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韓千戶在行動
於是,匠戶們很快意識到,他們最終的訴求對象,是提督蘇杭織造衙門。
和眼前的事情,沒有根本性的矛盾。
當眼前的利益和長遠的訴求發生矛盾時,當個人的利益和整體的訴求發生矛盾時。
這還用選嗎?
當然是追求個人的眼前利益啦。
所以,當提督蘇杭織造衙門的銀子,有可能有自己的一份時,那為什麼不能有自己的一份?
玄妙觀距離天心橋本來就近,沒多會兒功夫,裴元就被擁簇著來到了提督蘇杭織造衙門跟前。
在蘇杭織造衙門附近,負責圍堵搞事的那些人,見織工們回來了,原本還大喜過望。
正要上前招呼著把人組織起來,才見到被一眾織戶,眾星捧月般擁簇在中間的裴千戶。
那負責配合蔣嚴的衙役班頭揉了揉眼,簡直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
老子把你們叫來是幹嘛的?
那些把守蘇杭織造衙門的京營士兵,一大早見有織工聚集,就把大門緊閉了。
這會兒,看到織戶浩浩蕩蕩向蘇杭織造衙門圍過來,更是警惕性拉滿。
等到一眾錦衣衛分開人群,露出前天剛來過的錦衣衛裴千戶,那些人才鬆了口氣。
這次在門前等候的,恰巧也不是外人,正是上次見過的姓萬的總旗。
萬總旗想起胡公公的吩咐,連忙打開門,放那些運銀車子入內。
等車隊和錦衣衛進了門,又趕緊把門關上。
那萬總旗看著裴元,如釋重負的說道,「大人總算過來了。早上那架勢,看著像要民變,我和胡公公都擔心的很。」
裴元也沒空和他寒暄,直接道,「外面是狐疑之眾,只怕遲則生變,要趕緊將銀子裝車運走。」
萬總旗也是做事利索的,「好,讓錦衣衛的弟兄們跟我過來。」
眾人匆匆而行,去了庫房。
這裡早就預備好了許多小秤,有個上次見過的小太監拿了帳簿在旁,等待出庫盤點。
陳頭鐵取了一個提前校準過分量的鐵塊,挨個上前確認了秤的精度,又這才讓人開始裝銀子。
八萬兩銀子,每塊銀錠五十兩,就是一千六百塊。
扣掉之前取走的樣品,總共還剩一千五百九十九塊。
裴元讓人分十車裝了,隨後向萬總旗道,「幫我向胡公公致謝,我就不多留了。」
萬總旗笑道,「千戶忙自己的就是,這筆銀子一直存在這裡,說實話,我們也睡不踏實。」
蘇杭織造衙門作為皇家印鈔廠倒也不是眼皮子淺,見不得錢,主要是這筆錢的性質大家都心知肚明,沒人想摻和進來。
裴元嘆息了一句,「你倒是解脫了,我的征程才剛開始。」
兩人都不再多說,匆匆別過後,裴元就讓人押了這十輛銀車往外走。
外面的織工們果然等的有些急了,正小聲的議論著什麼,等到裴元出來,才總算鬆了口氣。
裴元見狀,索性給他們來了劑猛藥,直接讓人將運銀車厚厚的箱蓋打開,給在場的織工們展示車中滿滿的白銀。
那些織工們的情緒再次被拉滿,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歡呼起來。
裴元隨即讓招募的丁壯們拉了銀子,又讓錦衣衛全副戒備的護著前往玄妙觀。
到了玄妙觀跟前,那邊等著的人群,見真有許多銀子拉來,也都激動起來。
裴元隨即命人安置好運銀車,又讓那些僧道組織秩序,讓蘇州百姓上前辨認。
裴元尋了一處曬得著太陽的地方坐下歇息。
那玄妙觀里,這時候已經弄清楚了,在外面搞事的是什麼人。
恰好,這裡也有坐鎮的砧基道人。
聽說堂堂副千戶親自蒞臨,坐鎮玄妙觀的那小旗,巴巴的上前討好,又讓道人送茶,又讓道人送果。
聽說裴千戶剛才出了點汗,還貼心的問,要不要找幾個清修的女冠服侍著去洗一洗。
裴元聽到就是渾身一震。
雖說委婉拒絕了,但還是當面讓陳頭鐵把他的名字記了下來。
裴千戶在公事上雖然為大明操碎了心,但私下裡也有熱愛生活的小毛病。
現在雖然還不具備條件,但是這種稱心的幹才,還是要儲備一二。
等周圍的人都退下了,陳頭鐵有些擔心的向裴元問道,「這裡這麼多人都在認屍,萬一真有哪個看出什麼,咱這銀子給還是不給?」
裴元笑了下,對這問題毫不擔憂。
「這些刺客都是北鎮撫司派來的人,大半都是北方的錦衣衛,哪有可能這麼巧被人認出來?宜興那些離得近的衙役,不都被割了腦袋嗎?要是無頭屍首也能認出來,那老子就自認倒霉。」
考題本就有問題,裴元當然不擔心有人給出正確答案。
正說著,忽聽有人喊叫,「我認得這個!」
裴元的目光挪了過去,看向那些擠擠鬧鬧的百姓。
這一嗓子有些突兀,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裴元不動聲色站起身,大聲道,「很好!來人,為這位義民登記姓名,把所知的都寫出來。主要一經查實,我們便可放賞。」
那人聽了,頓時產生了不小的心理落差,大著膽子嚷了一句,「不能立刻給錢嗎?」
裴元笑了,看著眾人大聲說道,「諸位仔細想想,正是因為我們不知道這些是什麼人,所以才懸賞辨認。若是不經查實,我們怎麼確定你說的是真是假?」
「再者,萬一伱認錯了,豈不是浪費了其他人的機會?」
裴元見底下人議論紛紛。
有些點頭認同,有些則露出遲疑之色。
於是便繼續說道,「另外,還有一樁好處。」
於是聽眾們的注意力,再次被裴元吸引了過去。
「若是各位的情報有效,能幫我們抓住白蓮教的大魚,本千戶就給你們額外再記軍功。到時候賞賜你們一個小小的武職,也不是什麼難事。」
「嘩。」那些密密麻麻圍集的人群越發激動了。
那些家裡有些權勢的可能看不上朝廷的低級武職,但是對於一般百姓來說還是很香的。
哪怕只是一個九品的巡檢、驛丞、司獄之類的小官,也足夠他們藉此翻身了。
於是那些百姓的注意力,越發被辨認白蓮餘孽這件事吸引住了。
偏偏那些白蓮餘孽都死了一段時間了,雖然現在是冬天腐爛的慢,但因為撒了些石灰之類的東西,有些屍首看起來總覺得有些似是而非。
好不容易這具屍首看了個七七八八,失望之餘,又得去別處排隊。
等到陳頭鐵將那人帶去登記,裴元才又回運銀車跟前休息。
裴元養了一會兒神,陳頭鐵回來道,「應該是瞎矇的,想要博一筆銀子。」
裴元「嗯」了一聲,看看天色道,「快天黑了,讓弟兄們去玄妙觀里輪流吃點,等會兒還得幹活。」
他們入城時就已經中午了,弄出這麼多事情來,又花了不少的時間。
冬末春初的時候日頭短,最多再有一個時辰就得天黑。
裴元想起一事,又問道,「蘇州知府衙門有沒有做出應對?」
陳頭鐵道,「沒有。程雷響的探子和我說,那些人吵吵嚷嚷沒拿出辦法。往翟德安那裡去了好幾撥人,都沒給出回應。那翟德安只說高燒未退,且等他思慮周全。」
裴元比較滿意,「這翟德安關鍵時候倒沒掉鏈子。你先去吧。」
裴元在現場盯著,看著那些百姓你推我搡的,擁擠在那些屍體面前辨認。
其間又有些人嚷嚷著認出人來了。
裴元都一一讓人登記了。
裴元見宋春娘在旁邊不遠處戒備,向她招了招手。
宋春娘過來,遞了個詢問的目光。
裴元也不計較她失禮,詢問道,「呂達華送來的那筆賞功銀子,還剩下多少?」
宋春娘道,「還剩下五百兩。」
和裴元算的一樣。
於是裴元又問道,「我的那筆錢你幫我收著呢?」
裴元這幾次屢屢要親自上陣,為了避免出現財產損失,讓千戶流血又流淚,裴元的行李都在宋春娘那裡幫著保管。
宋春娘已經盤點過好幾次了,直接道,「你那些金銀也有個七八百兩。」
裴元沉了沉,說道,「公私也不用分的那麼細,你先把我的銀子和那五百兩放一塊吧。反正那輛運銀車現在也空了,你天天隨身帶著也不方便。」
宋春娘意會,詢問道,「先在銀車中,分開放。要是沒人多話,就都收在包袱里?」
裴元沒明示,目光挪開,「你看著辦吧。」
眼瞅著天色要暗下來,輪換著用餐的錦衣衛也都出來。
裴元便站出來,對著那些仍在排隊的蘇州百姓大聲喊道,「今天就先到這裡吧,大家明日可以再來。若是心裡沒有把握的,也可以周知那些見多識廣的親朋。」
「這些惡徒還要留在這裡暴屍兩日,明天日出時分,各位再來就是了。」
裴元反覆喊了幾遍,就招呼著那些錦衣衛,將運銀車上的蓋子蓋了。
不少在後面還沒擠進去的百姓,見要散場,不滿的拼命往裡擠。
裴元拍拍陳頭鐵的肩膀低聲吩咐幾句,趕緊又站出來主持秩序。
裴元一邊讓那些僧道喊著「散場了」、「散場了」、「明天再來」之類烘托氣氛的話,一面讓那些運銀車緩緩離場。
他見很多蘇州百姓圍攏不散,還貼心的一邊勸,一邊讓人取來火把。
有些沒辨認出來的人,倒是自認倒霉的離開了。
路上遇到了押送銀子離場的陳頭鐵,雙方還說說笑笑的搭幾句話。
——天黑散場,收拾東西先回去,(明日再來),這很合理啊。
這些人從北門來的,再從北門回去,也很合理啊。
不少最早跟著車隊過來的人,跟在馬車後面,還順道湊趣在一起邊說邊聊。
一身老實巴交打扮的程雷響起了個話頭,「唉,北方的霸州賊還沒平定。白蓮教要是在南方亂起來,老百姓的日子可不好過啊。」
「是啊,是啊。」
百姓們紛紛附和,於是熱烈的鍵政起來。
裴元一邊讓人慢吞吞的收拾著,營造著散場的氣氛,一邊拿著登記的簿子,在眾目睽睽之下邊看邊點頭。
這讓不少人心裡像是被鉤子吊著,遲遲不願離去。
過了一會兒,有人過來悄悄回報,「陳頭鐵帶著銀子出城了。」
裴元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找人對玄妙觀的砧基道人傳話道,「晚上先找人看著這些屍首。明天早上維持好秩序,中午就可以把人撤走了。」
裴元讓那些僧道先走,自己帶著最後幾個錦衣衛慢慢離場。
蘇州百姓們見裴元離開了,開始還有些失望。
但隨即一轉念,既然沒人管了,那我豈不是可以趁機多看幾眼,正好也不用每個都去排隊了。
……
太陽落山之前,裴元已經帶著手下的兵馬跋涉在了回常州府的路上。
裴千戶回頭看看餘暉下的蘇州城頭,不由感慨道,「這麼好的地方,以後不能來了啊。」
跟著裴元的幾個總旗、百戶都沒吭聲。
這是你自己作的,怪得了誰?
裴元算了算路程,「趁著後面那些人還來不及應對,今晚多走幾里再紮營,明天晚上就能趕到無錫縣了。」
那些江南士族們應該根本想不到,這種煽動鬧事的殺招,會被裴元這麼堂而皇之的化解。
還能在進城的當天,就能帶著銀子出城。
事出突然之下,說不定後續的準備都沒有。
裴元又把司空碎叫來詢問道,「過江的事情準備好了嗎?」
司空碎答道,「千戶放心,這件事一開始就有預備。」
接著他說道,「咱們穿過常州府,然後直接去鎮江。從鎮江坐船,走瓜洲渡,就能直接到揚州。這一段路程短,離揚州府的治所江都縣也最近。」
想到要過江,裴元心中有點不踏實,著重強調道,「過江的事情一定要安排妥當,千萬不要出問題。」
司空碎笑道,「妥當的,此事韓千戶早有考量。張永張公公欠過韓千戶的人情,於是韓千戶讓張永幫忙,保舉了廬陵知縣王守仁入朝為官。」
「那王守仁是當年被劉瑾迫害離京的,又是南京吏部尚書王華的兒子,張永也樂得做這個人情。」
司空碎說到這裡,嘿嘿一笑。
「只不過這位王知縣去南京見完父親,準備渡江北上的時候,一到鎮江就生了病。聽說拉肚子拉了好幾天了,就等著和您一塊過江呢。想來那些人再怎麼瘋狂,也不敢讓王華的兒子,去長江里餵魚吧。」
裴元聽了,只覺得身上冷汗呼呼的往外冒。
這六姑娘是真踏馬六啊!
怎麼誰都敢上手啊?
那王陽明可是堂堂的聖人之姿啊,你居然敢玩這種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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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