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在呼嘯,迷暗的光亮下,一個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弗里德里希的面前。
一個老男人。
一頭銀白色的短髮,純黑色的定製西裝里被咖啡色的馬甲,他的胸口口袋上插著一枝白色的玫瑰,在狂風的襲擊下和銀髮一樣不停的搖晃,似乎下一刻就會被風吹走。
白色的玫瑰黑色的西裝,這是葬禮的標配,他今天是來祭奠同時也是送葬的。
「確實是好久不見了,昂熱。」弗里德里希提頓的身軀終於有了反應,「你來的比我想像中的要快。」
「哪裡,多虧了我的學生,不然我說不定就又要錯過我們的老友重聚了。」昂熱的眼光遠瞭透過黑暗看見港口海岸惟一的光亮,「今天的雨會很大,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真不是適合出海的日子。」
「是嗎?我倒覺得今天的日子更不適合老友重逢。」弗里德里希輕聲說,他知道自己今夜不可能上得了船了。
「不,這次再見已經拖了太久,足足有一百一十年了,弗里德里希,我就知道你還活著,這些年你還好嗎?」昂熱壓低著聲調,他在忍耐,忍耐著那百年的孤獨、百年的悲傷、百年的憤怒。
而這些都在今夜化為柴火,要將眼前的人徹底點燃。
弗里德里希深深嘆了口氣,「都躲了一百多年了,能好到哪去?昂熱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你現在還和年輕的時候一樣,而我已經躲在黑暗裡不敢見陽光一百多年了。」
弗里德里希的語氣似乎在惋惜還帶了一些悔恨,灰白的眼眸里還透露出一絲無力和滄桑。
「可是你還是準備繼續躲,一百多年了你還沒躲夠,你準備躲到什麼時候?躲到我也老死的時候的嗎?」昂熱知道這只是弗里德里希的偽裝,他們心臟還在跳動那獅子就永遠不可能放棄戰鬥。
「說實話,我確實是有這樣的想法。」弗里德里希笑了笑,他一直想著能給昂熱上個墳。
「那可真是抱歉了,沒能和你再見一面,我不可能咽不下最後那口氣啊。」昂熱的眼神兇狠的直視著這位百年未見的老友,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弗里德里希直視著昂熱的目光,有驚慌,有不安,也有一絲惱怒,唯獨沒有的就是愧疚,一百一十年的歲月,如果他還有一絲的愧疚,那這麼長時間的愧疚早就已經壓垮了一個人的精神,可對他而言,愧疚是世界上最無聊的情緒,他心裡更在意的事,他恨昂熱,恨他為什麼活了下來,為什麼要一直追著他不放。
「身為老朋友,您不能為我解答一個疑問,我確定我已經甩開了你們的人,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弗里德里希訕訕的笑著。
「這個問題我想還是讓我的學生來告訴你,正好你也認識一下,新一代的獅心會,他們比曾經的我們還要更加優秀,對了,還有路山彥的曾孫,要是梅涅克他們能見到這麼棒的年輕人一定會很高興。」
昂熱說著,通道另一頭陳默四人也從黑暗中走了出來,陳默帶頭打了招呼,「前輩,真是讓我們手忙腳亂了一整天啊。」
「哈哈哈,是嗎?」弗里德里希笑著注視著眼前的四人,他一眼就認出了楚子航和路明非是今天上門的那兩個人,不免有些懊惱。
他先是看著陳默,這位應該就是團隊的領頭人,和昂熱一樣的鋒芒畢露,又有點梅涅克的不羈,隨後又審視的看向路明非,眉眼之間確實有幾分路山彥的神色,只不過還有些畏畏縮縮,沒有路山彥當年那副要改天換日的膽色。
一旁的楚子航,成熟的不像是個年輕人,至於芬格爾,居然還能對著他笑,也不是個一般人物。
「真是一群好孩子啊,昂熱,你教得真好,獅心會還在,還有山彥,他一定會很欣慰吧。」弗里德里希感慨的說著,隨後又看向陳默,「就是你找到了我吧?」
陳默欣然點了點頭,「前輩的茶樓里的暗道確實讓人防不勝防,不過現在時代已經變了,雖然前輩拋家舍業手機也扔在了家裡,就連上計程車都是在監控的死角,可在那個茶樓附近,方圓三公里十分鐘內的計程車一共出現了兩百零二輛,而裡面接了客的只有三十輛,我們只要打了三十個投訴電話,就確定了您的方向,最後您消失在了津南的一條老街,我們那個時候確實是失去了目標,於是我們開始分析為什麼您要到津南?」
「為什麼?你們是怎麼知道我還會到港口的?我有可能殺個回馬槍,或者從津南去別的地方也有可能。」弗里德里希搖著頭,他想不通。
「很簡單,試想一下,您在得知昂熱校長發現您的時候就連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宅都能輕易捨棄,那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遠離這裡,避免被昂熱校長找到,所以,您想的一定是立刻出國,那麼你會去哪?又會怎麼去?」陳默看著弗里德里希的眼睛繼續說道,「前輩能躲這麼些年,還能製造假身份在京城腳下開鋪子,當然是有人在提供幫助,從前輩躲避監控攝像頭和扔手機的行為,我們基本可以斷定前輩知道卡塞爾學院秘書的存在,可是你不敢使用身份證買仍何交通工具的票證,也不可能合法手段出境,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偷渡。」
「在這裡,你只有兩種偷渡的方向,一種是前往東北過境俄國,一種是黑船,偷渡到公海,前往霓虹或者泡菜。」
「可是你知道昂熱校長只需要十幾個小時就能抵達華夏,你會害怕,你不敢保證自己還會不會被昂熱校長找到,那你一定會選擇最快的出國途徑,那就只剩下坐船唯一一個選擇了。」
「從前輩這些年的生活狀態可以看出前輩是個對生活品質有追求的人,泡菜的和霓虹的經濟以及生活狀態都很符合前輩的要求,只是你還需要擔心被學院秘書發現行蹤,那麼在卡塞爾關注和控制最薄弱的霓虹支部就是前輩的最佳選擇。」
「所以,你肯定我會從這個港口偷渡?那我難道沒有可能下午的時候就已經開船離開了嗎?」
「當然,我們那時候也考慮到了您可能已經找船駛出了公海,消失無蹤,可是我們的運氣比較好,今天海上的風很大,幾乎所有的船都要回港,而你偷渡的船就算駛出了公海也必須還有另外接應的船才能去到霓虹。」
「剛好,上個月我才霓虹玩了一趟,霓虹執行局的局長正好欠了我一個人情,你也知道,碼頭偷渡這種生意恐怕沒人比他們更清楚,他們給我一點專業意見,像這麼大的海上風暴,從華夏來的偷渡船今天基本全部休息,除非是超大噸位的船隻,比如,遠洋捕撈隊,恰好今天晚上遠洋株式會社有一隊從南極洲回來的捕撈船隊會在凌晨抵達霓虹海,預計早上八點返回橫濱港。」
「答案顯而易見,這隊捕撈隊就是您的選擇,您不可能早早就開船前往公海等待,因為那樣如果被我們提前發現,那時候你四周都是海,無路可逃您一定會選擇在捕撈船隊快要抵達霓虹海的時候再出發。」
「所以,我們現在才能在這裡等到前輩。」陳默微微躬身微笑。「當然,如果我們沒能在這裡見到前輩,那明天早上在的橫濱港見也是一樣。」
「啪、啪、啪!」
弗里德里希搖著頭,「蛇岐八家,原來如此,昂熱你可真是交出了一個好學生。」
霓虹是卡塞爾掌控力最弱的地方,就連加圖索也幾乎沒有滲透,所以弗羅斯特才會讓他到霓虹避避風頭,那是學院秘書唯一不能監控的地方可誰能想到,在霓虹那個怕是昂熱的命令也不頂用的地方,一個學生居然能讓蛇岐八家如此配合,簡直是匪夷所思。
「我說了,他們比當初的我們更優秀。」昂熱也點了點頭,同時也有一些慶幸,如果不是上個月讓陳默到霓虹試探,今天說不定真就讓弗里德里希跑了。
路明非和芬格爾也在心裡為陳默鼓掌,他們今天聽陳默分析的時候都聽呆了,特別是陳默在霓虹還有人脈的時候,更是佩服得不行,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居然能有這麼大?
「你很不錯,年輕人。」
「前輩過獎了,初代獅心會的故事,我們身為獅心會的成員可是萬分敬佩,卡塞爾校長是我們的偶像,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幸能夠聽聽前輩的故事。」陳默搖著頭,語氣保持著表面的恭敬。
路明非也盯著弗里德里希,不時咬著牙,他也想聽聽這個害死了自己祖父,害死了初代獅心會的叛徒能有什麼話說。
弗里德里希繼續搖著頭,仰頭望著漆黑的夜空一眼,隨後他看向昂熱,緩緩開口「都過去了那麼久,真的不能就算了嗎?我們也沒幾年好活頭了,不如放下吧,昂熱。」
「放下?」
「轟隆隆!」白色的游蛇划過天際,又是一股狂風湧入港口,天地愈發的壓抑。
昂熱的臉色也愈發沉悶,甚至猙獰,他目光凝視著弗里德里希,瞳孔驟然暈出一層薄薄的暮光,那是情緒驟然波動,黃金瞳差點失控的表現。
哪怕是站得更遠的陳默四人,也被昂熱眼神里的殺氣震撼,如果是一般人恐怕已經不手控制的跪在了地上。
那是龍威,來自當世第一混血種的龍威。
「唉,昂熱你還是老樣子,都過去了一百多年,難道你就不感到累嗎?你明明見識過次代種的可怕,那根本不是混血種可以抵抗的,為什麼,為什麼你就不能放下,你明明知道我們根本就殺不死他們啊。」弗里德里希直面著昂熱的殺意,他雖然沉寂了百年,可曾經也是站在混血種巔峰的人,昂熱的龍威對他自然毫無影響。
弗里德里希的話更加刺激了昂熱。
放下?
怎麼放下?
憑什麼你說放下就能放下?
「你把梅涅克、路山彥他們當成了什麼,把我當成了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當年你要背叛我們!」
昂熱的雙瞳之中熔岩般的黃金瞳徹底點亮,如同太古巨龍一般的威嚴,是那樣的猙獰那樣的冷酷。
由梅涅克斷裂的慘刀打造的匕首出現在他的手中,胸膛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這百年來無數的日日夜夜他都在想著,都在夢著找到弗里德里希的時候他要怎麼問?怎麼做?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不是弗里德里希的簽字,初代種的棺槨怎麼可能進入卡塞爾莊園的腹地,為什麼在棺槨抵達以後,會有那麼多的死侍埋伏對他們發起進攻。
在那件事以後為什麼他找了弗里德里希一百多年都了無音訊,如果他當時已經死了,那或許都可以解釋成敵人的陰謀,那他還能好受一點,可現在弗里德里希好端端的活著,他這百年一直在躲藏,害怕被人發現,這還能是什麼原因。
背叛!
弗里德里希背叛了梅涅克,背叛了獅心會,背叛了秘黨,背叛了人類!
面對昂熱高漲的憤怒和質問,弗里德里希只是皺著眉。
他不能說,也不想說,他從來沒有愧疚自然也不想對昂熱懺悔。
「告訴我,弗里德里希,為什麼要背叛我們,還有加圖索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李霧月的龍骨哪去了,你到底和龍族達成了什麼勾當?」昂熱高聲質問,他已經可以確定,加圖索在這件事情里扮演了重要角色。
在卡塞爾莊園事件之前,加圖索從來都不是秘黨的領袖,夏洛子爵、馬耶克勳爵、還有甘貝寧侯爵共同構成了秘黨的長老團,他們掌握了海量的財富,和無與倫比的權勢,他們才應該是卡塞爾學院的校董,而梅涅克·卡塞爾會是下一任的秘黨領袖,有他們在,加圖索甚至連出資卡塞爾學院的資格都沒有,跟別說現在成為秘黨的領袖之一。(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