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隱患顯露
聽到知為道人這麼說,裴元的呼吸都要停頓了。
他的一顆心,像是落在了什麼空虛不著物的地方,空落落的難受。
雨雪之兆!
這陽穀經歷了前些年的黃河泛濫,水道體系已經被徹底破壞。
淺窪處便形成湖泊、水塘、沼澤。
溝壑處便形成細細的不知通往哪裡的河流。
可以說,隨著水道被破壞,這一片地域滯留下了大量的河水,承擔了巨大的壓力。
大量的水澤滋養,也讓這裡在短時間內,形成了類似濕地一樣的生態環境。
被充分地下水浸泡的道路,本就承載力弱,載著沉重財物的車子碾壓上去會形成沉重的車轍。
如果再遇上雨雪,整支隊伍更是將會陷入地獄般的困境。
到時候,他們這些人願意拿命去保的財物,又能帶走多少呢?
裴元想著,立刻明白了知為道人那句,「今日行難,卻不知明日更難」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如果知為道人說的是什麼玄虛的東西,那裴元可能只是將信將疑。
但是知為道人看天象的能耐,裴元可是見識過的。
裴元喉頭動了幾下,臉色難看的正色問道,「道長有幾分把握?」
知為道人捻須搖頭,「不好說。」
裴元又追問道,「那這雨雪之兆,是雨還是雪?」
知為道人又捻須搖頭,「說不好。」
裴元大約有些明白了,估計知為道人只能提示到這個份上了。
原因無非有二。
一個原因是。
知為道人確實不能準確預判未來幾天的天氣。
另一個原因是。
自己一路上的表現略為生猛,讓知為道人在不能準確預判的前提下,不敢瞎說。
以裴元對知為道人的了解,假如知為道人心裡有底的話,估計早就說出來裝逼了。
裴元想了想又問道,「那道長還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知為道人看著裴元,認真的說道,「後日更難,大後日難上加難。」
靠!
裴元的心情大壞。
雖然知為道人沒能給出明確答案,但光是眼前的預兆,已經足夠讓裴元頭疼了。
若是對這事不聞不問,那後面的問題可就大了。
除了惡劣的天氣,那個綽號「小武松」的流賊,也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明明只是一介草寇流匪,他卻像是狡猾的狐狸、耐心的狼。
在兩波伏兵吃了虧之後,「小武松」立刻放棄了強打的念頭,默默的在一旁觀察著這支隊伍。
他仔細的看著,耐心的等著。
當發現了那深深的車轍印,就迅速採取行動,破壞道路、挖掘溝壑,阻攔隊伍的行進。
想到要在惡劣的天氣下,面對這樣的敵人,裴元已經心有退意。
裴元心中有事,也顧不上安頓徐豐的那些選鋒家丁了。
他找到候慶,對他說道,「這二十來個是徐豐借給我的選鋒家丁,暫時由你帶著他們。對了,把醍醐和尚和淨心寺的那幾個野和尚也一塊算上。你們臨時給我充當親衛。」
候慶聽了立刻應下。
裴元把人留下,馬不停蹄的去見谷大用和蕭韺。
因為隊伍停在半路,谷大用和蕭韺都在道旁說話,徐豐也在一旁陪著。
裴元離得漸近,腳步就慢了下來。
谷大用和蕭韺會意,找了個藉口把徐豐打發走了。
等裴元到了跟前,蕭韺見他臉色不好,就主動問道,「怎麼了?」
裴元也不遮掩,直接把知為道人的話對兩人說了。
兩人聽了都勃然變色。
谷大用追問道,「那道人修為如何?」
裴元見過知為道人的手段,生怕兩人不夠重視,便道,「乃是天應宮的高士,修為深不可測。」
谷大用連忙又追問道,「可否請道長驅雲去雨?」
裴元一愣,接著只能答道,「恐怕不行。」
蕭韺顯然也知道點佛道的套路,在旁主動道,「我們可以加錢。」
裴元委婉道,「不是錢的事兒。」
想著知為道人暗示惡劣天氣要持續好幾天的事情,又道,「這次可能是很大範圍的雨雪,不是能夠輕易禳災的。」
兩人都慌得面如土色,「這該如何是好。」
他們都出京有些日子了,沒少在外風餐露宿,自然是見識過冬日雨雪的厲害。
裴元對這個的印象更加深刻。
他當初在南直隸的時候,因為被朝廷算計,沿途無處投宿,剛好就趕上了下雨。
當時天氣極為嚴寒,更糟糕的是,裴元他們還剛好沒有帶雨具,冰冷的雨水沖刷在身上,一點點的帶走身上的熱量。
那侵襲的寒意簡直冷到了人的骨髓里。
要不是裴元和岳清風聯手,強勢的殺進驛站,恐嚇了王敞,那一晚,他們幾個說不定就要直接報銷了。
就算如此,事後也幾乎人人大病一場。
裴元沉聲道,「只能就近避入陽穀城了,不然死路一條。」
這會兒也顧不上什麼會被賊軍圍城了。
裴元和蕭韺還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危急關頭的備用方案。
谷大用渾然不覺,已經開始思考這計劃的可行性了,「陽穀這地方我之前沒有來過,你們可知道這裡離陽穀縣城還有多遠?」
兩人都搖頭。
蕭韺道,「讓人出去抓個當地人問問吧。」
裴元主動道,「我親自去。」
又對蕭韺和谷大用建議,「還是要做好多手準備,最好是儘快把隊伍重新編組起來。」
蕭韺知道現在可不是扯皮的時候,乾脆的應道,「我省得。」
裴元也不浪費時間,商議完就回去尋了自己的馬騎上,然後去和停馬在不遠處的丁鴻匯合。
丁鴻他們這些徐州騎這些天頗為狼狽,為了保住那點收穫不至露財,整天起早貪黑的,生怕和其他弟兄們有過多接觸。
行軍本就是辛苦活,這樣一來,折騰的更加疲累了。
儘管丁鴻時常趁著探路,帶著他們在外面補個覺,但是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此時見到裴元過來,那些徐州騎總算是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樣,上來紛紛吐苦水。
裴元聽了,平靜道,「怎麼?得了錢財,反倒成了負擔?」
丁鴻現在已經很自覺的站在了裴元的立場。
「倒也不是,只是不好面對其他弟兄們啊。再說,拿錢的就我們這些,沒拿錢的人可太多了。」
「就算有千戶護著,可千戶也沒法一直護著他們啊。」
裴元想了想,說道,「簡單,若是有信得過我的,可以把錢財裝箱放到我的隊伍中,由我的人替他們保管,等到雙方分別的時候,再還給你們。」
說完,裴元還強調了一下,「當初分錢的時候,那麼多錢財我都不放在心上,總不能惦記他們這一絲半點吧。」
丁鴻立刻把裴元的話,和那些徐州騎兵們說了。
那些徐州騎兵們開始還有些猶豫,等把話聽完,又覺得很有道理。
紛紛表示願意把錢財寄放在裴千戶那裡。
裴元解決完這個小麻煩,隨即對丁鴻說了出去抓探子的事情。
丁鴻這幾日經常探路,也大約找出了點規律。
他當即說道,「這附近有一片丘陵,那裡山上有好大一片松林。我之前曾見過有樵夫、獵人出沒,可以去那裡看看。」
裴元聽了,便由丁鴻帶路,去尋那松林。
到了地方,丁鴻心細的沒敢亂闖,只在丘陵下的要道守著。
或許是這些人的運氣不錯,過了沒多久,就抓到了一個下山來的獵人。
丁鴻將那獵人擒來,裴元仔細打量了一陣,見確實是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便向他詢問附近的地理情況。
那獵人似乎對官兵很是畏懼,說話顛三倒四,含糊其辭。
裴元不耐煩的對他呵斥道,「沒人想貪圖你家的財物,你可知道陽穀縣在哪?我們要去陽穀縣。」
或許聽到不惦記他的家底,那獵人的口齒總算清楚了點,指著一個方向比比劃劃的說了一陣。
裴元按照獵人所說,自己用石子在地上簡單的畫了個地圖,比照著問了問,總算弄清楚了陽穀縣的位置。
好不容易抓到個熟悉地理本地人,裴元也不肯輕易放人。
他將石子一扔,說道,「帶走。」
見那獵人恐懼更甚,裴元對他安慰道,「放心,等我們進了陽穀縣就放你離開,到時候還會給你一筆賞錢。」
說著,示意丁鴻。
丁鴻立刻不容置疑的將那獵人拿了,扔到馬背上。
回去之後,隊伍重新糾正了方向,轉而先向陽穀縣進發。
或許是臨時換路的原因,這一路竟然走的很是順暢,再也沒見什麼溝壑之類。
晚上碰面的時候,三人一致分析認為,可能是他們放棄北上,讓那個「小武松」失算了。
雖然明知道拖延的更久,只會讓那個「小武松」準備的更加充足,破壞更多的北上道路,可眼下,也只能苦中作樂了。
晚上紮營,第二天早起。
而且幸運的是,知為道人的預言沒有應驗,天空雖然陰沉,但是並沒有雨雪。
隊伍又按照那獵人的指點行路,這次後營還沒完全開拔,走在前面的徐州騎兵就急匆匆的回報,前面的道路又被截斷了。
而且道路上的溝壑極深,光是肉眼可見,就一連有多處。
谷大用茫然的問道,「昨天不是說咱們轉道陽穀出乎了那個『小武松』的預料嗎?怎麼前面的路又被破壞了?」
裴元聽著,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難看起來,他在口裡喃喃道,「小武松、小武松……」
同樣是《水滸傳》書友的蕭韺也反應了過來,脫口而出道,「那個小武松可能就是陽穀人!」
裴元也已經有了相同的判斷。
水滸傳膾炙人口,到處都有傳播。
對於故事場景之一的陽穀來說,是更是容易引起草莽共鳴的。
所以流竄到巨野附近的那支賊匪頭子叫小武松,就很有指向性。
裴元飛快的下著命令,「讓陳頭鐵立刻審問那個獵人,讓丁鴻趕緊往回走,去看看我們昨天來的路。」
谷大用和蕭韺都意識到了裴元後半句話的意思,一個個臉上都露出了懼色。
如果、如果……
沒花多長時間,眾人心中沒敢說出來的如果,就得到了證實。
後面的道路,果然已經被截斷了。
丁鴻不死心的從溝壑爬過去,再往後找,還被持弓的大群流匪險些射中。
聽到這裡,蕭韺怒道,「他們還敢出來!」
裴元沉聲道,「本來不敢的,現在有溝壑阻攔,又有弓箭在手,他們只是阻攔我們輕易撤走,也不需要硬拼,現在還怕什麼?」
蕭韺頓時有些急了,「這可如何是好?」
裴元的心也有些亂。
他又催促道,「陳頭鐵呢?審完了沒有?」
裴元剛發完話,就見陳頭鐵急匆匆的進來,對裴元說道,「千戶,不好了!」
裴元喝道,「說!」
陳頭鐵答道,「根據卑職審問所得,那個『大老虎』和『滿天星』已經全速在向這邊趕來。那個獵人探子聽到的消息是,兩個大頭領讓『小武松』至少要把我們拖住兩天。」
三人同時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蕭韺色變道,「也就是說『大老虎』和『滿天星』的主力,離這裡也就是兩天的路程了?」
裴元的臉色也很難看,他更正道,「人是昨天抓來的,現在只剩下一天了。」
蕭韺頓時六神無主的看著空洞的前方。
至少兩萬人的流寇主力!
一天時間!
別說是重新找到道路前往陽穀縣了,恐怕就連眼前被截斷的道路都來不及填平。
谷大用最是慌亂,不停的說著,「現在該如何是好,現在該如何是好?」
越是危難時間,裴元反倒越冷靜了。
他簡單想了想,果斷道,「走!不能在這裡等死了!」
谷大用幾乎是失態的嚷道,「錢呢?咱們的錢呢?!」
裴元直接無視了谷大用,他緊急的回了自己隊伍那邊,告訴了手下人做好拋棄輜重,直接撤離的準備。
聽到裴元說的這麼緊急,眾人都略有些緊張。
好在他們沒在裴元臉上看到太過慌亂的神色,終究還是暫且穩住了軍心。
裴元來到了存放自己財物的銀箱那裡,親自打開,露出了一錠錠的白銀。
他默默看了一會兒,又仰頭望天。
臉上的神色慢慢冷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