧傷亡展開衝鋒時,
他們才猛然發現,原本看似固若金湯的營寨有多麼脆弱。
不到兩刻鐘,就被明軍壓到了營寨入口!
哈剌章是一五十餘歲的老者,身形乾瘦,眸光銳利,
此刻他穿上了甲冑,在營寨大門附近。
看著撲面而來的火光,聽著一刻不停的火炮火銃聲,哈剌章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尤其是一隊隊草原軍卒匯聚而來後,
面對明人的猛烈炮火,他們竟然畏戰止步,不敢上前。
這讓一向治軍嚴苛的哈剌章無法忍受,他手中拔出長劍,發出怒吼:
「畏戰者斬,頂上去!」
「明軍都已經打上來了,我們已經無路可退!」
命令下達,其身側督軍上前,
不由分說地朝著那些草原軍卒抽打過去,
更有甚至已經開始拿刀揮砍,
砍在軍卒背上,砍在馬匹身上,用疼痛來迫使他們前進。
一隊隊為數百人的草原軍卒沖了過去,
瞬息之間就被打成了一地屍體。
眼前前方的營寨愈發搖晃,
哈剌章怒不可遏,雙目中透露出憤怒。
明人一直在藏拙,營造出久攻不下的錯覺!
哈剌章臉色凝重,揮了揮手:「中軍壓上,擋住他們。」
他眸子冷冽,冷冷地掃視在場的諸多將軍以及幾個兒子,冷聲說道:
「就算是要與明人談,手裡也要有本錢,
就這麼被攻破營寨,我們就是俘虜,還談什麼?」
話已至此,哈剌章不再多說。
不僅是北元朝廷內成分複雜,各自為戰,就連他這座大營中都是如此,
手下的將領與兒子們各懷鬼胎,出工不出力。
過了許久,一些將領重重嘆息一聲,輕輕揮了揮手,
其身後停留的精銳軍卒默默壓上。
哈剌章的幾個兒子也是如此,面露憤恨,
但也只能將自己的精銳力量壓上!
這些人與先前的軍卒截然不同,
他們雖然士氣低迷,
但精神飽滿,所穿甲冑都是鐵甲,乃這大營中的精銳。
一時間,數千名鐵甲軍卒壓上,
原本搖搖欲墜的戰線一點點穩固下來,
並不是他們有阻攔那些大炮火銃的能力,
而是這些精銳軍卒都是敢死敢戰之人,在衝鋒中用身體擋住了來襲的箭矢火炮!
一些將領面露心痛,不忍心地閉上眼睛,
哈剌章默默搖頭,輕嘆一聲,沉聲說道:
「何為精銳,破敵時衝殺在前,撤退時阻地與後,敢死敢戰方為精銳。
不要心疼,精銳就是拿來死的,
只要擋住了明人的進攻,讓他們損失慘重,
我們就算是談也有一些迴旋餘地。」
哈剌章語重心長,但在場之人卻沒有幾人能聽得進去,
他們心疼的是自己那正在死去的軍卒。
見他們如此萎靡,哈剌章冷哼一聲:
「且看明人,這些步卒都是他們的寶貝,
如今成片成片地死,他們不心疼,你們心疼什麼。」
「死的又不是藍玉的中軍嫡系,他心疼什麼!」
脫因帖木兒面容冷峻,瓮聲瓮氣地開口,此言指桑罵槐。
哈剌章輕哼一聲,視線瞥向脫因帖木兒:
「藍玉的中軍嫡系就是這些步卒,
你看看這些甲冑,每一具都能鍛造我草原甲冑十餘具,若是半甲能鍛二十具。」
脫因帖木兒搖了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心悸,
空氣中瀰漫的硝煙味讓他異常暴躁,所幸他也不再隱瞞:
「藍玉的中軍嫡系都是騎兵,
這些步卒雖然悍勇,但都是火炮火銃的輔兵,
當時中軍大營被破,我親眼見到王庭禁軍被萬餘人的騎兵攻殺殆盡,
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領兵之人是俞通淵。
而藍玉率領的萬餘騎兵則更為精銳,
同樣是王庭禁軍,在那五六千騎兵前就如同紙糊的一般,輕易就被分割絞殺,
一路打一路進,不到半個時辰就衝殺到王庭之前。」
「什麼?」
哈剌章瞳孔驟然收縮,臉色微變,
他震驚於王庭禁軍的覆滅速度,
那時比他的中軍精銳絲毫不差的草原軍伍。
「你怎麼不早說?」
脫因帖木兒嗤笑一聲:
「我說了你們會信嗎?我從大都開始逃,逃了二十年。
就算我說,你們也只會認為是我在危言聳聽。」
他直直地盯著哈剌章:
「你的中軍為何遲遲不動,壓上去啊,現在死的都是我們的人,
你莫不是與那藍玉一般,保存實力,排除異己?
難道你想著投降後擁兵自重,學納哈出,期盼著明國給你封個侯爺?」
一時間,氣氛凝重起來,
不少將領的眸子一點點晦暗,悄無聲息地將視線投向最中央的太師哈剌章。
五日激戰,保存實力最完好的中軍精銳一直未動,意欲何為?
咚咚咚——
就在這時,營寨內部突然傳出了劇烈的馬蹄聲,
馬蹄聲如雷,塵土飛揚!
哈剌章臉色大變,他猛地看向脫因帖木兒,
他率先想到的是中軍譁變,受此人挑唆!
但脫因帖木兒卻一臉錯愕,臉上的凝重一點點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思思微笑:
「原來太師早有打算,不論如何,只要中軍能夠出戰,我等就無話可說!」
哈剌章滿臉驚愕,脫因帖木兒面容緩和,
二人對視之後敏銳地察覺到
不對!
剎那間,二人心中一凜,臉色同時大變!
「敵襲!!!!」
脫因帖木兒最為敏銳,大喊一聲,
原本將要上前的嫡系兵馬也不再前沖,而是迅速返回,
將他牢牢圍在中央,向著一側衝去!
而其餘將領臉上還帶著茫然,不知所為何事。
敵營之中,帳篷被撕裂,篝火被踐踏,
哈剌章的軍卒士兵驚惶失措,四處逃竄!
哀嚎聲、兵器交擊聲、馬嘶聲交織在一起一點點匯聚!!
直到此時,處在前軍的一些將領才驚恐地回頭,看向後方營寨!
在那裡.已經是火光沖天!
敵襲!!
眼前混亂的場景一點點清晰
月光被烏雲遮蔽,零星的火把在風中掙扎,映照出一片狼藉。
帳篷倒塌,人馬慌亂,空氣中瀰漫著煙塵與血腥。
在這混亂之中,一陣雷鳴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如同天際划過的閃電,猛然撕裂了夜的帷幕。
一支精銳騎兵,身著黑甲,手拿長刀,背負長槍弓弩,
一身鐵器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冽光芒,宛如鋼鐵洪流般,不可阻擋。
哈剌章瞪大眼睛,呼吸急促,身形趔趄。
中軍,軍中呢!!他賴以信任的中軍精銳呢!!
明人,明人怎麼會出現在後方,怎麼又能抵達前方!!
陸雲逸身居其中,一身黑甲,
身軀在火光下更顯英姿勃發,
他眼神銳利如鷹,透過濃煙,直視前方。
在其身側,四方騎兵們如同狂風驟雨,瞬間沖入敵營,
所過之處,敵寇無不是一合之敵,迅速被絞殺殆盡。
他們直奔營寨中心,那裡沒有哈剌章,
只有幾千雜軍等候,輕而易舉被衝殺殆盡,
軍卒們長槍舞動,所向披靡!
陸雲逸便帶著軍卒從三方沖向前軍,
終於他衝破前軍,來到了軍寨南方入口,
看到了一臉驚慌失措的諸多將領,還有那身形乾瘦,面露痛苦的矮小老者。
陸雲逸臉上的癲狂稍稍收斂,手中長槍策動,懸於身側,
「哈剌章太師,別來無恙。」
「阿日斯楞!!!」
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哈剌章身後傳來,熾熱的火光似乎逼近了他的身體,一股氣浪開始翻滾。
他眼睛瞪大,慢慢轉動身體,一點點回過頭.
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
整個營寨南方的防禦工事以及營寨外圍,
就這麼活生生被明軍掀翻,倒了下來
而那一位位披堅執銳,身穿銀色甲冑的明人重步兵,邁動著堅實的步子,踩踏在其上,已經進入了營寨!
哈剌章面露絕望,事到如今,已經回天無力..
他只覺得頭腦發昏,身體發軟,一點點跪倒在地.
「天亡北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