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裴元的一根毛

  第207章 裴元的一根毛

  裴元看著齊彥名離去的身影,一時哭笑不得。

  再瞧一眼焦芳那孫女,確實是一枚清秀可口的小果子。

  接著,想起那一心認為焦芳是奸臣,要殺他全家的趙燧,裴元不由搖頭嘆息了起來。

  趙燧啊趙燧……

  趙燧這個傢伙就像是異數一樣突然出現,讓霸州叛軍這些暴動的百姓,有了理想和主張。

  他們有了忠奸正邪的概念,也有了對未來的暢想。

  他們開始用樸素的觀念來甄別,殺死名聲惡劣的貪官污吏,將名聲好的官員和士大夫在戰場直接釋放。

  然而慘烈的是,趙燧竟然對當今天子也有著幻想。

  認為只要有此番作為,能夠讓天子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從而奮發振作,殺掉奸臣,選用賢良,讓天下成為盛世。

  作為霸州叛軍中鼎鼎有名的大頭目,他居然還向天子如此上書。

  ——「現在群奸在朝,舞弄神器,擾亂海內,誅殺諫臣,屏棄元老。舉措如此,沒有不亡國的。請求陛下能英明決斷,將群奸的腦袋砍下示眾,以謝天下。然後,可馬上砍下臣的腦袋示眾,以謝群奸。」

  當趙燧挖了焦芳家的祖墳,給木人套上焦芳的衣冠,哈哈笑著,大叫著要為天子除賊的時候,他根本沒意識到一件事。

  在這個世上,天真,有多麼的慘烈。

  等到霸州叛軍大敗崩潰之後,被人抓獲的趙燧,也迎來了心中那道白月光的審判。

  聖天子下令,將趙燧的人皮扒下,製成了自己的馬鞍……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

  正是因為不再天真,所以裴元面對當今的天下局勢,有著近乎病態的清醒認知。

  他知道這個時代需要什麼,也知道這個時代需要改變什麼,以裴千戶的心智和才能,也有可能成為撼動歷史車輪的那根砥柱!

  然而,他不願意去冒險。

  如果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那麼哪怕只是苟活著,裴元也不想成為那個殉道的代價。

  想著那天真慘烈的趙燧,裴元忽的想起了那個消失了的楊朱學派,想起了那句倔強的「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為。」

  但,這有什麼錯呢?

  當裴元拿出霸州刀要誅殺奸佞,為大明殉道的時候,最終會失去的,真的只是一毛嗎?

  如果評價者是天下人。

  那麼或許在天下人眼中,裴元的人皮就是那個一毛。

  如果評價者是裴元自己。

  那他不肯拔一毛,別人又有什麼理由來指摘呢?

  什麼是天下,天下無非就是無數個你我罷了。

  裴元不覺得自己高尚,大抵也覺得這個天下未必高尚。

  如果最後一定要背負起什麼,那麼裴元的選擇,也絕對不是拯救什麼天子,改變什麼宿命。而是願意以一人之天下,和大明這個透不過氣世道碰一碰。

  裴元把心中的感嘆一收,再次認真打量起了眼前的小美人。

  如今的焦芳作為政治鬥爭的失敗者,已經成為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奸賊。

  就連造反的霸州軍都跑去給他刨祖墳了,此人的名聲可想而知。

  只不過對於裴元這種在政治上沒實力的小垃圾來說,焦芳的虎皮,在關鍵時候,說不定能起到奇效。

  想到這裡,裴元默默的給這個小美人,標記了一個裴字。

  能有資格自稱是焦芳孫女的,想必就是那焦黃中的嫡女。

  那焦黃中雖然是個進士,也做到了翰林院編修,但是焦芳既然成為政治失敗者,焦黃中自然也就被看的一無是處,名聲更是狼藉不堪。

  他這個女兒雖說如今還是黃花閨女,但是被叛軍擄來這麼久了,除了裴元這個知道內情,並有機會吃過嘗過的人,別人誰能說得清楚。

  以這樣的情況,這焦家嫡女以後別說給裴元做妾了,恐怕焦家的人,還巴不得這小美人早些死了的好。

  不過只要這小美人在,裴元和焦家,就能牽上這個線。

  裴元打量著那焦芳的孫女,向她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美人抿著嘴,憤憤的盯著裴元不肯發一言。

  裴元這才想起來,霸州叛軍不但挖了人家的祖墳,還是把她搶來的罪魁禍首。

  自己被齊彥名這麼巴結,難免被她誤以為也是霸州叛軍的頭領。

  裴元見這小美人除了臉蛋被擦得乾淨,身上的衣服鬆弛邋遢,想來也是很久沒有洗沐了。

  如今亂軍這個條件,又天寒地凍,估計她也沒有把自己清理的太乾淨的意願。

  這讓裴元一時半會兒,沒了吃她的胃口。

  既然暫時不吃,自然也就不需要考慮她的心情了。

  再加上這會兒還在霸州叛軍中,裴元也懶得給她解釋了。

  裴元先是宣示了主權,「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

  不等那小美人答話,裴元又道,「有什麼想要的嗎?儘管說!」

  那小美人依舊不吭聲。

  裴元想著,之後在霸州叛軍中還有些日子要相處,可別被她半夜拿東西暗算了。

  於是故意湊到了那小美人耳邊,不等她躲閃,就道,「其實,我是個錦衣衛千戶。」

  說著,裴元把自己的象牙腰牌遞了過去。

  那小美人的目光落在那象牙腰牌上,看都沒細看,就挪開了目光。

  「喲。」裴元笑了,「想不到伱還是個有見識的。」

  「——但是不多。」他將那象牙腰牌上的文字展示了一下,「除了錦衣衛指揮使,鎮邪千戶所也可以有兩塊象牙牌的。」

  「當年李子龍案的時候,為了便於捉拿妖孽,天子特許鎮邪千戶所的正副千戶可以直入禁中的。時至今日,鎮邪千戶所仍舊有資格,申領象牙腰牌。」

  裴元說完,笑著將象牙腰牌收了起來,口中自顧自道,「相信了吧,這些叛賊水平最高的也不過是個秀才,哪能知道這些規矩?」

  那小美人雖然仍有疑惑,但是裴元錦衣衛千戶的身份還是給了她不小的衝擊。

  錦衣衛啊!

  那可是天子的鷹犬爪牙!

  出現在這裡,莫非是有什麼秘密的任務?

  她本已處在絕境之中,此刻見了裴元這救命稻草,哪還顧得上仔細分辨,直接就眼圈微紅的施了一禮,「民女焦氏見過千戶,還望千戶念在與家父同朝為官的份上,救救民女。」

  她的聲音抽抽噎噎,略有些沙啞。

  也不知道是原本就如此,還是臨時這般的。

  裴元也不理會那麼多,而是向她笑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你落入這樣的處境,你的父祖未必還會認你。與其被這些人得手,還不如以後就跟著我。雖說不敢保證你的錦衣玉食,但總能給你個安靜閒適的生活。」

  那小美人眼中剛亮起的光,立刻黯淡了下去。

  裴元用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笑道,「記住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或許是下巴揚起的緣故,小美人目中蓄著的眼淚,立刻流了下去。

  裴元想著這小美人父祖都是進士,也算是知書達理的姑娘,當下也不急於輕薄,轉而問起了別的事情,「霸州軍就要南下了,到時候兵荒馬亂的,你就跟在我身邊吧。你有什麼行李嗎,我可以讓人去給你取來。」

  那小美人搖頭,口中卻道,「他們從焦家取出的數車金珠,和那些數不清的鍛帛,不都是我的行李?我又能取來哪些?」

  小丫頭還怪牙尖嘴利的。

  裴元沒接這個話題。

  晚上的時候,小美人就留宿在裴元帳中。

  裴元還等著洗白白香噴噴再下手呢,自然沒多餘的心思。

  小美人緊張了半晚,見裴元甚是君子,心中不由生出許多好感。

  第二日一早,霸州軍便向南開拔。

  和裴元預料的一樣,這些散漫的亂軍根本沒有什麼秩序可言。

  有的營寨還在忙活著收拾物資,有的營寨已經提前搶先占了騾馬,開始南下了。

  有些頭目的家眷在軍令的催促下收拾不及,只能拋棄一些笨重的用品。另有一些一無所有的貧民,則瞅准機會四處搶奪著別人不要的東西,給自己積攢點微薄的家產。

  其間,還有數十個窮光蛋一樣的流寇,趁亂哄搶了趙燧麾下的一個頭目。

  裴元冷靜的看著,對此絲毫不關心。

  劉七過來裴元這裡打了個招呼。

  從劉七那裡,裴元得知趙燧和齊彥名打了一架,劉六也險些和齊彥名翻臉。

  劉七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裴元身後那小美人一眼。

  裴元難得的給齊彥名說了句好話,「齊大帥也是好心。如今霸州軍面臨的局面危如累卵,不能再因為一個女人離心離德了。我也是聽齊大帥說的在理,這才將他送來的美人收下。」

  劉七笑道,「我也覺得是這個理兒。」

  裴元微微鬆了口氣,這件事只要劉七認可,那就不用擔心會有人再來橫刀奪愛了。

  劉七說了句,「裴賢弟就和我的隊伍一起走吧,這樣有什麼事情,還能彼此照顧。」

  裴元還記得自己這「隱性人質」的身份,自然無法拒絕。

  霸州叛軍拔營的速度很慢。

  劉七親自坐陣,等到大多數人都開始向南移動了,才帶著裴元快速的向南進發。

  路上的時候,裴元得知擅作主張的齊彥名被留下做了斷後部隊。

  中途的時候,趙燧和劉六也率部趕了過來。

  兩人都匆匆來和劉七說了話,隨即便離開,回了自己的隊伍。

  遇見裴元時,這兩人神色間都略有些不自然,只不過都沒表露出來,仍舊是客氣的招呼了。

  經過徐州的時候,朝廷的兵馬幾乎都龜縮在城內,根本沒有出外迎敵的意思。

  裴元給劉七解釋道,「這是為了打消我們的疑慮,縱容我們南下。看來,陸完已經和徐州地方上協調好了。」

  劉七問道,「那我們要不要趁機攻擊他們一次,就算取不到戰果,也能嚇嚇他們。」

  裴元道,「意義不大,還不如外松內緊,裝作肆無忌憚南下的樣子,繼續迷惑他們。像陸完這等將才,不是單一的一兩條情報就能取信於他的,正需要這樣一連串的證據,堅定他的念頭。」

  劉七聽了也覺得不錯,當即便離開去安排。

  裴元所在的這支隊伍是霸州叛軍中的精銳,從徐州城的守軍面前大搖大擺的離開後,就在徐州城南不到十里的地方開始安營紮寨。

  裴元知道這八成是為後面的大軍準備的,當即也沒多問。

  這遷徙的一天,也徹底讓裴元見到了霸州叛軍的散漫,都快要月上中天了,居然還有隊伍才從後面慢慢的趕過來。

  離開徐州,南下了幾日後,四個頭目又湊到一塊了。

  前方他們的選擇,開始變多了。

  他們既可以前往邳州,又可以前往睢寧。

  這兩處地方離他們差不多遠,巧的是從邳州前往宿遷,和從睢寧前往宿遷,距離也大致差不多。

  在裴元擁有很大話語權的情況下,裴元當然是力勸眾人前往邳州。

  畢竟按照之前裴元的判斷,霸州叛軍在撤退的時候,有很大概率會走熟悉的路。

  現在設計的進攻路線,應該就是以後的撤退路線了。

  這樣的話,陸公公那邊的伏擊也就能更精準些。

  前往邳州的路上,裴元倒是有了個小驚喜,那就是迎來了另一個忠心小弟陳頭鐵。

  有程雷響的述說,陳頭鐵對裴元在叛軍中的地位,也大致有了概念。

  因此在遇見浩浩蕩蕩的霸州叛軍後,直接高呼著裴元的名字,很快就被人帶到了劉七的旁邊。

  裴元見了陳頭鐵,心中激動不已,連忙向他打聽各方的情報。

  但陳頭鐵知道的也不多。

  他奉命去見王敞,拿了公文,剛剛風塵僕僕的趕回淮安,就聽說了霸州叛軍分兵攻擊宿遷和沭陽的事情。

  陳頭鐵惦記著裴元當初的吩咐,立刻就讓人冒充南京兵部的人,將那公文展示給了淮安衛指揮使賀環看。

  賀環看完,簡直要氣炸了肺。

  他辛辛苦苦設計了這個謀劃,沒想到眼看就要成功了,竟然跳出來那麼多摘桃子的。

  偏偏對面人多勢眾,也都是手裡有兵的,賀環有脾氣還撒不得。

  於是賀環也只能將那瓜分稅銀的計劃,暫時先擱置了。

  這件事過了沒多久,程雷響就來了。

  程雷響任務繁多,也沒和陳頭鐵多細說,就讓他趕來裴元面前效力了。

  裴元聽完,卻鬆了口氣。

  只要那些稅銀不出問題,剩下的就都不是問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