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坐在床沿上，靜靜的看著對面的一老一少。
老的形如枯槁，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一句話都說不完整就氣喘的不行。
小的神情木訥，全身包裹著厚厚的繃帶，一言不發的低頭看著老人。
莫離心中有太多疑團，兩人為什麼會生活在一片廢墟當中，小鎮上的斷壁殘垣還有許多新的斷痕，又是什麼造成的，少年為什麼會躲在地下，就連三千的見聞色都沒有發現。
老人看著一言不發的莫離，神情有些緊張，他強提一口氣，看著莫離低聲說道：「莫離大人，我不行了，再也不能照顧這孩子了，就請大人收留他吧。」
說著，他用力的抬抬手，想要默默少年那頭酒紅色的刺蝟頭，可是他實在沒了力氣，怎麼也抬不上來。
少年趕緊握住老人的手，接著跪在老人的床邊，將老人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頭頂，為了不讓老人擎著手臂累到，少年緩緩趴在床上，讓老人不用伸手就能摸到自己的頭。
看著少年此番動作，莫離有些動容，無論少年是什麼人，他對老人的孝心是真實的。
「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莫離說道：「老人家，你就別說話了，醫生馬上就來。」
老人抿抿嘴，手掌輕輕摸著少年的頭髮，他說道：「九木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的父母在他五歲的時候走了，唯獨把他扔了下來。」
「因為他的父母說他是個怪物，是個天生被詛咒的孩子。」
說到這裡，老人「呵呵」一笑，手指動了動，抓了抓少年的頭髮，少年似乎知道老人要做什麼，趕緊抬起頭，雙手胡亂的抓著亂糟糟的刺蝟頭，直到稍稍捋順之後，又重新趴在床邊，把老人的手放在自己的頭上。
「莫離大人看到了小鎮的破敗了吧。」
莫離點點頭，說道：「登島的時候就看到了，廢墟的斷痕，有新有舊。」
老人輕輕的「嗯」了聲，然後說道。
「是九木做的，雖然九木沒有傷害任何人，但鎮上的人卻是因為九木走的。」
莫離沒有說話，他不想問，因為老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燃燒最後的生命力。
老人沒有停頓，繼續說道：「這是個與眾不同的孩子，天生就有強大的力量，異常發達的肌肉，這孩子三歲的時候就能把九根重達千斤的木材舉起來，他也因此得名，九木。」
說到這裡，老人輕輕嘆了口氣：「擁有強大天賦的同時，也伴隨著災難的降臨。」
「強大的身體天賦，是的九木的心智不健全，稍有刺激就會發狂，他的父母也因為把他扔下，鎮上的居民也因此全部搬走。」
「可是，他也只是個五歲的孩子而已，他什麼都不懂，也沒有人教育、引導，就這樣一個孩子他又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呢？」
「我實在不忍心把這孩子仍在荒島上，自生自滅，所以我流了下來，照顧養育了他十年，可現在我就要死了啊，他又怎麼辦呢？」
「這孩子很聽話，唯一不受控制的就是他野性的身體，不過我已經給了他束縛，不許他解放力量，他現在是安全的了，莫離大人，就請帶走他吧。」
隨著老人的話音落下，房間陷入沉默，莫離看著少年那纏滿身體的厚實繃帶。
原來這是束縛，是禁錮，是老人給這孩子保護鎖。
少年抬起頭，模樣很清秀，但是神情有些木訥。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從小柜子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紅薯，放在了碗裡，他小心翼翼的端到老人床前。
「爺爺，你吃。」稚嫩的聲音中帶著沙啞。
老人對著九木笑了笑：「爺爺不吃，九木吃吧。」
少年愣了愣，然後端著碗挪動兩步到老人的床尾，蹲在地上啃著半生不熟的紅薯。
「我老了，養活這孩子都不容易，又哪裡懂得教育，真對不起這可憐的孩子啊。」
莫離搖搖頭，他看的出，老人已經油盡燈枯了，他探著身子，握住老人乾枯的手掌，輕聲道：「老人家，你放心吧。」
莫離頓了頓，面容一肅，正色道：「只要九木跪在我面前，叫我一聲師傅，我就收下他。」
聽到莫離這麼說，老人渾濁的雙眼瞬間生出光彩，粗喘幾口氣，竭盡全力的喊道：「九木！」
少年聽到爺爺喊自己，猛的抬起頭，放下碗，來到老人窗前。
老人指著莫離，大聲對九木喊道：「九木！去給他跪下，磕頭喊師傅！」
少年愣了愣，在他的世界裡，只有老人，只有爺爺，師傅是什麼他根本沒有概念。
但爺爺讓他做，他就一定會做。
少年九木轉身，撲通一聲跪在莫離身前，俯下身子，額頭點地。
「師傅！」
莫離點點頭，伸出手掌，溫暖的手心蓋在少年的頭頂。
「哎。」
應了聲師傅，莫離再看向老人，只見老人雙目溢出淚水，他看著九木，眼中儘是不舍。
他摸了摸九木的臉，聲音及其虛弱。
「孩子啊，以後師傅的話，就是爺爺的話，你要認真聽，去了外面不要給師傅惹事，要記住爺爺教你的，吃飯的時候要乖一點，不要打破盤子和碗，不要隨意走在別人的前面，不要站在顯眼的地方，更不要說謊話，因為那樣會惹得人家討厭。」
「還有，你的力量不要隨意使用，要聽你師父的教導，要好好保護師傅和朋友。」
老人說了很多，他的眼淚浸濕枕頭，眼中滿是不舍和疼惜，莫離蠕動嘴角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三千和軍醫到門外，靜靜的聽著老人最後的囑託。
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哭從屋子裡傳了出來，三千伸了伸手，想要推開門，但最後卻是收了回來。
風燭殘年，重病纏身，就算續命又能如何？也只是躺在病榻之上，徒增痛苦罷了。
半日之後，小島的後山，一眾海軍站的筆直。
九木跪在那座孤零零的墳前，沉默無聲。
莫離點燃一根煙，抽了一口，然後放在了老人的墳前，摸了摸九木的頭頂。
他輕聲道：「老人家，師徒如父子，九木這孩子，你就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