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秋佳節越來越近,神京城內節日的氣氛也開始濃了起來,今年八月十六恰逢太皇太后六十八歲壽辰,天佑帝是個孝子,下旨舉國歡慶,各省府甚至是縣衙都有壽禮送來,無形中又加重了百姓的負擔。
今天是天佑四十年八月七日,為了慶賀太皇太后的壽辰,順天府專門撥款將永定門大街一直到正陽門大街長達數十里的兩條街道全部掛上燈籠,街道兩邊的店鋪不僅要掛上燈籠以示慶賀,還要面朝大街的門窗全部換成新的,這可是大工程,但在順天府的高壓下,還未等到最後的期限都已經進入了尾聲,剩餘的就是順天府負責的花燈。
這天上午,從朝陽門外走來了一隊人馬,這也是一支軍隊,約五百人,個個著甲挎刀,甚是威武,他們中間一熘兒三四十輛大車,最前頭是一輛有十二匹馬拉著的超級大車,上面的東西被帆布蓋著,看不真切裡面的東西。
如此大的動靜自是引來了朝陽門內百姓的注意,無論是這些著甲挎刀的軍卒還是那被護衛著的大車,這支隊伍的最前面是一隊騎馬的軍人,為首者正是賈珝,按律,軍隊不能進京城,只能在城外駐紮,但是,這裡面裝著的不僅有獻給太后的太湖石,更是有著四百餘萬兩金銀以及數箱珠寶,賈珝要親自將這些送進宮。
「數月未見,三弟比之先前更加黑瘦了幾分,都道江南水土養人,看來此話不實!」
「江南水土是養人,但也要看對方的身份,普通老百姓要養家湖口,像我這樣的軍人更是辛苦,不僅要操練兵馬,還要習練武藝,忙得很。倒是二哥要是到了江南,肯定樂不思蜀。」
賈璉搖頭苦笑道:「你小子就不要挖苦我了,你那個嫂子,嗨,一言難盡,等你呆時間久了就清楚了。」
說到這裡,又瞟了眼縋在後頭的薛家車隊,好奇道:「王子騰在家,薛家怎麼不去,反而要去咱家?」
賈珝笑了笑,「自古以來『娘親舅大』,如今的薛家母子三人是塊惹人眼饞的大肥肉,誰都想撲上去咬上一口。王子騰擔任京營節度使數年了,一直沒什麼建樹,他比任何人都著急,大明朝的潛規則、明規則已經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規章,沒有機遇,沒有軍功,要想往上升怎麼辦?只有砸錢,可是就王子騰那點家底哪裡夠,你說薛家母子要是登門會如何?」
賈璉不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賈珝微微一笑,又說道:「薛蟠是個愣頭青,但,他不是傻子,再說了,薛姨媽精明著呢!還有薛家的姑娘,你以後就清楚了,不是簡單之人啊!」
賈璉看了一眼賈珝,問道:「聽老爺說,你看上了林妹妹?」
賈珝眼一橫,問道:「不行?!」
賈璉臉色立變,「老爺也說了這是一門好姻緣,只是,老太太那裡恐不好過關啊!老太太的心思明擺著呢,你嫂子也探過老太太的口風,為此還挨了一頓訓斥。」
賈珝心中一熱,忙拱手道:「小弟在這裡先謝過二哥二嫂了。」
賈璉點了點頭,「咱們是親兄弟,何必如此客套。你送的那些禮物,你嫂子很喜歡。」
聽了這話,賈珝笑著對賈璉說道:「二哥放心,小弟單獨給你準備了禮物。」
賈璉臉上露出了一抹驚喜,接著小聲對賈珝說道:「二太太不喜林妹妹的事情已經被你嫂子給傳了下去,為此,老太太罰二太太抄寫佛經,聽說二老爺當著寶玉的面摔了茶杯,至今仍待在趙姨娘的小院內。」
賈珝內心震動卻不露聲色,沒想到王熙鳳竟然將這件事給挑明了,呵呵,以後這榮府後宅有的熱鬧看了。
望著巍峨雄偉的紫禁城,賈珝心中感慨萬千,無論南直隸多麼的繁華,都比不得神京的莊嚴和雄偉,這裡是大明的政治軍事文化中心,這裡隨便刮出一陣風都影響著兩京一十三省。
又走了片刻,遠遠地便看見了東安門,前面不遠處是一處岔道,往南走便是崇文門,出了崇文門便是外城了。
賈珝一勒馬韁,對賈璉說道:「二哥先行回府,我要進宮交皇差。」
賈璉點了點頭,「老爺說了,讓你謹言慎行,不要被人一兩句話就給說昏了頭,還有」
忽然,遠處傳來一片驚叫聲,只見一輛馬車風馳電掣般向這邊衝來,周圍大群騎馬挎刀護衛一邊用馬鞭驅趕街道上的百姓,一邊呵斥道:「閃開!都滾開!」
賈珝眉頭一皺,又見賈璉臉色難看,便問道:「這些是什麼人?如此囂張跋扈!」
賈璉下意識地一顫,臉一下子變得鐵青,咬牙道:「你不在京城不清楚,這是忠順王的次子,朱載墨,年前剛從四川進京,這小子身上武藝不俗,我和珍大哥在他身上吃了不小的虧。」
賈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吃的虧不小,估計二人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了。
賈珝將目光轉向了疾馳而來的車隊,忠順王府與賈家有仇,忠順王是朱棣一脈子嗣,現任忠順王名叫朱厚炯,其祖父因在戰場畏敵怯戰後逃被第一代榮國公斬首,兩家自此結下仇恨。
看著絲毫沒有放緩速度的車隊,賈珝冷冷一笑,對賈璉說道:「二哥領著薛家一行人從另一條街走。」
「算了吧,他是宗室子弟。」
賈璉低聲勸道。
賈珝搖了搖頭,道:「是時候告訴他們,賈家又回來了。」
他剛說完,那輛馬車便徑直衝著賈珝這邊沖了過來,賈珝望了望身後的馬車,那上面是蘇州府進獻給太皇太后的壽誕禮物——太湖石,不能有任何閃失,否則自己會被奪職下獄,還有大車上的財物。
想到這,賈珝抽出腰間雁翎刀,在空中一揮,喝令道:「戒備!」
得到賈珝的軍令,一百名軍卒立刻排列成人牆,用放在馬車上的巨盾將車隊團團包圍住,一百弓箭手立刻躲在大車後面張弓搭箭,其餘步卒則拔出腰間佩刀進行戒備。
也許是囂張慣了,那些開路的大漢根本沒將戒備的軍隊放在眼中,揮舞著馬鞭呵斥道:「哪來的軍漢,還不快快給你家爺爺讓路?」
賈珝勃然大怒,眼見馬車仍不減速徑直向這邊撞來,一把抓過馬背上的弓箭,抽出一支箭搭弓上弦,他眯眼張弓便是一箭,箭失閃電般向拉著馬車狂奔的馬匹射去,整支箭沒入了馬的脖頸,馬一聲長嘶,前蹄躍起,勐地將趕車的馬夫甩下了馬車,馬瘋狂地拉著車廂向邊上的酒樓撞去,嚇得周邊的百姓尖叫著向兩邊逃去,「轟!」地一聲巨響,馬撞在了酒樓的門窗上,倒在了血泊之中,車廂也傾翻在了地上,裡面傳來了男人和女人的驚叫聲。
賈珝的箭一箭接著一箭,箭箭奪馬性命,出手快且狠辣,無人能躲,只片刻間,已經有十一匹馬死在了他的箭下,好幾名豪奴被馬甩在了地上沒有了聲息。
周邊百姓頓時一陣大亂,那些豪奴也是亂作一團。
這時,車廂內傳來了朱載墨暴跳如雷的吼聲,「廢物,還不快來將本公子救出去!快去將巡街的禁軍喊來,有人當街刺殺本公子,命李賢立刻來見本公子,還有將兵部的人也一併叫來。」
那些豪奴這才如夢方醒,皆蜂擁上前將傾翻在地的車廂扶正,馬車門開了,一名身著錦袍的少年走了出來,賈珝震驚了,堂堂宗室子弟竟生的如此模樣,尖嘴猴腮,身材瘦小,整個一大馬猴。
又想起後世那副太祖朱皇帝的畫像,難道返祖了?
朱載墨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最前面的豪奴臉上,那豪奴口鼻立刻溢出了血,他瞪了圍觀百姓一眼,又哼了一聲,方轉過頭向騎在馬上的賈珝看過來,「哪來的賊配軍?竟敢當街行刺宗室子弟!來啊,將他們拿下,誅族!」
賈珝一愣,這他娘的真會扣帽子,也不問問自己的身份,就直接命人動手,還誅族!
看來真是囂張慣了!
這些豪奴得到朱載墨的命令,立刻揮舞著手中的腰刀沖了過來,沒有任何的遲疑。
賈珝冷笑一聲,立刻下令道:「放箭!」
一時箭如雨發,箭失破空向襲來的豪奴人群中射去,慘叫聲四起,這些豪奴沒有任何防備的意識,片刻間,衝上來的三四十名豪奴被射成了刺蝟,圍觀的百姓一片驚聲叫喊,慢了一步的豪奴紛紛調頭逃命,就在這時,前方大街上一陣大亂,街道兩邊的百姓向兩邊奔逃,馬蹄聲如雷,數百名禁軍騎兵風馳電掣一般衝到了這邊,立刻將賈珝等人團團圍住。
朱載墨見援兵來到,便領著嚇破了膽的豪奴過來,伸手將禁軍掛在戰馬身上的弓箭取下,張弓便是一箭,箭失直接釘在了運送太湖石的大車上,賈珝回頭看了一眼,方對那些禁軍說道:「讓開!」
「」
朱載墨愣了一下,他忽然義憤填膺道:「狗東西,刺殺本公子,還想走?晚了,今兒不把你們的狗命留下來,本公子隨你姓!」
望了朱載墨一眼,又望了望有恃無恐的賈珝,那禁軍百戶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賈珝給賈貴使了個眼色,賈貴立刻從馬背上的布兜內掏出一份蓋有江南大營官印的手令,驅馬上前,遞給他,說道:「馬車上是蘇州府進獻給太后的太湖石。」
那百戶愣了一下,接過展開迅速看了一眼,遞給朱載墨道:「二公子?」
朱載墨翻開看了看,知道自己今日栽了,那些豪奴也是白死了,不由哼了一聲,目光又轉向了那一熘兒大車,他一眼便瞧出大車上全是大木箱子,這些大木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
又見邊上幾名軍卒神色有些慌張,心中一動,莫非這些臭丘八借著給太后送壽禮的機會走私南方的東西來神京,這麼多輛大車,肯定不是這個人敢做的,一定是江南大營的高層,想到這心中一熱。
「哈哈,你們這群臭丘八,竟然敢打著給太后送壽誕賀禮的幌子行走私之事。」
「什麼!」
那百戶驚呆了,看了看手中的軍令,又望向那一熘兒大車,睜大了眼,顯然他也發現了帆布下面的大木箱子,喝命道:「去檢查那些大車上的箱子。」
十幾名禁軍沖了上來,卻被一隊軍卒給攔住了,雙方立刻拔刀對峙。
賈珝也有些猶豫了,雖說打開箱子朱載墨會受到嚴厲的處罰,但自己也多半會受到牽連,雖然出了一口氣,但怎麼看都不划算。
就在這時,一位身著蟒袍的老太監在一群禁軍騎兵的護衛下奔到了眾人跟前,朱載墨連忙上前道:「戴總管,這群丘八不僅當街行刺我,還假借著為太后送壽誕賀禮的幌子走私」
沒有理會喋喋不休的朱載墨,戴權打馬上前,笑道:「賈將軍一路辛苦了,雜家是來接你們的。」
「多謝總管。」
賈珝見朱載墨愣在那裡,直接道:「還有件事告訴總管,這位公子對大車上箱子內的東西十分感興趣,想在這大街上打開一看,不知,總管」
戴權臉色鐵青,他一揮手命道:「把所有人都全部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