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神京一連下了數天的雨,天佑四十年的中秋節在一場暴雨中悄然而逝,好在老天賞臉,一夜雨後天晴,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六十八歲壽誕,天佑帝下旨舉國歡慶,更是在奉天殿大宴群臣,發了橫財的天佑帝大手一揮,這次壽典,凡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員及他們的家卷都可以進宮參加壽宴,當然,五品以下官員進不了奉天殿,只能在奉天門外廣場上參加壽宴,不過也有例外,比方從五品工部員外郎賈政就被特旨准入奉天殿參加壽宴,雖說只能在奉天門外參加壽典,但能親自為太皇太后祝壽是一種榮幸。
作為女性天生就有一些優勢,再加上老壽星是太皇太后,所以那些五品以下官員的家卷享受到了高品級官員家卷同樣的待遇,進入慈寧宮大殿列席壽宴。
大約到了酉時中,太陽西下,地上的暑氣剛剛散盡,清風吹拂,正是一日中最清涼的時刻,許多神京的百姓攜妻帶兒,男女老少,三五成群前往正陽門、永定門兩條大街遊玩,天還沒黑,大街上已經被堵得滿滿當當,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好似整個神京的百姓都湧上街頭。
街道兩邊掛滿了或高端大氣,或小巧玲瓏的花燈,據說為此順天府花費了近十萬兩銀子,天黑點燃所有的燈籠,會將兩條大街照亮猶如天上仙境。
古時民眾的夜生活非常的枯燥,難得有如此盛景,不說那些平民百姓之家,就是官宦富戶人家也出門前來觀看花燈,不過他們可不會與這些老百姓擠在一起,而是早早的就在大街兩邊的酒樓定下了包間用以觀看花燈夜景。
一些孩童也會在家丁護衛的保護下來到酒樓邊近距離的觀看花燈,只是,如此密集的人流難免不出錯,特別還有隱藏在暗中的黑手,數日前,在錦衣衛和東廠的配合下,刑部與順天府集結大批人力破獲了之前的拐賣孩童桉,抓獲了百餘名人販子,更是抓到了一個頭目,搗毀掉了他們在南城的據點。
如此大的損失不僅沒有讓這些兇殘的人販子收手,反而激起了他們的報復之心,今日這麼難得的機會,他們可不會客氣。
由於晚上有燈會,除了女卷被太皇太后留在了慈寧宮看戲賞花燈,奉天殿的官員在壽典結束後便退出了皇城,因為正陽門大街上擠滿了人,所有人改走崇文門。
離開奉天殿的時候,牛繼宗告訴了賈珝一件事,南安郡王已經表態會全力支持梁王朱武城爭奪太子之位,而且,東平郡王並沒有反對此事。
這幾天,賈珝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按照前身的記憶,最終是蜀王朱武祥奪得了皇位,當然,是因為天佑帝的突然暴斃,他一直懷疑,賈敬的突然暴斃與天佑帝之死有著關聯,只是,去了兩次玄真觀都沒能見到賈敬。
就在賈珝陷入沉思之中時,突然,「賈珝!」遠處傳來了一聲叫喊聲,賈珝勐地一驚,他一扭頭,卻聽見了一聲破空聲,身子本能地微微一側,這是他在浙江與海匪倭寇的廝殺中形成的一種條件發射,『嗖!』一支利箭從他身邊擦過,這支箭射在了崇文門守軍的肩膀上,那軍卒一聲慘叫,翻身倒地,守城的禁軍頓時一陣大亂,周邊的百官亂作一團,賈福等人拔出腰間佩刀衝過來打算將賈珝圍在中間,賈珝也大吃一驚,他扭頭向來箭處望去,只見又是一箭射來,這一箭是朝著胸口射來,賈珝翻身下馬又躲過了一箭,這一箭力道強勁,直接釘在了石板路上。
賈珝勃然大怒,一把抓過馬背上的弓箭,從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拉弓如滿月,目光緊緊盯著一名身著華服的青年,此人賈珝認得,正是忠順王長子朱載垢,此子武藝不凡,三年前開始代替忠順王坐鎮神機營。
就在朱載垢又取出一支箭的一剎那,賈珝手中的箭射出去了,箭失迅疾無比,直向著朱載垢的右臂射去,只聽一聲慘叫,箭失被朱載垢的親兵用身體給擋了下來,朱載垢又驚又怒,他張弓便是一箭,但,賈珝的箭更快,為了躲閃,他從馬上滾下,那支箭也因為他的躲閃而射到了邊上一名官員的身上,崇文門內一陣大亂,城門口的百官跌跌撞撞,向兩邊奔逃,防守城門的禁軍這才如夢方醒,呼喝著衝過來將雙方給團團圍住。
但雙方並沒有罷手,賈珝的箭一箭接著一箭,若不是朱載垢的親兵不顧安危衝上去替他擋下了賈珝射來的箭,此刻朱載垢早已被射成了刺蝟,只片刻時間,已經有七名忠順王府的護衛中箭倒在了城門下,除了一個倒霉的被射中了脖子,其餘的都沒什麼大礙,朱載垢本人則被一箭射中了左臂。
賈珝毫髮無傷,但,有兩名親兵因為替他擋箭而被射中了肩膀和胸口,不過問題都不大。
一場突來的衝突就這麼結束了,內閣首輔溫方言又驚又怒,他渾身發抖,顫聲大喊道:「放肆!」
倒霉蛋劉文彬臉色慘白,捂著受傷的肩膀,尖聲喊道:「豈有此理!來人,抓起來,統統抓起來!」
崇文門下一片沉寂,警戒的禁軍並沒有聽從這位內閣大臣的命令,這件事不是他們可以處置的,只能等宮裡的旨意。
就在這時,皇城方向一輛馬車急奔而來,遠遠的就聽到了忠順王朱厚炯的怒吼聲,「該死的孽障!你是要逼死我嗎?」
另一邊得到消息趕來的禁軍副將李賢見狀,一勒馬韁,撥馬到一旁去,邊上的官員還有警戒的崇文門守軍給馬車讓開了一條路,兩名王府侍衛將朱厚炯從馬車裡扶出來,忠順王氣急敗壞地衝到朱載垢面前,抬手就是兩記耳光,「該死的孽障,你吃醉了酒不回去躺屍,到這耍什麼酒瘋!」
忠順王滿頭大汗,他來到內閣與六部官員面前,拱手施禮道:「小兒酒後無德,今日是無心之舉,諸位大人受驚了,所有損失本王一力承擔,待會王府長史會登門送上湯藥費,還請各位大人多多寬容。」
說著,又給中箭的內閣閣臣劉文彬深深一揖,「小兒年少魯莽,又吃醉了酒,待明日酒醒了,本王帶他親自登門致歉!」
劉文彬沒想到忠順王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又驚又怒,可是,又明白事情不能再這麼鬧下去了,「射傷本閣一事,本閣可以不追究,但是令郎酒後無德,目無王法,當街行兇刺殺朝廷官員的事情,本閣會上書參他!」
忠順王急了,脫口而出,「閣老,小兒只是吃醉了酒,昏了頭,再說了,這是私怨」
「忠順王爺!」
內閣首輔溫方言高喝道:「當年的事情朝廷早有了定論,賈家與忠順王府沒有私怨,更沒有仇恨。還請你不要昏了頭。」
忠順王不禁一怔,向次輔張輔望去。
張輔卻靜靜地站在那裡,既不看他,也無表情。
忠順王無奈,只得答道:「是本王一時心急,說錯了話。」
朱載垢卻說話了,「我沒有吃醉酒,賈源老匹夫殺我曾祖,此仇焉能不報!」
說著,一把扯下左臂上的箭,當著百官們的面給折斷了。
崇文門下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內閣與六部的官員還有忠順王一起向賈珝望去,賈珝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抽出了馬背上的雁翎刀,忠順王的頭『嗡』地一聲大了,事情鬧大了,不禁把目光轉向次輔張輔,一直沒有吭聲的張輔臉色微微一變,見賈珝已經拎著刀走了過來,他伸手一攔,「且慢!」
朱載垢這時也回過神來,他的後背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明白自己大意了,傷了左臂的他鐵定不是賈珝的對手,看著一步一步慢慢走來的賈珝,他勐地咽了口唾沫,額頭上的汗已經下來了,該怎麼辦?
就在這時,忠順王忽然轉身一腳將朱載垢踹到在地,喝令道:「來人!給我將這個孽障打死。」
那些王府的護衛也明白過來,立刻奔上來幾名護衛將朱載垢按倒在地,另有兩人從邊上不知哪家的轎夫手中借來兩根棍棒,衝過來掄棍便打,聽著忠順王的怒喝聲,他們心中有數,雷聲大雨點小,忽然,兵部尚書鎮國公牛繼宗笑道:「這麼一齣好戲,應該將陛下請來一看才是。」
忠順王一咬牙,道:「此事是本王教子無方,願賠罪賠錢,五萬兩,可行?」
「不行!」
牛繼宗一口回絕。
「再加上東西兩市各兩處店鋪。」
「呵呵,忠順王府世子的命就值這麼點!」
「良鄉還有兩處田莊!」
「抵命錢是夠了,但是這口氣該如何出。」
忠順王看了看牛繼宗,又望向持刀而立的賈珝,暗暗嘆了口氣,一把奪過護衛手中的木棍,照著朱載垢的大腿如雨點般落下,忽然,朱載垢一聲大叫,直接昏死了過去,那一聲清脆的斷骨聲所有人都聽見了,忠順王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轉頭向賈珝望去,澹澹道:「賈將軍,這下怒氣消了吧!」
「咳咳!」
牛繼宗勐地咳嗽了兩聲,提醒賈珝差不多得了。
賈珝這才開口,「王爺說笑了,這其實只是一場誤會,沒必要這麼大動干戈!」
說著,又對站在邊上的崇文門守將說道:「抓緊驗傷,也好讓小王爺回去養傷。」
一句話提醒了崇文門的守將,這時,一直在外圍看熱鬧的李賢走了進來,「還不快謝過賈將軍。」
忠順王見狀,臉一沉,又對崇文門守軍說道:「小兒年少魯莽,請各位多多包涵,傷者五十兩銀子,其餘每人十兩辛苦費。」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接著便傳來了戴權的聲音,「陛下口諭,忠順王朱厚炯、三千營主將賈珝進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