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大王饒命
裴元態度明確,程雷響和宋春娘只能老實幹活。
裴千戶一開始還想手動操作,指導一下。
等看到兩人比比劃劃的討論哪個時辰月亮會出現在什麼位置,哪處檐下屋角會有足夠藏身的陰影時,裴元就悟了。
自己這麼體面的正五品千戶,摻和這種雞鳴狗盜的事情幹嘛?
不參與不參與。
程雷響一開始還對宋春娘的一些話不太在意,等到後面,越說越是佩服。
最後,竟忍不住捧了一句,「宋總旗要是還在外行走,只怕江湖上的身價,不會少於五百兩銀子。」
裴元看著宋春娘,默默地修正,兩京加起來已經有五百五十兩了。
若不是韓千戶把她弄進鎮邪千戶所,以宋春娘的隱蔽性和旺盛的攻擊性,只怕很快就能把自己的身價迭上去。
到時候稱她為行走的白銀也不為過。
只不過啊,韓千戶這件事做的屬實草率了啊!
嘖嘖。
裴元胡思亂想的時候,兩人已經踩完了這邊的點,又往下一處路口去看。
等到把府衙周圍看遍,又挑選了合適的路線,兩人都覺得難度不小。
程雷響為難的主動匯報導,「千戶,哪怕按最少的巡邏頻率,我們也很難在不被注意的情況下,把那些麻袋一趟趟的送進去。動用的人手少,時間就會拉長。動用的人手多,就很容易被發現。」
裴元四下看了看,府衙周圍比較空曠,視野很好,難怪兩人如此為難。
他的目光順著空曠處往前,瞧見了一排排的店鋪、茶館、樓堂。
於是裴千戶給出了自己的建議,「好辦,到時候找個沒人的房子點了,把那些差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程雷響嚇了一跳,連忙道,「這不合適吧。」
裴元看了程雷響一眼,「那你去挑一家合適的?」
程雷響想說「此合適」非「彼合適」。
卻見裴元臉上的神色很認真,沒有半點說笑的意思,於是不敢吭聲了。
裴元平靜的對程雷響說道,「所有擋在老子活路面前的,沒有無辜的人。」
兩個總旗聽了,都沒說話。
裴元這會兒也幫不上忙,便對兩人道,「你們先看著,我去轉轉。要是有人找麻煩,直接說是錦衣衛的人。」
裴元今天辦的這些事兒,就算保守不了秘密,也沒什麼。
針對人身搞威脅,本就是地方上拿捏流官的尋常手段。
對於朝廷來說,這操作更沒什麼大不了的。
韓千戶曾經提過,天子喜歡用錦衣衛,就是因為錦衣衛不講規矩。
這會兒街上人多,裴元優哉游哉的逛著。
目光往一家瓷器店裡一瞄,就見地上靠牆的位置放著幾塊門板。
裴元點點頭,這叫一個踏實。
再往前面的綢緞鋪子一看,這裡面因為存了許多匹緞子,剩餘空間狹小,門板放倒直接靠在外面的窗台下。
裴元又點點頭,很不錯。
裴元這會兒的感覺,就是像是成龍出現在了家具城一樣。
那種自信,無敵。
一路逛下來,繁華的蘇州街景沒看多少,裴元的注意力光放在各個店家的門板上了。
正走著,裴元無意識掠過的目光被拉了回來,仔細一瞧,右側一座茶樓,雕花木格的門臉,用的是兩扇精緻的木門。
裴元注視著那華而不實的鏤空紋理,又抬頭瞧瞧樓上樓下熱鬧的人群。
就它了。
沒有門板,說明、說明。
說明晚上裡面不會留什麼值錢的東西,燒了造成的損失最小。
很合理。
裴元確定了目標,又慢悠悠的往回走。
或許是探過了地圖的原因,這次就安心多了,順便也看了看沿途的風物。
等和程雷響、宋春娘匯合,兩人上前把踩點的結果和裴元說了下。
「千戶,要想確保此事周密。最好是亥時出門,用十二個人,三人一組,兩人扛麻袋,一個負責警戒,按照我們預設的路線,交替行進。只要來回三趟,就能把那些人頭都運過來,咱們先存在這邊……」
「等到火起,可以選擇這幾個地方翻入後衙,我和宋總旗剛才試探過了,裡面沒狗。」
「府衙裡面的情況現在還不清楚,不過都到那個地步了,反倒是最簡單的。我們進去後可以直接擄個人過來問明情況,之後不管是滅口,還是另行處置,問題都不大。」
裴元鬆了口氣,看著兩人,「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兩人都搖頭,「咱們有心算無心,一般人根本沒法防備。」
裴元放心不少,「那就這麼定了,等會兒回去挑人,提前過來把路跑一遍。注意隱藏行跡,別引人懷疑。」
程雷響和宋春娘都應了一聲。
三人回到客棧,這邊已經備好了吃食。
等到用完飯後,程雷響和宋春娘就輪流帶人出去認路。
本身距離就近,鎮邪千戶所的那些錦衣衛又是專門和江湖人打交道的,一個個經驗豐富,來回走了兩趟,就已經爛熟於心。
裴元也挑了個負責放火的錦衣衛,帶他去認了地方。
等到一切就緒,負責晚上行動的人員,全都開始提前睡覺休息。
那些和尚按照裴元的命令,戰戰兢兢的守著那堆麻袋念經。
剩下的幾個錦衣衛負責戒備,同時提前準備乾糧,為晚上的行動做準備。
裴元昨晚睡得不好,這會兒入睡很快。
等被人叫醒的時候,已經夜深了。
眾人都沒多話,收拾利索之後,程雷響先出去望風,剩下的人依次按照白天的演練,扛著麻袋往外走。
裴元和宋春娘也稍後跟了出去。
若是這次的事情有什麼岔子,他還得設法兜底。
裴元這次跟著實地行動,才發現了兩人設計的精妙,幾乎每組人的移動,都在卡著來自大路方向的視角。
就算有些避無可避的路段,也全程是在濃重的陰影中行走。
府衙周圍是差役們最上心的地方,就連更夫也比別處多一組。
眾人小心謹慎的躲避著,好在一切都有驚無險。
那些錦衣衛來回跑了三趟,將人頭運送齊了。
宋春娘摸出一塊磨得特別亮的小銅鏡,對著遠方晃了晃。
很快,裴元選中的那茶樓,就開始冒起火頭。
隨著火光漸漸明亮,不少巡邏的差役都被吸引了過去,有些留人看守的店鋪也被驚動。
周邊鄰居怕火勢蔓延,都大呼小叫的出來幫著滅火。
街面上頓時鬧出一陣喧嚷。
裴元擺擺手示意了下,幾個錦衣衛快速的翻上牆頭,隨後拋下麻繩把麻袋拽上去,又用同樣的法子,悄悄地把麻袋送入後衙院中。
程雷響和宋春娘則進去尋找翟德安的下落。
等到錦衣衛們把東西都弄了進去,裴元也跟著上牆,翻入了後院。
很快,程雷響提過來一個僕役。
那僕役似是值夜的,程雷響一手提著他,一手緊緊的捂著他的嘴巴。
那僕役一開始還在劇烈的掙扎,等到看到這邊那麼多人悄悄摸進了知府後衙,立刻嚇得不敢亂動了。
程雷響喝道,「敢亂叫就擰斷你的脖子。」
說完,慢慢的鬆開了捂著那僕役的手。
程雷響剛才用的力量很大,月光下能看到那僕役的嘴臉上,烏青一片的指印子。
他嚇得顫聲聲的說道,「各位大王,饒命啊。」
裴元示意了下,程雷響掏出腰牌給那僕役看了,口中低聲威脅道,「錦衣衛辦案,要查問伱們知府,他在哪裡,還不從實招來?」
那僕役聽了嚇得心膽俱裂。
錦衣衛奸邪的名聲誰沒聽過?
特別是對他們這些官宦人家來說,那可是盤旋在他們心中的死亡陰影啊。
那僕役抖抖瑟瑟的哭泣道,「我說、我說,不關我的事兒啊!」
等那僕役詳細的說完,程雷響回想了下剛才摸進去探路的情況,回稟道,「大人,應該問題不大。」
「好。」裴元點頭,瞧瞧地上那一麻袋一麻袋的那首級,又瞧了宋春娘一眼。
心道,那麼知情識趣的手兒,弄髒了也是可惜。
於是便看著宋春娘道,「你留下守著後路,順便看著他,要是等會兒裡面出了問題,你就把他砍死。」
宋春娘聽了,看看故作嚴肅的裴元,再看看一臉無知的程雷響,心中有了些猜測。
她平靜的應了一聲。
等到和裴元對視的時候,頗有深意的給裴元丟了個媚眼,表示領情。
裴元裝著糊塗,領著一眾人等,悄悄的向後堂翟德安的住處摸去。
現在的官兒,講究一個當官不修衙。
原因很簡單,修衙門不是個小錢,若是花了公款修衙門,就容易給人造成一種喜愛享樂的印象。
而大明的官兒都是流官,今天在這裡,明天可能就換了別處。
一個弄不好,說不定下一任的官員,一邊舒坦的住著前任修的衙門,一邊還得罵著前任貪圖安逸、為官不仁。
在大家都不這麼幹的前提下,自然沒人願意拿自己的名聲去成全別人。
真有這筆閒錢,我自己揣兜里不好麼?
所以翟德安雖然貴為蘇州知府,其實後衙也就那個樣。
等進了翟德安所在的院子,幾個錦衣衛利索的上前,向各個廂房中吹了迷煙。
裴元不由暗嘆。
不愧是時常和江湖人物周旋的鎮邪千戶所,辦事可真是專業。
等待的時間,一眾錦衣衛都按刀靜默著,裴元在院中石凳上坐著,看向房門方向。
這讓裴元覺得自己很有氣勢很邪惡。
如果大明是一款史詩網遊,他覺得自己至少是個正經的副本BOSS。
過了一會兒,有人上前打開了翟德安的房門,開始散散煙氣。
又等了片刻,錦衣衛們就在程雷響的指揮下,解開麻袋,倒出散發著惡臭的人頭,開始往翟德安的屋子裡擺。
錦衣衛們的動作很利索,軟底靴子也幾乎沒發出什麼動靜。
程雷響進去看了幾眼,又出來護衛在裴元身旁。
等到首級都安置完畢,裡面亮起燭光,裴元也不耽擱時間,大踏步的進了房中。
進門後是正屋,有桌椅、几案、掛畫、薰香,是主人家說話用餐的地方,兩側掛著挑簾的,一處是翟德安和小妾睡的房間,一處是丫頭奴婢住的房間。
程雷響指了一側,「大人,翟知府睡在這邊。」
裴元撩開帘子一看,翟德安正摟著一個美貌小妾,裹著厚被酣睡。
他枕邊周圍四五個人頭擁簇著,懷裡還放了一個。
裴元再一看四周,不管桌上、案上、柜上、凳上,就連掛帷幕的鉤子上,都串了一顆人頭。
那些頭顱各個青紫,帶著血斑,許多還睜著眼睛,一股股惡臭不斷地傳出。
閻羅殿的沉浸式體驗也就這樣了吧。
裴元向程雷響詢問道,「我的官服呢?」
程雷響晃了晃背後的包袱,「帶著呢。」
裴元出去換上了錦衣衛的官服。
可惜,還是當初的百戶官服,不能正確的體現裴元的實力。
裴元坐在正屋椅子上,對程雷響吩咐道,「去把人叫醒。」
程雷響聞言四下打量了一圈,對裴元說道,「千戶,等會兒和翟知府在這裡說話,要不要也布置下?」
裴元可不想對著一堆人頭,便道,「算了吧,沒必要。」
程雷響道,「那可以把蠟燭去掉幾盞。」
裴元想不到程雷響還挺有想法的。
又想起來程雷響這狗東西,以前好像幹過不少替人驅邪騙錢的活兒,便道,「你看著安排吧。」
程雷響便把周圍的蠟燭吹滅,只留了裴元面前的一盞白蠟燭,照亮他的臉龐。
幾個錦衣衛四下站著,在暗淡的燭光下,身影特別陰暗濃重。
程雷響又進了翟德安睡覺的房間,依舊是吹滅了大多數蠟燭,只留了最短的一截,黯淡的燃燒著。
接著,程雷響在翟德安身上用力的一推,隨即閃身而走。
翟德安在酣睡中打個激靈,接著嗅覺反應一下子靈敏起來,聞到一股難聞的惡臭。
他迷迷糊糊的察覺到燭光亮著,連忙睜眼來看。
這一眼望去,便見數個已經開始腐臭的頭顱放在枕邊身側,就連掛帷帳的鐵鉤上,都穿著一個青紫色的頭顱,正在和他對望著。
翟德安驚恐的想要呼喊,那口氣卻哽在喉嚨里,根本就打不開嗓子。
他強忍著恐懼撲騰著,掙紮下床,目之所及卻到處都是各種各樣恐怖猙獰的頭顱。
那些頭顱俱都面向著翟德安,那猙獰朽壞的面貌,彷佛帶著無盡的惡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