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何以教我

  第214章 何以教我

  裴元終於等到了寧王那邊的消息,總算是鬆了口氣。

  現在的局面,雖然是他一力促成的。

  但是當大勢形成之後,已經勢不可擋,不是他能隨便插手的了。

  裴元之前就打定主意,要是在霸州軍北去之前,得不到寧王那邊的消息,就果斷地放棄掉這些利益。

  現在韓千戶傳來的消息正是時候。

  裴元精神一振,繼續詢問道,「還有別的事情嗎?」

  宋春娘道,「韓千戶說,計劃一切順利,別的沒提。」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裴元,口中似笑非笑道,「莫非是你們在汊河集做的什麼大事?」

  裴元一到淮安就四處尋找集市,到了汊河集之後,更是分外用心。

  適逢其會的宋春娘,也被裴元用來打聽情報。

  韓千戶手中那張記載著倉庫位置的地圖,都有宋春娘出的一份力。

  其後裴元雖然離開了汊河集,但是上次他讓宋春娘去尋韓千戶的時候,說了一嘴,提示她可以去汊河集那邊找找。

  而宋春娘到了汊河集後,果不其然,就被韓千戶的人找了上來。

  然後等到霸州叛軍南下以後,韓千戶就忽然調撥了大量精銳的兵士,進駐到了岔河鎮上。

  僅僅是將這些事情前後關聯,宋春娘就不難猜到是怎麼回事。

  裴元和韓千戶一定是在打汊河集那些商人的主意,而且必然是那些大豆商人!

  裴元看了看宋春娘那表情,也知道八成瞞不住她了。

  就算沒有後續那些事情,只要汊河集貨物價格暴跌暴漲的風波傳出去,宋春娘肯定就能猜到。

  裴元想了想,有心給她透漏點什麼,讓她知道輕重。

  但猶豫了半天,還是覺得這裡面的利害牽扯太大,便警告道,「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宋春娘沒得到答案,以為裴元又像以往那樣將她排斥在秘密之外,有些不樂的哦了一聲。

  裴元心念動了動,便道,「之前在三元宮的時候,用了你家長風鏢局的名頭,我也不知道玉真子事後會怎麼想,這終究是樁隱患。」

  「現在世道不安寧,我也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稍後我會給你一封信,你找人送回去。你的那些師兄弟就編入錦衣衛中,跟著你做事吧。至於宋總鏢頭,我可以在京中找個清閒寺廟安置他。」

  裴元說的具體了點,「給他個小旗官,就比照程雷響的老爹那樣,你看如何?要是他不願意給朝廷的人做事,那也罷了,就算他入京養老,以伱的收入,也足夠照料他了。」

  被朝廷招安的人中,程知虎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今不但在智化寺被當大爺一樣伺候著,連兒子程雷響都更進一步做了總旗。

  這些可是宋春娘身邊耳熟能詳的事情。

  就算宋總鏢頭顧及江湖義氣,不願意做朝廷鷹犬,以宋春娘的薪俸和賞賜也足夠替他養老的。

  宋春娘聽了心中歡喜,還不等她表達謝意。

  裴元已經將她拎著衣領拽到了身前。

  宋春娘想起裴元之前差點弄死她的那幾次,不由恐懼的下意識打了個哆嗦。

  裴元低聲警告道,「汊河集那邊的事情,事關天下安危,千萬,千萬不要多事。」

  宋春娘聽了有些委屈,「我本來也沒打算怎麼樣嘛。」

  而且她屬實有些不解,汊河集那邊不就是些商貿往來嗎,怎麼還牽扯到天下安危了?

  有沒有那麼誇張啊。

  裴元威脅完宋春娘,也覺得這件事辦的有點過火了。

  就這麼僵硬的氣氛,一會兒怎麼按著鐵子辦?

  裴元只能將宋春娘放下,然後詢問道,「還有別的事?」

  宋春娘道,「沒、沒了。」

  語氣間的生疏與警惕,確實不利於接下來的發揮了。

  裴元只得道,「好,你且在這裡留一日,等我把事情辦完,你正好回去傳話。」

  宋春娘想想韓千戶確實沒有讓她儘快趕回去復命,便低眉道,「卑職聽命。」

  等宋春娘出門,裴元嘆了口氣,看來只好稍後再找機會了。

  想著還有正事,裴元便起身,去尋劉六。

  他剛從劉六這裡離開不久,這會兒忽然回來,頓時讓劉六驚訝不已。

  這劉六雖然是劉七的哥哥,但是他性格不如弟弟強勢,軍中的大事雖然是到他面前商量著來,但是一般起一錘定音作用的還是劉七。

  劉六見到裴元去而復還,不由納悶道,「裴賢弟這是落了什麼東西,還是忘了什麼事情?」

  裴元笑了笑,「沒別的事情,特意來找六哥飲酒。」

  霸州軍之前在豐、沛之間狼狽了一陣,別說是酒了,就連肉都吃的不多。

  裴元還記得,當初剛到劉六、劉七軍中的時候,頭天晚上的洗塵宴還有肉丸子吃,第二天就開始吃打了雞蛋的麵糊糊了。

  這次宿遷舉城而降,不少商戶在全然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進城的霸州軍洗劫了。

  很是得到了一批酒肉。

  這麼有本事的裴賢弟要來喝酒,劉六自然不能小氣。

  於是劉六又把劉七、趙燧叫來陪客。

  這兩人也都有自己的營區和占領範圍,自然是不缺這頓酒肉的,但是聽說是宴請裴元,都很給面子的又趕了回來。

  劉七一來就向裴元抱怨道,「兄弟想要六哥請客,那就早說啊,我們都回營地這么半天了,又得巴巴的趕回來。」

  裴元見趙燧也進院了,便故意長嘆一聲,說道,「有點心事,正想著六哥共謀一醉,沒想到卻驚動了你們兩位。」

  劉七心直口快道,「兄弟有什麼心事,儘管說來聽聽,若是我們霸州軍能做到了,我劉七絕對沒有二話。」

  趙燧聞言,怕劉七許的太乾脆了,便在旁笑著接話,「是啊,裴賢弟先說來聽聽嘛。」

  裴元似是猶豫了一下,終究搖頭,對兩人道,「罷了,喝酒!」

  兩人都是見慣了世情的江湖漢子,都相視一笑。

  這種找人喝酒解惱的事情,縱是裴賢弟現在不說,等會兒幾杯下肚,想必也要道出真情的。

  兩人都道,「那就休理會那些煩心事,先一醉方休。」

  劉六已經讓人整治好了酒席,又讓人將大酒罈擺了幾個在堂前,找了貌美丫鬟,專司篩酒。

  等到幾隻大杯里篩滿了酒,劉七便先飲了一口解饞,隨後才掩飾般的招呼眾人共飲。

  一來二去的,酒勸了幾輪,裴元也有些微醺。

  於是便雙目微眯,吁著酒氣,閉口不言。

  劉家兄弟和趙燧見裴元都開始前搖了,知道接下來便該是吐露酒話的時候了。

  便都不急不慌的等著。

  裴元讀條了一會兒,便借醉開口道,「實不相瞞,我這次過來找六哥,其實是為了一件要事。」

  劉六作為當事人,主動拍胸脯道,「兄弟儘管說出來,剛才老七的話,就是我的意思。你對我們霸州軍可謂仁至義盡,我們難道是不分好歹的麼?」

  裴元聽了這話,看了劉七一眼,再次舉杯道,「我敬七哥。」

  趙燧見狀笑道,「我也是這般意思,何不一起敬我?」

  他對裴元這個錦衣衛雖然有些疑慮,但是剛才劉六有句話,確實沒說錯啊。

  別的不說,這裴元確實是對霸州軍仁至義盡了。

  特別是在趙燧眼中,恐怕光是裴元給了他們一張相對完整的天下形勢圖,就對他們的幫助無可估量了。

  何況還又是送糧、又是送鹽、又是幫著制定戰略、又是幫著拉扯官軍的防線。

  就算裴元打了那兩淮鹽運分司食鹽的主意,可是那又怎麼樣?

  天下間又有哪個大膽的商人,敢跑來和霸州軍做這食鹽生意?

  若是得不到遠方的物資,光靠沿路搶奪,肯定會有陷入困境的時候。

  霸州軍再是了得,能搶來松江的棉布嗎?能搶來蘇州的糧食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裴元幫著霸州軍把食鹽變現,不但不算是霸州軍對裴元的回報,反倒是霸州軍這邊欠的人情更多些。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裴元提出一些不違背江湖道義的要求,別說是劉六劉七這等豪爽的人物了,就連趙燧都覺得,說什麼都得幫裴兄弟把這事兒辦了。

  裴元聽了趙燧此言,也頗為感動,又向他舉杯,「那我也敬趙副帥。」

  三人同時滿飲罷,隨即便都看著裴元,想聽聽裴元所為何事。

  就聽裴元道,「本來是有一事的,見到各位兄弟如此義氣,變成了兩事。」

  三人聽了哈哈大笑,都道儘管說來。

  裴元便說出了第一事,「各位兄弟應該都知道,我這次到霸州軍是為何而來。」

  三人聽了都愣了愣,是啊,裴元是為何而來?

  怎麼感覺裴元就是為他們霸州軍來的呢?這裴兄弟為了霸州軍,可真是操碎了心啊。

  就在帶有幾分酒意的劉六、劉七,往裴兄弟是不是要來入伙開始發散思維的時候,倒是趙燧想起了裴元本來的目的,「你是為了寧王而來?」

  接著反應過來,「兄弟是為了寧王的事情發愁吧?」

  裴元嘆了口氣,「正是如此。」

  「這……」醒悟過來的劉六、劉七也都跟著犯了難。

  別說他們這會兒根本沒有投靠別人的意思,就算有那個意思,寧王那邊也不是首選啊。

  那天裴兄弟說的很明白了,江西那個地方雖然有鎖鑰山河,但是贛江從中貫穿,想要防守,必須要同時守住水陸兩個口子。

  可是江西的人口資源又不足以支撐水陸兩個戰線,在那裡造反割據,根本就沒有前途。

  劉六劉七是粗豪性子,大話剛說出口沒多久,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於是都看向趙燧。

  趙燧聞言,也不遮掩,直接向裴元說道,「裴兄弟這是難為我們啊,要是我們兄弟,是幾個落魄的江湖漢子,我們就是為你兩肋插刀也絕無二話。可是霸州軍還有上上下下十多萬人,哪能由得我們來做人情?」

  裴元笑道,「自然不會為難兄弟們。」

  趙燧聽了微微鬆了口氣,抬手道,「願聞其詳。」

  裴元便說道,「江西那邊給我傳了信,說是寧王素來敬仰幾位英雄好漢,若是因為他德行不夠,不能讓幾位去投,他也絕無怨言。」

  「只不過有一件事,若是能辦成了,對雙方都有好處,讓幾位大帥考慮考慮。」

  趙燧聞言便道,「裴賢弟先說說看。」

  裴元便道,「各位兄弟幾次攻入山東,想必也知道德王朱見潾。那朱見潾是英宗朱祁鎮的第二子,封地在濟南府的歷城。他的勢力極為龐大,偏又對天子一脈忠心耿耿。」

  「於是寧王和這德王便有些齷齪。寧王的意思是,假如霸州軍能夠打出『清君側,扶賢王』的口號,揚言擁立德王朱見潾為帝,那麼就算小弟這番沒有白忙。」

  劉六劉七聽了臉上都微微皺眉。

  劉七忍不住道,「我們霸州百姓,正是因為朱明暴虐,這才起事造反。如何又要扶立什麼德王?」

  裴元解釋道,「只是口頭上的。」

  劉七皺眉道,「那也不好,這讓我怎麼給底下弟兄們交代?」

  他有句話不好說的太明白。

  不少豪強願意跟著他造反,固然有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因素,但是也有些人,是看到霸州軍勢大,手握十多萬能打的兵馬,確實有改朝換代的基礎了,希冀博一個從龍之功的。

  你都要去扶保德王了,那我們還跟著你幹嘛?

  扶保德王,我們自己不會扶保德王嗎?

  再說,要是去扶保德王,我們何不斬了你的人頭獻上,去扶保天子?

  倒是趙燧琢磨了一會兒,對劉七道,「七哥稍安勿躁,待我詳細問問。」

  等劉七不說話了,趙燧才對裴元道,「若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寧王的反間計吧,想要趁機離間德藩和天子的關係。」

  裴元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寧王只是希望給當朝天子找點麻煩,這件事其實和各位要做的事情並不衝突。各位名義上雖然吃虧,但是卻能得到實際的好處。」

  趙燧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只怕失了名分,我們霸州軍也沒法服眾了。底下人若是起了游疑,說不定霸州軍頃刻就會覆滅。裴賢弟是聰明人,不知道何以教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