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於是緩緩起身，準備離開病房。
然而，剛邁出一步，他的右上腹突然一陣劇痛。
他的表情瞬間大變，原本溫和的面容因劇痛而扭曲，額頭上瞬間滲出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他捂著自己的腹部，腳步踉蹌地朝著不遠處的衛生間奔去，每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進入衛生間後，他迅速關上門，身體順著門滑落，最後蹲下身來，開始劇烈地咳嗽。
那咳嗽聲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一般，在狹小的空間裡迴蕩，每一聲都帶著痛苦的顫音。
李斌顫抖著伸出手，一抹觸目驚心的嫣紅出現在掌心，與他蒼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可他的臉上卻沒有絲毫意外的神情，只是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沒錯，他也生病了，同樣是那可怕的肝癌，而且已經是晚期。
他其實早在妻子之前幾天就查出來了，正是因為自己的病症，他才警覺地讓妻子也去做檢查。
可自己患病這件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待我……」
「為什麼…為什麼都是晚期啊，上天啊，我都已經是晚期了，為什麼連我的老婆都是啊……」
「我只是想和她好好生活，我們從未做過壞事，為什麼要把這樣的災難降臨在我們頭上？」
「上天啊，你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李斌靠著牆，仰起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眼神中充滿了無助和絕望。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乾裂的嘴唇因為痛苦而被咬出了血印。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恍惚，視線開始模糊，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在旋轉。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意識也在一點點地消散。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不……我不能倒下，她還需要我……」他在心中吶喊著，可身體卻再也支撐不住。
砰！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那沉悶的撞擊聲驚起衛生間內一陣驚呼。
隨之衛生間的警報器也響起來了。
「啊，有人摔倒了！」
一位正在洗手的男士驚恐跑過去，敲擊著李斌衛生間的門。
「喂，聽得到嗎？」裡面沒有任何聲音，他們也立刻意識到裡面的人可能暈倒了。
「醫生……醫生……快來啊，有人暈倒了！」
人們紛紛圍了過來，有人試圖打開門，有人跑去叫醫生。
衛生間外頓時一片嘈雜，而李斌靜靜地躺在地上，毫無知覺，他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在昏迷中，他仿佛陷入了一個黑暗的深淵，妻子的笑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他想伸手去觸摸，卻怎麼也夠不著，只能任由黑暗將自己一點點吞噬。
與此同時，在另一邊的病房內。
李斌離開後，妻子悄悄地睜開眼睛，她的眼神中滿是絕望與不舍。
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從她的眼中湧出，早已將墊在頭下的兩個枕頭打得濕透。
「阿斌……我不能讓你這麼任性下去了。」
「你不能再被我拖累了，你這麼好，應該有更好的未來的。」
「你就當我……當我從沒出現在你的生活里吧。」
她的聲音極其微弱，卻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試圖掙扎著起身，那原本就瘦弱不堪的身體微微顫抖著，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極為吃力。
她伸出如枯枝般的手臂，手指向著一旁的氧氣輸送裝置伸去，那氧氣管是維繫她生命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此刻，在她眼中卻成了阻止丈夫獲得新生的枷鎖。
她一定要打破這枷鎖！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一點點地挪動著身體，床單被她抓得皺巴巴的。
她的手指終於觸碰到了氧氣管，那一瞬間，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她緊緊地握住氧氣管，然後猛地一拽。
隨著氧氣管被拔出，她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而困難。
嗶嗶嗶……
病房內的警報裝置立刻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護士們聞聲趕來，腳步急促而慌亂。
醫生也迅速朝著病房奔來，他們的臉上滿是緊張與擔憂。
病房內瞬間亂作一團，各種呼喊聲、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而妻子在這一片混亂中，卻顯得格外平靜，她的眼神始終望著李斌離開的方向。
她唯一的牽掛就是丈夫以後的生活可以好過一點，希望他能從這份沉重的負擔中解脫出來。
……
李斌的意識從無盡的黑暗中緩緩抽離。
他先是感到眼皮無比沉重，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微微睜開一條縫。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藍色，牆壁、床單、天花板，全是藍晃晃的。
還有那熟悉的消毒水味道鑽進他的鼻腔，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在病房裡。
不對，也不像病房，倒像是手術室里。
「這是怎麼回事？」
「我不應該是死了嗎？」
他的聲音沙啞又微弱。
他動了一動身體，卻發現渾身無力，好像還有點沒有知覺。
這時，他的目光突然定格，一旁躺著的那個虛弱的女人，不正是他的妻子嗎？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可眼睛卻是睜著的，眼神里滿是迷茫同樣在盯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滿是疑惑。
李斌的妻子同樣一臉懵，她的腦海中還殘留著拔掉氧氣管時的決絕。
本以為自己已經告別了這個世界，可現在卻又出現在這裡。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病人醒了……請王主任來看看。」一旁的護士看到李斌和他們妻子甦醒。
她立刻按下呼叫鈴，聲音傳到了呼叫器的另一邊。
她的聲音清脆響亮，打破了病房裡略顯詭異的安靜。
沒過多久，走廊里傳來一陣急促而穩重的腳步聲，穿著一身白大褂的王主任就來了。
他的臉上帶著嚴肅又專業的神情，脖子上掛著聽診器，邊走邊詢問護士病人的情況。
來到病床邊，他先是看了看李斌，又看了看他的妻子，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神色。
這對夫妻的感情他看在眼裡也是非常動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