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早川羅生卻沒有閒暇稍作休息甚至補刀,他立刻跑向了一旁的合金手提箱處,然後將刀重新收容,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只花了三秒鐘不到。
手提箱合攏,七重密碼鎖自動扣攏,內置的液氮系統開始運作,絲絲白氣從箱中排出。
接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像是測溫槍一般的測試儀器,對準了躺在自己血泊中的長澤雪松。
她沒有立刻死去,而是漸漸崩潰成為一團難以辨認的畸變虛弱的肉塊。
幾秒後,儀器檢測出了結果。
「以太波段和莫洛托夫雞尾酒的一致,果然如此。」
隨後,早川羅生從風衣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枚純銀的玫瑰花掛墜,懸在了那觸手怪的上方,嘴中開始念念有詞。
身為死神之路的三階通靈祭司,在這種情況下肯定不會放棄通靈的機會。
不同於別的刻印的神秘者,需要藉助儀式魔法才能勉強辦到,「通靈祭司」可以直接和未散去的靈溝通。
由於長澤雪松是因為失控了失去理智,雖然她已經徹底沒救了,但還沒有徹底死去,所以早川羅生打算初步喚醒她的神志。
他似乎只是默念了一些斷句構成的咒語,隨後那掛墜便散發出了蒼白色的光芒。
接著,一陣無形的風嗚咽著吹來,感覺周圍的氣溫都憑空下降了幾度。
那風在屍體周圍打了個旋,勾勒出了一道透明的、虛幻的身影。
長澤雪松的靈體出現了!源聞悟好奇地瞪大眼睛,發現不同於網上那種形體模糊的自然靈,這個靈體相當清晰,並且又重新沒入了身體。
長澤雪松乳白的虛幻靈體線條窈窕優美,凌亂的黑色長髮下,是一張融合了純潔與魅惑的臉龐,但此刻這張臉上卻包含著悲憤與怨恨。
瀕臨崩潰的身軀殘存下了半張臉還帶有著理智。
「我……這是怎麼了?」她緩緩回過神來,「居然犯下了這些錯、我、真是……」
「說說你的經歷吧,我們會將幕後兇手繩之以法的。」早川羅生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
長澤雪松的神情變幻了一下,開始講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想要在高中里談一場戀愛,因為開學就已經是高三了,再不談、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所以我下定決心要在這個春天以女生的身份去學校……」
「我先是找人問有沒有能夠改變外貌的方法,然後是西里治田找上了我,他跟我說又讓我能真正變成女人的方法。」
「果然是他!」釘宮咬緊牙關,源聞悟難得看到她憤怒的模樣。
「我其實早就知道女皇之路的刻印可以改變性別,但就算是一階刻印也昂貴到我難以承擔。」
「於是我鋌而走險,選擇相信了他,喝下了他給的刻印原液。我當時還不知道那是違法的藥劑,那款藥劑的藥效很大,模仿的是女皇之路的三階『女妖』刻印,雖然是不完整的刻印,但是足以讓我變成女性了。
「我竟然真的成為了女性,那簡直是我一生之中最快樂的一天,可以沒想到的是……他們立即對我伸出了毒手。
「他們將我鎖在一間密室里……很多人輪流……那段時間裡我整個人的意識都昏昏沉沉的,被放出來之後,我就變成了只聽他們命令的傀儡……
「我幫他們幹了很多壞事……」
似乎是終於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究竟犯下了哪些罪惡,長澤雪松的表情痛苦起來,但她還是堅持說了下去。
「他們會讓我上街勾引一些目標並殺死他們,除了這些任務以外。他們為了取樂甚至還讓我去引誘我之前認識的那些人……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陷入墮落的深淵無法自拔了。」
早川羅生點點頭,語氣沉重,「我們之前就在一些謀殺案里發現了疑似『女妖』的行動痕跡,而且死者都是一些極道的幹部,應該就是他們想要除掉的目標」
「在我完成了數個目標後,就想要擺脫這骯髒的一切,換個名字,重新回到平凡的生活中。沒想到他們卻出爾反爾,威脅著我要將一切都暴露給我的父母和同學……」
說到這裡,她神情愈發痛苦起來。
「你放心好了,我們會幫你把那些渣滓全部除掉的,我已經殺掉幾個了!」釘宮未果愛脫口而出。
「謝謝……」長澤雪松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正是因此,我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已經到了瀕臨失控的地步。」
「說一下這個組織的構成。」早川羅生了解了大致情況後,提問。
「他們絕不是極道混混那麼簡單,他們背後有著一個組織,自稱『真理會』,宣稱要為世人帶來造物主的真理,讓整個世界都變成幸福的樂土。我曾經就受過他們的洗腦……」
「真理會……」早川羅生點點頭,顯然是知道這個組織。
「西里治田也不過是他們手下的一個打手罷了,不過我知道他有著一個上級。」
長澤雪松的語氣越來越虛弱了。
「他就是……就是……」她試圖說出那個人的信息,但信息剛說出口似乎就被扭曲了。
「他、們、都管他、叫……『弄臣』!」她極其吃力地只說出了那個人的代號。
「我們記下了……」
「你……會為我入殮嗎……」行將消散的長澤雪松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這是我們的職責,為了避免亡靈轉化為怨靈,不管目標是好是壞,我們都會為他舉辦超度儀式。」早川回答,然後補上一句,「當然,如果當事者態度良好,配合行動,我們還會儘量舉辦一個體面的葬禮。」
「那就好……能不把這些事告訴我爸媽嗎?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個樣子。」
她呢喃著,語氣中不知是怨恨還是遺憾。
「到頭來,還是沒能知道……什麼是愛啊……」
源聞悟的心突然顫動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麼。
「能讓我說幾句嗎?我可是你們指定的牛郎啊。」源聞悟微笑著說。
他來到長澤雪松的身邊跪坐下來。
「其實我一隻有個夢想,那就是能和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高中生談一場戀愛,當然了,這個夢想從沒實現過。」
源聞悟所說的並非謊言,他前世從剛剛啟蒙時就嚮往水手服美少女,但這位美少女一直沒有出現過,他也漸漸變成了那種喜歡JK就屬於犯罪的年齡。
「想像一下,高一剛開學的時候,一位少年與少女在櫻花樹下相遇了,他們因為一些的巧合說上了話,逐漸成為了朋友,最後產生了曖昧。再一次告白後他們開始了交往。」
「他們一起逛街吃飯、一起買衣服買化妝品、一起打遊戲、一起嬉笑和哭鬧。」
「春天一起賞櫻,夏天一起去煙花祭,秋天去看楓葉,冬天在下著雪的街道上牽著手散步。」
「在狹小的公寓裡他們擁抱在一起,纏綿在一起……」
「這就是愛啊,不是嗎?」
源聞悟的語氣漸漸低沉下去。
長澤雪松的一隻眼睛出神地望著天空,似乎沉浸在他描述的美好幻想里,絞盡腦汁地去想像那種生活,「是啊,這就是愛……」
即便是對於失控者來說,她的血液也流失很多了,這種迴光返照的狀態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她突然不那麼怨恨他騙自己的事了。
他也是秀典學院的吧?如果能早一點遇到他該多好?
而且是以一個無暇的少女的樣子遇到他。
她想像中愛人的模樣漸漸和源聞悟的臉重合了。
長澤雪松用盡全力將自己仍然保持著人樣的半張臉貼在了源聞悟的手心裡,露出了一個開心又嫵媚十足的笑,但是又奇怪地帶著脫塵的清純。
像是那種雪地里的小狐狸,將腦袋擱在了你的手心裡。
「如果能早點、遇見你……就好了……」
說完,那隻小狐狸徹底闔上了眼睛。
她的靈體被風吹散。
源聞悟的手顫抖著,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眶中滑落,滴在了長澤雪松的臉上。
我怎麼……哭了。
是為了她惋惜?
是在為自己沒有能拯救她而懊惱?
還是痛恨這個可惡的世道?
渴望著美麗與愛的少女死在了燈紅酒綠的街道上,白日到來後,那些尋歡作樂的酒客們會知道這裡曾經埋葬著一位少女純潔的夢嗎?
「哼,看來某人還是很擅長哄女孩子的嘛。」釘宮似笑非笑,但還是伸手擦了一下眼角。
她居然感到了自己的心裡居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而一旁的吉田小紅緊握著雙拳,雙眼中滿是淚水。
早川羅生點燃了一支煙,仰望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五名武裝人員沉默的望著這一幕。
在他們所看不見的地方,這位少女一生的心事和所有卑微的愛戀都化作了密密麻麻的字跡,落在了紙面上。
像是一封情書。
密密麻麻數十根錨線連接到了源聞悟的身上。
她的靈體緩緩凝聚成書,落入了系統里。
在書的封面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一行書名。
《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