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欲蓋彌彰

  第287章 欲蓋彌彰

  裴元不知道智化寺具體出了什麼變故,但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裴元看了一圈,想到雲家父子在京城人脈不錯,或許能派上用場,當即毫不客氣的說道,「你們兩個,也跟著去。」

  雲不閒快速的看了雲唯霖一眼。

  雲唯霖神色不變,起身說道,「也不知是五城兵馬司的人,還是錦衣衛的人?要是五城兵馬司,卑職還能說上點話,要是錦衣衛的話……」

  雲唯霖頓了頓,說道,「咱們可是隸屬南京錦衣衛的,兩邊可不怎麼和睦。」

  裴元想到自己在南直隸對著北鎮撫司那些人大殺特殺的日子,情不自禁的補了一句,「確實。」

  他現在也弄不清楚什麼情況,只能煩躁的說了句,「去看看再說。」

  目光掃了一圈,裴元沒見到宋春娘。

  這才想起這女人是和焦妍兒在屋內吃的。

  裴元去敲了敲門,也不等人過來,隔著門說了一句,「留你守家。」

  頓了頓,又加重聲音,「老規矩。」

  房裡焦妍兒沒有答話,宋春娘很淡定的應了一聲,「行吧。」

  這些日子來,裴元準備跑路已經習慣了,宋春娘也越來越熟悉自己的定位。

  她在房裡又補充了一句,「隨時傳回消息,真出了事,你知道該去哪兒找我。」

  裴元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了御史張璉家的那個巷子。

  裴元不再多說什麼,立刻去車子上翻找自己的官服。

  那些便裝進城的錦衣衛們,也都去前院車子上翻找自己的衣裳。

  不一會兒工夫,裴元便換上了自己的官服,其他的親兵也都整束停當。

  裴元從別人那裡拿了把繡春刀,把自己的霸州刀換下,隨後帶著眾人浩浩蕩蕩而出,前往智化寺。

  還沒到地方,裴元就被程雷響慌慌張張的趕來攔下了。

  裴元直接喝問道,「怎麼回事?」

  程雷響臉上的驚色難以遮掩,他幾乎語無倫次道,「天子、天子去智化寺了。」

  裴元聽見這個,手中的繡春刀差點掉地上。

  正德這狗東西,這是專門和自己過不去?

  裴元幾乎是顫抖的問道,「兵呢?」

  六百多地方衛所兵出現在了京城,而且是悄然藏匿在寺廟中,最坑爹的是,剛好還趕上了朱厚照要去智化寺……

  這特麼要是被抓個正著,裴元都不需要解釋了,趕緊趁著城門沒關,溜之大吉才是。

  程雷響連忙道,「我讓寺里的和尚假裝清場香客,當著那些人的面,把人都趕了出去。」

  裴元這才感覺身體有了力氣,那提起的心也總算落了地。

  他用力的拍了拍程雷響的肩膀,激動的說道,「乾的好!」

  這就是正三品指揮使的含金量啊!

  裴元又想起一事,那顆心再次提了起來,他緊張的瞧著程雷響,「那,錢呢?」

  程雷響張口結舌了一下,才說道,「錢在寺里。」

  裴元又是一陣暈眩感。

  那可是六萬兩銀子啊!

  裴元道,「帶我去看看!」

  程雷響有些緊張的提醒道,「千戶,那可是當今天子啊,你可別莽撞。」

  裴元這時候終於想起了上次離開北京時的那樁事來。

  當初因為朱厚照跑去智化寺里亂逛,讓管理錦衣衛的都指揮僉事張容,疑心此事有暗指張永是王振的意思。

  張容不敢直接打聽天子言行,特意讓裴元假借給韓千戶取銀子的名頭,去智化寺里向那裡的砧基道人打探了一番。

  也正是因為到了智化寺,裴元才認識了程知虎,得到了青釉瓷瓶,以及後續收了程雷響。

  裴元腦海中閃過困擾朱厚照的那個麻煩,對朱厚照時隔一年再次來到智化寺,有了大膽的猜想。

  朱厚照現在仍舊沒有找到解開那政治枷鎖的辦法,土木堡之變的惡劣影響,仍舊讓朝中大臣鉗制著他,讓他不能輕易動兵。

  這個傢伙一直無法破局,因此只能無奈的選擇在源頭上解決問題。

  ——為明英宗翻案。

  在當前的政治氛圍下,這特麼簡直就是作死。

  朱厚照作死和裴元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是如果這傢伙想從王振著手那就麻煩了。

  祭祀王振的院子裡,還藏著自己六萬兩銀子呢!

  地面都是剛翻過的!

  裴元想到自己那六萬兩銀子,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對程雷響道,「能不能安排我帶人悄悄進去?」

  程雷響素知裴元的膽大和貪財,對他的意圖簡直不敢想。

  程雷響慌忙苦勸道,「天子已經進了智化寺,那裡現在已經被錦衣衛團團圍住了,千戶可別衝動啊。」

  裴元猶豫了半晌,咬牙說道,「我進去看看,說不定有補救的機會。」

  程雷響又提醒道,「怕是不好進。」

  裴元扯出自己的象牙腰牌,破口罵道,「程雷響你他媽糊塗了,咱們也是錦衣衛!」

  程雷響這才反應過來,自家不但是錦衣衛,而且自家千戶還是持有象牙腰牌可以隨時入宮的那一檔。

  程雷響訕訕的笑笑。

  他和在東廠用刑十年的陳頭鐵還不大一樣。

  他是從一個江湖遊俠兒,被裴元臨時招募之後,直接進入南京錦衣衛鎮邪千戶所的。

  然後入職沒多久,就跟著裴元趁著兵亂搶劫了離京的朝廷官員,接著又向朝廷謊報軍功,利用一系列的操作騙來了官升一級。

  等到了南京之後,接了朝廷的任務,又開始和北鎮撫司直接硬碰硬的對上。

  殺了多少朝廷官軍不清楚,反正殺到最後,負責主持此事的陸誾陸公公都選擇妥協不打了。

  好不容易到了蘇州,也終於該為朝廷效力了。

  結果光是為了把銀子運出蘇州城,就先是夜闖蘇州府衙,又坑了提督蘇杭織造衙門。

  把銀子運到了揚州後,又直接屠滅了一整個虎賁左衛。

  當解決了虎賁左衛的事情,趕到了淮安,結果自家千戶又直接橫跳進了霸州叛軍,而且讓程雷響覺得十分迷幻的是,自家的千戶竟隱隱混出了霸州叛軍帶頭大哥的氣勢。

  就連程雷響自己,都能以裴元小弟的身份,往來霸州叛軍,和劉六劉七談笑風生,如入無人之境。

  所以說,程雷響自從就職以來的人生經歷,實在讓他不敢想自己還是天子親軍來著。

  等到裴元當頭一喝,程雷響才恍然覺醒……

  原來我是警察。

  發現自己是天子親軍的程雷響,連忙領著裴元和一眾親兵向智化寺正門行去。

  離得尚遠,就有錦衣衛上前阻攔。

  程雷響看向裴元,裴元直接把自己的象牙腰牌向那錦衣衛丟了過去。

  那錦衣衛看見是象牙材質,心中就是一驚。

  這玩意兒可是只有出入宮禁的時候才用的上。

  就算是朝中大臣,也都是入皇城的時候,臨時各依官位拿屬於自己的象牙腰牌。

  常備象牙腰牌,能夠隨意出入宮禁的,好像只有錦衣衛的指揮使啊!

  那錦衣衛連忙捧著腰牌仔細看了。

  這象牙腰牌巴掌大小,牙牌虎吞口的正中,刻著幾排字。

  上面兩排左右羅列,鎮邪千戶所、副千戶。

  下面一排則刻著兩字,裴元。

  那錦衣衛看的有些傻眼,既不明白鎮邪千戶所是哪個千戶所,也不明白區區一個副千戶怎麼能有象牙腰牌。

  那錦衣衛皺眉狐疑的看著裴元,「你這腰牌是哪來的?」

  裴元故意倨傲的看著那錦衣衛,不耐煩的說道,「大膽!老子一個手持象牙腰牌的錦衣衛副千戶,難道還要向你一個小小的錦衣校尉交代?」

  「天子賜我們鎮邪千戶所象牙腰牌,就是為了讓我能隨時進宮,護衛天子的。」

  「你算什麼東西,把我攔在外面?」

  那錦衣衛職位低微,被裴元這麼呵斥,心中有些沒底。

  當即勉強笑道,「卑職實在不清楚,這就去拿給我們上官看看。」

  說著,那錦衣衛示意別人過來監視著這一行人,捧著裴元那腰牌迅速的離去了。

  裴元看著那人離開,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自己和北鎮撫司的關係,那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萬一這次執行任務的錦衣衛武官中,有自己的仇家,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正在裴元既擔心被朱厚照發現自己的藏銀,又擔心會被北鎮撫司的仇家糾纏的時候。

  就見一個胖武官拿著裴元的腰牌,出現在巷子的那一端。

  裴元看著那胖武官,覺得有些眼熟。

  正回憶著,那胖武官已經走到了裴元的面前。

  他看了看裴元的腰牌,又看了看裴元,皮笑肉不笑的說道,「這不是當初的裴百戶嘛。」

  裴元這時候也猛然想起了這個胖武官是誰。

  此人正是張容的心腹,錦衣衛百戶孫博。

  張容為了知道朱厚照去智化寺的詳情,還讓這個孫博給了幾兩銀子拉攏自己。

  當時人窮志短的裴百戶,果斷的選擇的出賣韓千戶,將所見所聞都給張容說了。

  裴元知道這傢伙背後是錦衣衛大佬張容,而張容的背後則是當今內相司禮監掌印張永,臉上頓時露出了親切的笑容。

  他開口招呼道,「這不是孫百戶嘛,一年不見,孫百戶風采依舊啊。」

  孫博瞧了瞧手裡的象牙腰牌,臉上依舊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死樣子,「比不上裴百戶,如今都做了鎮邪千戶所副千戶了。」

  孫博說著,揮揮手,示意那些阻攔的錦衣衛退開。

  裴元鬆了口氣,便上前向孫博寒暄道,「孫百戶今日怎麼到這智化寺來了。」

  孫博瞧了裴元一眼,說道,「你急匆匆的趕來,何必明知故問呢?」

  裴元嘆了口氣,說道,「可能孫百戶不清楚,如今韓千戶已經把淮安以北的事情,委託給兄弟管理了。若是天子去別處也就罷了,寺廟宮觀,都是我鎮邪千戶所坐探的地方。要是出了什麼閃失,我怎麼給朝廷上下交代啊。」

  孫博聽了這話,不由又打量了裴元幾眼。

  他也不提智化寺的事情,反倒是向裴元意味不明的說道,「想不到咱們北鎮撫司,倒真是委屈了你這個賢才,看來,還是韓千戶知人善任啊。」

  裴元早就過了那種為了炫耀裝逼,就什麼都說的年紀了,當即笑著答道,「或許是韓千戶見兄弟僥倖得了武舉頭名,所以青眼有加吧。」

  「武舉頭名?」孫博臉上神色有些古怪。

  他身為錦衣衛都指揮僉事張容的心腹,哪能不知道裴元這個武舉頭名是怎麼來的。

  當時在校場上就有錦衣衛的坐探,記錄當時的情況。

  孫博心中估摸了下,八成是韓千戶不明就裡,如同東廠提督丘聚那樣上了當,只以為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就把副千戶這樣的重任交給了他。

  孫博笑了笑,嘴裡意味不明的說道,「你倒是好運氣。」

  裴元見孫博仍舊維持著如當日般的輕視,便主動問道,「看孫百戶在這裡守候,莫非都指揮僉事也隨駕而來?」

  張博應了一聲。

  忽然想起了什麼,身形微頓了頓,開口問道。

  「你剛才說,淮安以北的宮觀寺廟現在都歸你管。」

  裴元道,「正是。」

  孫博眼中有了神采,「甚好!」

  接著向裴元詢問道,「還記得上次伯爺吩咐你的事情嗎?」

  裴元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張容有個安定伯的爵位來著。

  裴元想著孫博的意圖,試探著答道,「莫非是查探天子在智化寺行止的事情?」

  孫博的臉色微沉,「這是說的什麼話?莫要給伯爺招惹是非。」

  裴元見孫博那欲蓋彌彰的樣子,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

  孫博拍了拍裴元的手背,也沒多說。

  過了一會兒,走到人少的一段,孫博不動聲色的碰了碰裴元的胳膊。

  裴元瞧去,就見孫博攥著一塊銀子遞了過來,「拿著。」

  裴元臉上似笑非笑的神色一閃,依舊把銀子接了過來。

  孫博這才低聲說道,「你來的正好,等會兒去天子身邊伺候著吧。」

  裴元的身份明白,又是正經的錦衣衛副千戶,再加上還是寺廟坐探的頭子。

  以這樣的身份接近天子,說不定天子有什麼心事,還會直接詢問他。

  裴元輕聲道,「好說,我懂。」

  孫博有些不太放心,又多叮囑了一句,「你也是錦衣衛武官,就算不在我們北鎮撫司了,也別給你們韓千戶惹麻煩。老實跟著天子伺候著便是,天子若有什麼吩咐就仔細聽著,能別說話就別說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