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柳芳,賈珝一個人在書房內整理文書,處理著積壓下來的帳冊,賈珝有些心事重重,當從陳瑞文口中得知了皇帝同意了各家子弟進入軍中擔任軍職之後,他就在懷疑這其中是否有著不可告人的謀劃,柳芳的話讓他更加確定皇帝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只是,真的會如柳芳猜測那樣?
如果真是這樣,那自己就不得不重新考慮立場了,至少,要給自己和賈家留下退身之路。
如此的朝局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就連草原上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己唯一能倚靠的也就是銳士營這三萬人馬了。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了親兵的稟報,「伯爺,張先生來了。」
「請進來!」
賈珝放下了手中的冊簿,門吱嘎一聲開了,親兵推著張千言走了進來,「伯爺!」
「先生有何要事?」
「伯爺,卑職是為李文忠一事而來。」
張千言原本正在療養,賈珝專門從外地請了一個老醫師替他針灸按摩雙腿,這樣能保證他身體不受病痛的折磨,但他得知理國公柳芳前來拜訪賈珝的消息後,頓時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伯爺,您沒答應理國公什麼請求吧!」
賈珝給他倒了碗茶,笑道:「先生在擔心什麼?」
張千言略想了想,其實是早就想好的話,「伯爺,自從皇帝提議銳士營擴編至五萬,就表明了皇帝在防備著伯爺,或者說,皇帝是在防備著所有的勛貴。
從皇帝清理蜀王黨的手段可以看出,當今是個極多疑!極猜忌!又極不留餘地!好些官員僅僅因為與蜀王有書信往來就遭到了滅門,還有,他為何要將蜀王次子留在宮中撫養?難道僅僅是因為所謂的舐犢之情?這也太小瞧他了!」
這話如何回答?
賈珝只能沉默,等待張千言的下話。
「當今是個及其自私之人。」
張千言不緊不慢地說道:「從他果斷放棄蜀王便能看出,因為蜀王和草原上那位一樣都對他的皇位有威脅。而梁王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給的,只要他願意,收回只是一句話的事情。」
賈珝無法反駁,只能靜靜地看著他。
「伯爺這一個多月都在專心練兵,可能沒有注意到一件事情,皇帝通過抄家搜颳了大量的財物,僅京畿就達到了數百萬兩,根據斥候營送來的情報,預估計在三四百萬兩,這還不算山東、河南以及江南。」
賈珝閉上了眼,他當然知道此事,並且還清楚皇帝從山東、河南兩地抄沒了大量的錢財,據戴權說,折合現銀兩百七十餘萬兩,還有大量田地莊園,這也是為何皇帝心心念念要清理蘇杭世家大戶了,太有錢了。
「那依先生的意思,我該怎麼辦?」
賈珝慢慢睜開了眼睛。
「這才半個月,皇帝就新冊封了兩位嬪妃。」
「」
賈珝一驚。
張千言笑了笑,「雖說這些年一直堅持服用丹藥培元固本,但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再加上他又停了藥,世事難料啊!」
賈珝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卻依然坐在那裡。
張千言慢慢地把目光掃向窗外,「天道有盛有衰,日月有滿有虧,江河有漲有落,山川有崩有瀉,這是萬事萬物的規律,柳家也不例外,大機遇必定伴隨著大風險,伯爺又何必趟這趟渾水呢!」
賈珝背著手慢慢走到窗前,凝視著外面的天空,半晌,方道:「讓先生失望了,這次我不能採納先生的建議。」
「為什麼?」
「這世界聰明的人多著呢!」
賈珝嘆息一聲,「就如先生所言,危機與機遇並存。但不能總是去計較得失,人心往往才是最重要的,勛貴一脈向來共同進退,互相幫扶。如果這次賈家袖手旁觀,以後就會被孤立。至於先生剛才所說,也許會很快就發生,也許兩三年,甚至八九上十年,誰又說得准呢!」
說到這,頓了頓,「凡事都有兩面性,趨吉避凶是人的本能,但福禍無門,唯人自取。」
「」
張千言愣住了。
賈珝慢慢把目光從窗外收回,轉身望向他,「先生覺得,陛下會怎麼想?勛貴老親們會怎麼想?還有,本帥麾下的那些將士又會如何看待我?」
張千言一震,眼睛亮了一下,可很快又暗了。
賈珝說得極有道理,自己卻是狹隘了,只看到了背後一面,沒能設身處地地為賈珝考慮,這件事確實福禍相依,但放在不同人的身上,所帶來的影響、後果都是不同,這件事對賈珝來說,只能放長遠去看,不能計較一時得失。
想到這裡,直盯著賈珝,「卑職有一句話送給伯爺。」
「什麼話?」
「細水才能長流。」
賈珝背著手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他明白張千言的意思,狡兔死,走狗烹,如果天下太平,皇帝剷除了所有的不安穩目標,無論是為了他自己的皇位,還是為了後繼之君,他都會對掌握大權的勛貴軍方開刀。
看來,張千言也看出了自己這幾日的煩躁,手中掌握著不少的證據,自己終是不能下定最後的決心,有心將所有的證據都交給皇帝,剷除這些害群之馬,可又擔心會招來皇帝的猜忌,這樣自己就會陷入不利的局面。
可是如果放任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躥下跳,挖大明朝的根基,一旦時局朝著不利的方向發展,自己和賈家不一樣會陷入不利的局面?
這讓他兩難啊!
賈珝嘆了一口氣,他該怎麼樣才能破局呢?
他不由又想起了賈敬對他的勸告,『萬事不要太較真,做事也不要太絕,給自己留條安全的退路。』
可是權力鬥爭,不一直都是這樣殘酷無情嗎?
想到這,賈珝苦笑搖了搖頭。
這時,張千言有開口了,「也許,陛下就單純的想施恩,只是大家想多了。」
賈珝怔住了,還真有這種可能。
「千金閣一事上,陛下偏袒了李文忠,為了平息勛貴們的憤怒,讓各家子弟進入軍中也很正常。」
說到這,略想了想,又道:「伯爺還要小心李文忠這個人,此人如今深得陛下信任,既有能力又能忍耐,將來非同一般啊!」
賈珝凝神想了想,便道:「我明白了,不能讓他將御林軍中武舉出身的將領全部拉攏到身邊,不過此事不能急,畢竟陛下那邊還在盯著。
現在最要緊的事,是要想辦法將吳世昌埋在御林軍中的那枚棋子挖出來,我總感覺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