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我觀此輩賊軍,如土雞瓦狗一般
兩人之前也見了那活靈活現的袈裟,以及突然消失的賊軍猛將,雖然他們都聽說過鎮邪千戶所的一點傳聞。
這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詢問了一番。
蕭韺這會兒也想起了,聽兒子提過,裴元能放老鼠的事情。
裴元刻意含糊道,「一點小手段而已。」
谷大用心思一動。
莫非自己要重建西廠的指望,就在這些小手段里?
那可不好讓蕭韺知道太多了。
心中想著,順勢就轉變了話題,「裴千戶看那些流賊軍容如何?」
裴元要鼓舞這些傢伙的士氣,當然不能說掃興的話。
便自信說道,「我觀此輩賊軍,如土雞瓦狗一般。」
裴元這話可沒有太多的誇張成分。
為了加強說服力,他詳細對二人說道,「我們口中的霸州叛軍,其實不能籠統地看,他們其實有著很明確的,弱肉強食的統治秩序。」
「霸州流賊最強的部分,是作為騎兵的河北響馬,這一支兵由劉七指揮。」
「其次則是稍微精銳些,有點護甲的步兵,這些步兵,主要在劉六、齊彥名、趙燧等人手中。」
「剩下的兵馬大多是由少量精銳作為骨架的賊匪,這些賊匪軍紀渙散,戰鬥意志薄弱。靠著人多勢眾,打打順風仗或許行,真要遇到硬茬,完全打不出戰果。」
「咱們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敵人。嗯,或許還要等而下之,因為這是一支被都督同知白玉擊潰,又臨時補充了許多青壯的隊伍。」
「他們的戰鬥表現,可能會更弱一些,這一點,從這支霸州流賊進入山東後,沒有打下任何一座堅城,就能看到明證。」
蕭韺聽得若有所思,谷大用也頻頻點頭。
作為面對霸州軍「吃一塹長一智」的老專家,谷大用認為這樣的分析是系統的,科學的。
只是,千戶你為何對霸州軍如此了解……
裴元等了一會兒,見流賊遲遲沒有進攻,心中也有些奇怪。
他這會兒也不敢出去浪了,只能泛泛的強調一下,「加強防禦吧,多用防禦工事消耗,就爭取少死點人。」
裴元還是惦記著對方可能會火攻的事情,詢問道,「對了,營中的水源檢查了嗎?」
蕭韺還真去看過,「這裡水淺,很容易就挖到了。」
裴元道,「直接在營地四下潑水,絕了他們火攻的可能。」
蕭韺想了想說道,「挑些俘虜去做吧。」
裴元有些懷疑蕭韺的動機,「他們還有力氣?」
那些俘虜運送輜重回來,就在挖掘壕溝,運輸松木,全都是重體力的話。
等勞累結束,蕭韺只用一口薄湯,就把他們打發了。
俘虜們又累又餓,這會兒再折騰,說不定直接就得死人了。
蕭扒皮說道,「可以給他們承諾,做好此事的人,就挑幾個把他們放回去。咱們本來就是防止霸州軍來放火,直接讓他們知道咱們有了預備,沒準還能省了這個麻煩。」
裴元也就不再反對,感慨道,「是啊,對方要是縱火,最大的可能是從丘陵那邊的松林,製作火把。松木上有油脂,一旦燒起來,會有很大的煙,就算燒不到東西,也會給我們帶來不小的麻煩。」
蕭扒皮去俘虜那邊挑了五十個人,各給他們水桶水瓢,讓他們在營中用水潑灑。
那些營帳已經全部用濕泥塗抹了,覆蓋輜重的草墊子上也糊了厚厚的濕泥,臨時堆放的松木除了表皮燒熏過,也抹上了一層濕泥。
俘虜們在營中走了一遍,除了灑灑水,也沒找到值得表現的地方。
蕭韺隨意挑了幾個人,在其餘人的注視下,放出了營地,又把其他人趕了回去。
想要確保那些俘虜不亂,也得給他們點指望。
那些被放出去的俘虜手無寸鐵,很快被流賊出來的斥候詢問帶了回去。
他們大致問了一下情況,不過也沒有太多的收穫。
畢竟這支官軍自始至終,都在流賊的監視之下。
零星捕獲的俘虜,也讓他們對一些內情,大致有些了解。
或許唯一有用的情報就是,官軍已經做了充分的防止火攻的準備。
考慮到官軍營地地勢偏高,就近引水來灌也不太可能。
想要拿下官軍營地,看來只有硬拼一條路了。
過了沒多久,滿天星趙星河就帶了大老虎陳虎頭的援軍一起趕了過來。
兩方兵馬合併,雜亂的旗幟交錯,兩萬多的兵馬黑壓壓的橫了一大片,看上去兵強馬壯,聲勢極為驚人。
裴元和蕭韺、谷大用都去望台上看了,見到此情景都沉默不語。
不管對方的兵馬戰鬥力如何,數量本身就是很有力量的東西。
接著眾人便見,有兩人走到軍前的空地上站定。
接著各個旗幟下便有頭領樣的人物出列,前去商議。
只簡單的聊了兩句,剛剛才匯聚在一起的兵馬又慢慢分開,剛來的那支隊伍,逕自往營後去了。
官軍所立的營地兩側有個短坡,不太適合攻擊。
想要進攻只能從一前一後兩個方向。
看叛軍這架勢,分明就是打了前後夾擊,一口氣擊破營寨的心思。
眾人的心情略有些緊張,互看一眼,都道了一句,「來了!」
三人早已經提前有了布置,前營由裴元和陳頭鐵的一隊兵防守,後營由蕭韺、徐豐和程雷響的那一隊兵防守。
至於輔兵,在短暫休息後將會作為預備隊,視情況投入兩邊的陣線。
在裴元的預期中,不擅長攻城的霸州流賊,在這次進攻中表現出的烈度,應該不算很大。
但是沒想到這場戰爭剛剛露出一鱗半爪,就表現的無比猙獰。
最先產生交鋒的就是雙方的弓手。
在密集的梆子聲中,那些霸州流賊的弓手在盾牌手的掩護下,低著頭便向前狂奔。
陳頭鐵大聲地呼喊著,喝令手下的士兵預備。
等到那些霸州流賊剛進入射程,官軍這邊立刻開始放箭。
流賊的盾牌,都是以竹子和木頭,粗製濫造而成。
盾牌手保護自己尚且不得周全,對於身旁的弓手,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官軍這邊弓矢強勁,有營寨防護,又是略居高處,第一波霸州流賊剛跑到射程,就被官軍一陣亂箭射死了七八個。
等到那些霸州流賊的弓手開始還射,拉近的距離,又讓流賊損失了十多個人。
然而那些霸州弓手異常悍勇,衝到射程範圍內,就像是沒看見傷亡一樣,開始和官軍對射。
第一波衝過來的三百多人,很快就陣亡了三成有餘。
官軍依靠著有利地勢,只產生了微小的傷亡。
霸州軍里的弓手尚在對射拼命,反倒是那些尚有餘力觀察的盾牌兵頂不住了。
趁著官軍取箭的短暫空當,有十來個盾牌兵,不約而同的開始後逃。
緊接著,逃竄帶動了整個戰線。
第一波試探的兵馬很快就全部潰散。
「滿天星」再次出列,和那些頭領們緊急商量了一番。
緊接著又一隊弓手和步卒的混雜隊伍出列。
陳頭鐵有了上次的經驗。
指揮得更加沉穩。
那些徐州衛的士兵,也慢慢從對流賊人數中恐慌中緩解過來。
正待他們想要如同上一次那樣,擊退來犯者的時候,忽然在後面陣列中的一隊流賊人馬,打著一個怪模怪樣的旗子快速的開始向前衝鋒。
裴元見到臉色微變,對谷大用道,「勞煩谷公公去整頓那些輔兵,隨時準備投入戰鬥。」
說完,就從望台上下去,喚親兵為他穿甲。
等到在棉甲外,套上護身的罩甲,手提刀,下到營中,陳頭鐵已經慌亂的找來了。
「千戶,敵人一擁而上了,怎麼辦?」
裴元也沒多問,直接攀上寨牆張望。
就見那打著怪模怪樣旗子的隊伍跑的飛快,這會兒工夫已經衝到了那些弓兵和步兵的前頭。
接著後面一隊隊的流賊開始調動,竟如波浪拍擊一樣,次第的向營地這邊衝來!
看那股架勢,仿佛要一口氣,就將官軍營地衝垮一樣。
裴元掃了一眼,大聲呵斥眾人道,「怕什麼!前面那麼寬的壕溝,難道他們還能飛過來嗎?!射箭、儘管射箭!」
官軍弓手勉強穩住了軍心,又射了兩輪。
可惜弓箭的射程只有這麼遠,弓箭的數目又不足以形成足夠的阻斷。
官軍的弓手只射了兩輪,那些打著怪模怪樣旗幟的亂賊,就衝到了溝壑之前。
陳頭鐵想要用弓箭集火,將這支損失慘重的部隊徹底擊潰,但是那些借著亂賊掩護的弓手,也已經靠近到了能射擊的位置。
陳頭鐵只能在簡單判定後,讓手下和叛賊的弓手對射,任由一隊隊的流賊接近壕溝。
那些流賊顯然對這壕溝有所準備。
後面的幾隊用繩索拖了寬大的竹排過來,意圖將壕溝蓋住。
有些等不及的,已經開始試探著從壕溝往下爬。
只是第二波的弓手顯然不如第一波那麼勇悍,在和官軍對射了一會兒後,竟然直接潰散,開始往兩翼逃。
陳頭鐵見打退了弓手,趕緊又讓徐州兵對著溝壑邊推擠的人群射去。
那支打著怪模怪樣旗子的隊伍,本就是為了吸引火力了,基本上除了手上一把單刀,也沒什麼防具。
徐州兵射了一輪,那支死傷慘重的隊伍就開始逃散。
第二波攻到溝壑邊的隊伍,順勢也跟著跑了幾個,留下的賊兵都用盾牌遮掩著,給後面填壕溝的人爭取時間。
就在這時,有個親兵急匆匆的從後營過來,回報裴元。
「蕭千戶說,後營只被不足百人騷擾了一下,沒能打起來。」
裴元趕緊向遠處觀望,果然見到之前那向後營挪動的「大老虎」的兵馬又重新趕了回來。
裴元立刻想明白了這些流賊打的什麼鬼主意。
這是先分兵勢,影響防守方的判斷。
然後放開後面的缺口,用正面一波一波的攻擊,瓦解守兵的意志。
裴元甚至覺得,這麼兇猛的攻勢,這麼大的兵力差距,直接在正面把官軍打垮都有可能。
他斷然說道,「不能等了。丁鴻呢,跟我沖一陣。」
這時候正好谷大用驅趕輔兵過來,裴元大喜,連忙道,「讓輔兵去寨牆射箭,陳頭鐵看我的攻勢,相機而動。」
說完,裴元便上了馬,和早就緊張的等在一旁的徐州騎匯合。
裴元稍微溜了溜馬,讓戰馬活動開腿腳,隨後果斷喊道,「打開寨門,放吊橋。」
早有準備的士兵迅速的向內打開了寨門,然後鬆開了護在寨門前的吊橋。
那松木綑紮成的吊橋沉重的砸在壕溝上。
一個離得正門近的賊寇險些被沉重的吊橋拍在地上。
賊寇們見寨門打開,吊橋落下,第一反應竟然是激動的齊齊歡呼。
接著便想要衝過去,砍斷拉扯吊橋的繩索。
這時寨牆上一陣亂箭射來,射的幾個持刀的流賊抱頭鼠竄。
也就是在這時候,忽聽一陣馬蹄炸響,裴元帶著數十徐州騎,如同奔雷一般從營中衝出。
裴元縱馬而出,第一時間就一陣亂砍,殺散了營門口的敵人。
接著裴元毫不猶豫的,向那些拖拽著竹排想要覆蓋溝壑的賊軍殺去。
那些流賊見裴元這一隊騎兵氣勢洶洶而來,二話不說扔下那些竹排就四下逃散。
裴元見狀也不追趕,反向從後面開始突襲那些進攻營地的流賊。
那些流賊在裴元衝出營地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現在被從後夾擊頓時有些穩不住陣腳。
裴元帶著騎兵砍殺了一陣,將這三四百人徹底驅散。
營中的陳頭鐵也帶兵衝出,砍殺了一陣,讓地上留下了上百具屍體。
裴元心中明白,這些人純粹就是幫助弓手吸收火力的炮灰,對這戰果也不是特別在意。
這次進攻的主要的意義,還在於打擊敵人的士氣,破壞敵人攻擊的節奏。
他見「滿天星」很快做出反應,有兩隊手持長槍的流賊,氣勢洶洶的圍攏上來,當即也不敢戀戰,直接帶著手下兵馬撤回營中。
雙方的這短促交手過後,戰場的攻防像是瞬間又提升了烈度。
隨著陳虎頭的兵馬趕到,流賊的兵馬如同無窮無盡的波浪一樣,向營地衝來。
陳頭鐵看著那一道道的兵線,臉色都驚得微微發白,他向裴元慌亂道,「千戶,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