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慶曆十一年,回京

  第462章 慶曆十一年,回京

  慶曆十一年的新年趙駿是在陝西過的,他從四川進入關中之後就先去了長安。

  結果日子也恰好趕上了新年,他就乾脆在長安渡過了這次年關。

  相比於開封府汴梁城的繁華,長安即便是曾經大唐帝國的首都,亦是讓人感覺到破敗。

  除了那巍峨高大,上面還殘存了無數斑駁歲月痕跡的古城牆依舊在向世人訴說著曾經的繁榮昌盛以外。

  其餘地方,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宮殿被焚毀,城裡百姓的居所殘破老舊,很多當地百姓家中不能說是家徒四壁,那也能算得上一貧如洗。

  歸根到底,長安作為大唐的首都,曾經承擔著政治、經濟、軍事等等職責,因此而興盛。

  但五代十國之後,長安和洛陽就幾乎已經荒廢,史料記載「東西兩都,宮室、居市、閭里,十焚六七」,可見戰亂造成多大影響。

  整個兩都到了宋初已經是十室九空,偌大的城池擺在那裡卻沒有百姓居住。

  再加上關中地區經歷過秦漢、盛唐等幾個大王朝數百年折騰,生態環境早已經遭到嚴重破壞,自然也無法承擔起北宋首都的職責。

  為此趙匡胤最終也只能選擇繼續定都在後周首都開封,而沒有選擇遷都去其它地方。

  如今經過數十年的發展,關中的生態環境稍微有一點恢復,人口也慢慢有了一些增長,百姓自然而然需要一座大城市承擔關中的商業活動。

  只是長安城的商業活動情況還是非常差,除了東市勉強有一些攤販以外,其餘地方要麼是破舊居市,要麼甚至乾脆就是一片荒地。

  要知道這可是長安城裡面,如果是開封城裡有荒地,恐怕早就有無數人跑過去把地方搶占了,怎麼可能會讓它白白空著?

  從這裡就能看出來現在的長安有多破敗。

  趙駿見此情形,還想著故技重施,規劃一下長安城的建設,就像做北平城的規劃一樣,招募人口進城修築房屋,從而促進城市發展。

  但當范祥把關中的數據統計交到他手裡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個套路不太行了。

  在幽州府可以用這個套路,是因為幽州作為遼國南京,人口最多,能達到一百餘萬,接近二百萬人口,其中大部分都是漢人。

  析津一戰范仲淹只是把遼人打退,北平城也只是受到戰亂損毀,整個燕雲十六州的漢人基本盤並沒有受損。

  關中就不同。

  水土流失,天災人禍,五代十國頻繁戰亂,缺糧的問題持續不斷,司馬光就曾經說過「關中饑饉,十室九空,流移之民,道路相望」。

  唐朝時期關中在冊的人口就超過319萬,算上沒在冊的黑戶,至少也有個400-500萬的數量。

  等到北宋時期,關中人口就下滑到了53萬,整個陝西路三十個州在籍人口也才290萬,就可以知道戰亂以及生態環境破壞的雙重因素下,關中情況有多糟糕。

  唯一的好消息是近些年朝廷已經在進行人口恢復和生態環境治理工作,通過這幾年的努力,不管是人口還是田地數量,都有所提升。

  只是目前的人口數量還是無法支撐長安城的建設工作,除非從中原內地招人,否則必然會是用工短缺的結果。

  而且也會影響到關中農耕和水利建設的情況。

  為此趙駿只能暫緩這個計劃,主要還是以恢復關中生態環境為主。

  只要把森林和草地面積種植起來,讓水土不流失,能養地種田,人口自然也就會慢慢升漲。

  「還是人口不足所致啊。」

  趙駿於慶曆十一年離開陝西路的時候,把手中用於記錄的紙筆收起來,感嘆了一句。

  他在這兩年已經記錄了太多需要解決的問題。

  但事有緩急輕重,有些事情可以著手進行,有些卻是百年大計,急躁不得。

  因此還是要一步步來。

  關中的弊端在於目前生態環境沒有恢復過來,無法承載那麼多人口,只有把生態環境治理好,才能解決關中凋敝的問題。

  不過還有另外一個辦法,那就是把道路修好,儘快通火車。

  因為關中生態環境差,時常遭遇旱災,有嚴重的糧食危機,導致人口一直提不上來。

  譬如《資治通鑑》記載,唐中宗景龍三年,「關中飢,米斗百錢。運山東、江、淮谷輸京師,牛死。」就能知道關中缺糧問題有多嚴重。

  但如果道路修好,有火車和漕運把糧食送到關中去,那麼就能解決糧食問題,從而可以直接自內地抽調人口遷徙關中。

  這種情況在古代非常常見,最著名的就是湖廣填川,人多了,那麼很多事情自然也就能很快辦到了。

  慶曆十一年一月,過完年後趙駿從關中北上,至延安府,繼續視察當地環境問題。

  他原定計劃是視察了永興軍路,然後再去秦鳳路看看,包括蘭州、青塘等地,最後再北上至銀川,前往寧夏看看西北現在的情況。

  結果還在半路上,連秦鳳路都還沒到,就在二月上旬的時候聽說了張士遜病逝的消息。

  老頭終究是沒熬過去年的冬天,在年底病逝了。

  嚴格來說朝廷並沒有打算讓趙駿回去,畢竟他還在巡視,當初王隨病逝的時候,他正在第一次巡視天下,同樣沒有讓他回來。

  這次只是告訴他這個消息。

  但伴隨張士遜病逝這個消息的還有另外一件事——李迪也到了病入膏肓的時候,估計撐不了多久。

  考慮到李迪是自己的小弟,在政制院中與夏竦充當自己的左膀右臂,再加上李孝基的關係,不回去送老頭最後一程實在說不過去。

  因此趙駿也只能取消了去秦鳳路和寧夏的計劃,在半路上回程。

  好在如今大部分地方都已經巡視結束,兩年的行程足夠他走完大半個大宋,目前也就只有秦鳳路和西北沒有去,倒也不能說半途而廢。

  隊伍當時已經在環州,臨時又南下回關中,隨後於慶曆十一年二月下旬坐船順黃河而下,向著汴梁而去。

  正是春天,春暖花開,黃河還沒有到汛期,水位不高不低,因為要保證趙駿的安全,船隻航行速度很慢,而且都是沿著河岸行走。

  結果就是雖然日夜兼程,卻也花了差不多十多天的時間才總算是抵達了汴梁。

  這個時候都已經三月上旬。

  從黃河汴口到開封那一段的汴河上遊船只少得可憐,以前這裡是漕運上游,主要是為關中輸送糧草。

  然而關中破敗,商業活動漸漸落幕,之後成為了河北永濟渠與汴河的航道。

  但大宋這些年開挖了滑州到汴梁的水渠,造成沒有人願意繞遠路去汴河上游再去汴梁,使得汴河慢慢衰落,雖然談不上衰敗,但也比不上往日興盛。

  陽春三月,天氣日益回暖,甚至略微有些炎熱。

  趙駿站在船頭,身邊李孝基額頭滿是汗水,據進奏院的吏員來報,李迪已經幾乎到了彌留之際,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他們抵達。

  晌午時分,兩岸原本的青山翠綠慢慢變成一望無際的平原,接著還能看到大量的森林地貌,村莊田園棲息。

  更遙遠的東南方向,一座浩大宏偉的城池映入眼帘,首先看到的就是城外的高樓大廈。

  一棟棟大樓拔地而起,街道縱橫,水泥馬路上時不時能看到自行車和黃包車在上面溜達,甚至附近很多地方都有電線桿,電線連著各家各戶。

  「沒想到我出去了兩年,汴梁就已經有如此大的變化了。」

  趙駿非常詫異。

  他在地方上看到的與汴梁簡直是兩個世界。

  地方上落後、封建。

  汴梁卻日新月異,三年前趙禎才把皇宮點亮,三年後汴梁城就已經是滿城燈火。

  這樣的差異,確實讓人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民國上海灘與其它地方一樣,上海灘燈紅酒綠,其它地方卻是民不聊生。

  大宋雖然不至於民不聊生,甚至還能說得是國泰民安,百姓能吃得起飯。

  可這本身就是一種差異體現。

  很快城池已經越來越近,遠處城外渡口處,停了大隊馬車。

  城內現在早就不讓停船了,各種倉庫、碼頭都修到了城外去,很多工廠、工坊都聚集在城外,城內已經完全商業化。

  如今整個汴河除了一隊從關中過來的商船以外,就只有趙駿的船隊,那支商船還在他們的後面。

  當趙駿的船隊抵達城外碼頭的時候,碼頭看上去並沒有多麼熱鬧。

  由於滑州方向的運河承擔了大部分以前汴河的運輸工作,導致現在只有少部分關中和山西的商人會走漕運。

  一些搬運工人懶洋洋地坐在碼頭邊等著活,見到船隊過來,頓時紛紛站在碼頭邊。

  但很快他們就被官府的人阻攔在外,不准他們靠近。

  沒過多久趙駿的船隊就駛入碼頭,他的東西還是挺多,衛隊三百多人,需要存放的物資堆得船艙滿滿,江大郎就去招呼工人從另外一側搬運東西去了。

  范仲淹、晏殊、夏竦、蔡齊、宋綬、蔣堂幾人迎了上去。

  趙駿從甲板上走下來。

  幾個人站在岸邊,晏殊笑著向他招招手道:「漢龍,這邊。」

  「拉日叔」

  趙駿看過去,不由得心頭一酸。

  兩年未見,晏殊已經兩鬢斑白,甚至下頜鬍鬚也灰白相間,面容愈發蒼老。

  跟呂夷簡不同,呂夷簡跟他屬於亦師亦敵。

  由於早年呂夷簡坑害過趙駿的關係,趙駿最多就是學習一下呂夷簡的陰謀詭計,對他卻不是特別尊重,甚至隱隱敵視。

  但晏殊不一樣,作為第一個與他交流的人,也是常年默默在背後支持他的人,晏殊不會像呂夷簡那樣與趙駿對著幹,並且在很多時候也會教趙駿如何治國。

  兩個人的關係像學生與老師,更像朋友或者親人。平日裡趙駿稱呼別人,要麼稱某公,或者某相,唯獨對晏殊,一直保留著拉日叔這個稱呼。

  這也是他們關係的紐帶之一。

  然而張士遜病逝,李迪也到了彌留之際,晏殊今年也61歲了,邁入老年,歷史上再過4年就要病逝。

  趙駿雖然不知道他具體是什麼時候離世,但總歸是看到他愈發蒼老而多了那麼幾分傷感。

  「兩年未見,你略黑了一些,官家每天都在想你呢。」

  晏殊雙手拍了拍趙駿的肩膀,感慨道:「沒想到你這一去又是兩年時間,時光不等人啊。」

  「官家還有你們給我寫的信我都看了,大家身體無恙就好。」

  趙駿寒暄道。

  范仲淹苦笑道:「前年和去年冬天大家都不好過,我也生了一場病,差點死了,都是六十多歲的年紀,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

  「好了,才見面就不要說這種話了。」

  晏殊打斷道:「漢龍一路奔波辛苦,先進城吧。」

  「復古公怎麼樣了?」

  趙駿邊走邊問道。

  蔡齊搖搖頭道:「不是很好,去年就病倒過一次,到今年病情加重,也用了官家弄的青黴素,效果不是很明顯。」

  趙駿嘆道:「青黴素也不是萬能的,只能治療尋常細菌感染,很多病都是病毒感染,抗生素就起不到用處。特別是老年人,身體機能退化,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是啊。」

  幾個宰相都是面色沉痛。

  政制院是景佑三年十月份成立,也就是公元1036年10月,如今已經是慶曆十一年,也就是公元1051年年初,恰好十五年,到今年十月份就會迎來第四次改選。

  而在這十五年當中,已經有五名宰相相繼離世,其餘人也都是至少六十歲往上,全是一群小老頭,再過十年還不知道會剩下多少人。

  不能說是兔死狐悲,只能說是感同身受。

  畢竟他們曾經擁有過最大的權力,也站在了世界之巔,卻終究逃脫不了歲月的洗禮,難免充滿了不舍。

  或許有人說你們擁有這麼大權力,還有什麼不能滿足。

  但要知道他們能有這麼大的權力,本身就是因為他們從千軍萬馬當中殺出重圍,是他們自身努力的結果。

  擁有這一切之後,自然也就不希望失去。

  可惜。

  時間是公平的。

  即便你是皇帝,亦難逃歲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