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天外有天

  第196章 天外有天

  周朝和兩位千戶在得月樓外,目送著醉醺醺的裴元等人離開。

  周朝看著裴元的背影,久久沒有挪開目光。

  有個淮安衛千戶見周朝這般,主動詢問道,「周大哥和他聊得怎麼樣?」

  三人的關係平素就很親近,此刻周朝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聞言便感嘆道,「當初賀指揮使得知稅銀入境的盞茶時間,便想出了瓜分那八萬兩商稅的陽謀,令我驚為天人。如今我聽這裴元三言兩語間的籌劃,才知天外有天啊。」

  他回過神來,對兩人說道。「我要去見賀指揮使回話了,今晚多虧兩位兄弟陪我待客了。」

  兩個千戶笑道,「咱們不必說這個。」

  周朝一邊琢磨著裴元之後的幾個提議,一邊向城外淮安衛的大營行去。

  裴元等人離開後,則徑直回了淮安府衙。

  他們住的淮安府衙自從被當年的淮安侯華雲龍占據後,一直就是淮安衛的衙門。

  幾個側院規模不小,乃是駐紮親兵用的。

  裴元一行錦衣衛住在府衙的側院中,負責保護那些稅銀。

  隨行來的那些江湖人物,由侯慶幫著安排,住在了附近的客棧中。

  至於那些商人,得知入城後,要暫留在淮安等漕船暢通,都運著各自的貨物,暫時去了揚州商人在本地的行會借住。

  裴元的酒量普普,好在拼酒的階段,周朝一直在拉著裴元說話,其他人也識趣的沒過來攪和,因此喝的不算多。

  他向來不是什麼勤勉的性子,見幾個百戶都在,便將一應的事務都安排下去,自己回房休息。

  裴元住的乃是內跨院。

  回房之後,吹熄了燈,借著那點微醺的酒意,躺在床上。

  只是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直到四下寂靜,夜已深沉,仍舊沒有睡著。

  裴千戶又失眠了。

  他瞪大著眼睛,躺在床上看著房頂,慢慢的琢磨著霸州叛軍的事情。

  霸州叛軍頭目的核心訴求,不但要保命,還要保住那幾千的精銳騎兵。

  以裴元現在的能量,別說做不到一手遮天,就算真的把這些人從戰場上神不知鬼不覺的帶走,也沒有辦法養活這些人。

  哪怕把這次淮安炒貨的分紅,全扔進去也沒有可能。

  他們現在處於絕境,只需要讓他們有口飯吃,就感恩戴德。

  但是等到朝廷圍剿的大軍四散之後,難道還指望這些胯下有馬、手裡有刀的人,吃糠咽菜的活著?

  如果把這些霸州叛軍打散,融入千戶所北方局的體系呢?

  別說後續能不能保密的事情了,這些抱團的外來者,會像擴散的病毒一樣,侵蝕裴元本有的利益,消化裴元的權力空間。

  等到花光他所有的錢財,留下一片爛攤子,再揚長而去。

  裴元越想越是煩躁,正覺得不耐,忽然聽到門插響動。

  裴元心中一警,直接下意識的去摸放在枕邊的霸州刀。

  正撬門的那人聽到裡面有動靜,想起了被爆頭的玉真子,心中後怕一陣,輕輕的咳了一聲。

  裴元聽著是宋春娘的聲音,不由納悶,她又來幹嘛?

  難道不想給韓千戶留了?

  但這可是自己戒色的第三天,而且霸州叛軍的事情還未解決,吾劍尚利,豈能懶於進取?

  裴千戶正內心掙扎著,門栓已經被撥開。

  宋春娘壓低聲音道,「我進來啦。」

  聽見門內沒有回應,宋春娘四下打量了下,見周圍靜寂一片,小心地把門打開個縫,鑽了進來。

  裴元確定了是宋春娘,這才把霸州刀放回原處,沒好氣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宋春娘沒有回答,而是有些奇怪,「怎麼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裴元重新目光空洞的注視著房頂,「睡不著。」

  宋春娘到了床邊,把裴元推了推,「太冷了,給我點空。」

  裴元目光仍舊放空的看著房頂,身子往裡挪了挪。

  宋春娘坐在床邊,去了鞋襪,趕緊鑽進了現成的熱被窩,而且一點也不客氣的湊在裴元身上取暖。

  被宋春娘那冰冰涼涼的小腳貼著小腿蹭著,裴元忍不住嘶了一聲,「你想凍死我啊!」

  宋春娘也不吭聲,緩了一陣,等到身上暖和了,才興師問罪道,「伱今天是怎麼了?故意針對我是不是?」

  「什麼?」裴元被拉回思緒,莫名其妙的看著宋春娘。

  宋春娘怒道,「為什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我下不來台?」

  裴元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白天那會兒的事情。

  裴元因為意識到形勢的緊迫,生怕沉迷女色,會影響自己拔劍的速度,所以趕緊把宋春娘攆到一邊去了。

  結果沒考慮到宋春娘的情緒,就這麼得罪了她。

  只是裴元該怎麼解釋呢?

  見裴元沒吭聲,宋春娘又質問道,「還有今晚,淮安衛的人請客,咱們這邊百戶、總旗都去飲酒了,為何獨獨沒有叫我?」

  裴元沒好氣道,「你喝什麼酒?」

  倒不是宋春娘不能飲酒,他們幾個私下喝過幾次,宋春娘的酒量可比裴元強多了。

  主要是軍中漢子在一起,難免粗魯,將她帶去,未必是什麼好事。

  宋春娘立刻有些氣憤的說道,「我怎麼不能喝了?」

  見裴元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終究是摩挲著裴元幽怨道,「你知道這讓底下人怎麼看?」

  裴元這才反應過來。

  原來是宋小妹感受到職場危機了啊。

  仔細想想,好像確實如此。

  原本宋春娘故意碰瓷裴元,在程雷響等人面前混的遊刃有餘,如今裴元態度的突然改變,難免會讓底下人有超出預期的解讀。

  之前她所享受的那些高看一眼,這會兒就開始反噬了。

  裴元對這倒霉蛋的遭遇暗笑,並且絲毫沒有同情她的意思。

  之前看她在程雷響和陳頭鐵等人面前橫跳的時候,裴元就覺得有點冤。

  這還沒吃到狐狸呢,就惹得一身騷。

  可是,這種事要解釋的話,也很尷尬。

  因為如果說自己真的還沒幹過,其他人不會覺得是自己尊重職場,而是會默認為,是因為你不行……

  裴元倒是也嘗試過,找機會把好鐵子直接拿下。

  可是鐵子現在對韓千戶所圖甚大,態度也比較堅決。

  而裴元也有些自己的想法,這種時候自己人搞自己人,很容易因小失大。

  所以裴元對宋春娘的遭遇,不但沒有同情,甚至有些暗爽。

  男子漢大丈夫,與其糾纏在這些情情愛愛的事情上,還不如做一套數學題。

  裴元懶得搭理宋春娘,甚至有翻個身把被子捲起來的念頭。

  宋春娘見裴元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光滑的小腳繼續盤著裴元的小腿摩挲。

  「你說,你是怎麼想的?」

  裴元一臉正色的悠悠道,「我在想天下大勢,民生疾苦。」

  「呵。」宋春娘一直以來,就對裴元這時不時假正經的樣子有些不爽。

  冰涼的小手,也慢慢滑了過去。

  裴元:「……」

  今天可是戒色的第三天啊!

  裴元感覺自己的一身正氣,正在承受極限施壓。

  他鬼使神差的問了句,「今天行嗎?」

  宋春娘正側躺著看裴元,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果然如此的笑意,只不過她的回答依舊果斷,「不行!」

  手上還不輕不重的掐了下。

  裴元又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已經算是早春的時候了,空氣還很冷。

  裴元感覺,這麼下去,早上可能會肚子疼。

  側躺看著裴元的宋春娘,輕聲道,「你再說一遍,你在想什麼?」

  裴元雖然被拿捏了軟肋,關鍵時候還是很硬氣的,「我在想霸州叛軍的事情。」

  宋春娘無語,覺得裴元是在敷衍自己,質問道,「霸州叛軍和你有什麼關係?」

  裴元冷哼,雙手迭著枕在腦後,「關係可大了,說給你,你也不懂。」

  宋春娘沒有輕信裴元的倔強,手上的速度稍微快了幾分,過了一會兒,很有信心的說道,「你現在肯定沒在想霸州叛軍的事情。」

  裴元覺得這妮子低估了男人的事業心。

  他交迭枕在腦後的雙手慢慢鬆開,左側的胳膊正好搭在宋春娘肩上。

  宋春娘識趣的湊在裴元身前,腦袋從枕頭挪到了裴元的肩窩。

  裴元也沒吭聲,左手慢慢的搭在宋春娘身上,用手輕摸了下。

  裴元記得,宋春娘為了行動方便,之前一直是有纏著裹胸的。

  上次被寒雨淋的那回,宋春娘換衣服的時候,就被裴元一不小心瞧見過。

  平時她都習慣性的穿著錦衣衛的棉甲,裴元也無從判斷。

  只不過這會兒裴元卻能感受到,衣服里應該是沒有。

  那麼,是她換了身衣服才來的,或者是本就穿著臨睡的輕便衣衫?

  難怪她鑽進來的時候,身體涼的厲害。

  屋裡黑乎乎的,裴元知道細看也沒意義,索性沒多費事。

  無論這兩個答案中的哪一個,好像都意味著同樣的事情。

  這和裴元上一次的推斷,有些不謀而合。

  曾經占領過的領地,會得到某種程度的默許。

  裴元的手大膽的再次放了回去,慢慢的揉摸著。

  他沒說話,宋春娘也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宋春娘又問道,「你還在想霸州叛軍嗎?」

  裴元頓了一會兒,答道,「想。」

  意識到自己的遲鈍後,裴元的手情不自禁攥緊,女色果然影響了自己拔劍的速度啊。

  宋春娘吃痛,也沒慣著裴元,手指快速而靈活的絞動著。

  嘴裡繼續追問,「還在想霸州叛軍?」

  裴元也沒指望宋春娘能理解自己想法,答道,「他們有至少三千以上的騎兵精銳,而且是經歷了一年以上的轉戰,和各地的兵馬都有過交手,這樣的一支兵馬有誰不想?」

  宋春娘見裴元還真是在想霸州叛軍,有些無語的放慢速度,和風細雨起來。

  「你一個錦衣衛千戶,也不過是區區正五品的官兒,那霸州叛軍經歷了那麼多戰鬥,都沒有輕易折服,你拿什麼去打他們的主意?」

  裴元還真有點把握收服這支叛軍,只是之後的事情讓他完全吃不准。

  這支兵馬雖然有用,但是有可能成為拖垮他的負資產。

  或許是這會兒被宋春娘搞得全無戒備,或許是腦子確實有些不靈活,裴元隨口說出了點心裡的想法,「也不是不能弄到手,就是代價有點大。」

  宋春娘想了想,問道,「你就是在為這個煩心?」

  裴元含糊的答道,「算是吧。」

  宋春娘有些煩躁了。

  她的情緒一點點滑落,打算快速解決掉裴元早點回去休息。

  這一下裴元卻有些受不了了,趕緊阻止她,「停!」

  宋春娘輕笑了一聲,湊到裴元耳邊,低聲說道,「剛才不好嗎?」

  裴元自然知道這傢伙是故意的。

  他只能尷尬道,「有的時候,不那麼好,可能會更好一些。」

  宋春娘笑了笑,稍微放慢了節奏,「是這樣嗎?」

  裴元卻沒有答話。

  宋春娘再次抬起頭來看裴元,卻見裴元正看著房頂,慢慢的重複剛才那句話,「不那麼好,可能會更好一些……」

  「不那麼好……」

  宋春娘不知道裴元又在想什麼,不過這樣的無視,又讓她有些不爽。

  她沒有理由總是遷就裴元。

  正纏著裴元的腿慢慢收緊,手上的動作也變快了些許。

  只不過這次裴元竟然比之前表現的還要硬氣,他原本無神盯著屋頂的雙眼,開始靈動起來,似乎在快速地思考著什麼。

  宋春娘努力了一會兒,見沒有成果,好奇的湊近裴元問道,「這次又在想什麼?」

  裴元的聲音吐字很清晰的答道,「還是霸州叛軍的事情。」

  宋春娘有些疑惑,「你不是說,拿他們沒有辦法嗎?」

  裴元扭頭看向宋春娘,兩人枕在同一個枕頭上,四目相對。

  宋春娘手裡還有活兒,目目相視下有些尷尬。

  然而裴元卻沒在意這些,而是說道,「剛才我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就算我不能徹底的收服霸州叛軍,也不意味著我不能從他們身上榨取價值。」

  宋春娘的手溫柔的慢慢動著。

  兩人交流著國家大事,「那你是怎麼打算的?」

  裴元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平靜的答道,「我得不到霸州叛軍,但是我可以把他們賣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