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局中之局

  第123章 局中之局

  裴元暗叫可惜。

  可惜打的是實心彈丸,而不是開花彈。

  造成的威懾不小,但是戰果卻有限。

  這麼聲勢浩大的一炮,最多也就打死三四個人。

  就算換成火銃的彈丸,打霰彈效果,因為射程和覆蓋面的原因,起到的作用也很有限。

  就在這時,季信又是一炮打出。

  炮彈又從刀盾兵中破開一條血路。

  這下更多的刀盾兵受到了影響,處在邊緣的一些士兵,已經開始左顧右盼,尋找逃跑的機會了。

  裡面有個頭領樣的人物,察覺到軍心不穩,立刻大罵道,「都他娘的慌什麼慌?!」

  「也不看一炮才打死幾個人?!」

  「命硬的就跟著老子沖,早衝過去早安穩!」

  又惡聲惡氣道,「誰敢後退,老子殺你們全家!」

  那些刀盾兵短暫混亂了一下,都慌不擇路的繼續跟著往前沖。

  看上去勢頭比剛才更猛了。

  不過裴元卻清楚,這只不過是刀盾兵心中的恐慌,被放大的結果。

  他們下意識的開始認為,儘快衝過來,比逃走更容易活。

  想要打垮他們的鬥志,單純靠火炮已經沒用了。

  裴元對著季信大喝了一聲,「不管別人了,剩下的炮彈就盯著剛才那個頭領打!」

  說著,從地上撿起自己的金瓜錘,對澹臺芳土喊道,「澹臺,帶兵跟我沖一陣。」

  澹臺芳土中氣十足的應了一聲,「好!」

  澹臺芳土又轉頭喊道,「兄弟們等會兒跟我一起上,想好好活著,就別做孬種。」

  裴元見澹臺芳土那股精神氣,心道這老傢伙恢復的倒是挺快。

  裴元又看了看那些錦衣衛士兵。

  或許是鎮邪千戶所的人和江湖人廝殺慣了,別的不說,這份鎮定就讓裴元高看了一眼。

  裴元大吼道,「等會兒炮聲一響,你們就跟著我沖!」

  話音剛落,炮聲就響了。

  這一炮季信就是直接瞄著那首領去的。

  因為距離太近,又幾乎是平射,這一炮打的賊准,直接將那頭領打飛了半邊身子。

  刀盾兵中立刻大聲喧譁起來。

  裴元也不廢話了,直接趁勢猛衝過去。

  那些披著棉甲罩甲的錦衣衛士兵,都嗷嗷叫著跟著一起上。

  澹臺芳土這次倒是沒急著上去肉搏了,抬手就是斗大的硬土泥塊,不停地往刀盾兵軍陣中砸。

  看到裴元往前猛衝,刀盾兵中的騷亂越發嚴重了。

  就在這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出現了。

  提前埋伏的蕭福,敏銳的判斷出了這就是今日勝負的關鍵。

  於是隨著尖銳的短號聲響起,數十匹烈馬兇猛的向刀盾兵背後直插過來!

  巧合的是,裴元隊伍的後方,也出現了十數騎的騎兵。

  他們似乎對眼前的局面有些錯愕,但也毫不猶豫的沖了過來。

  裴元這會兒對戰局的判斷,已經無比的清晰了。

  兩邊的後手,同時發力,現在就看是誰的前鋒先崩潰了!

  要麼是大獲全勝,要麼是被踐踏入泥土。

  裴元情急之下,連左手的小圓盾都丟開了,直接一手持刀一手持錘,殺入人群。

  他這種沒技能的平A型戰士,最喜歡的就是割草局。

  普通士兵的攻擊,完全打不破他的護甲,而他的隨手一錘,就算打到對方的盾牌上,重武器的殺傷力也會毫無保留的傳遞過去。

  裴元左手刀威懾的效果,大於實際意義。但是每次靈機一動的揮砍,都能將一名士兵割喉。

  裴元都有些懷疑這刀,是不是自己在主動殺戮。

  然而當他刻意關注的時候,這刀又平平無奇,反倒因為分心影響了自己的戰鬥。

  於是裴元索性以錘為主,左手的霸州刀完全像菜鳥一樣,只是格擋或者乾脆提著什麼都不做。

  然後離奇的事情又發生了。

  在幾次成功的格擋後,裴元的左手,下意識的輕鬆用刀完成了數次反殺。

  裴元甚至有了一絲疑惑。

  莫非菜的是我?

  裴元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錘砸刀砍,如同虎狼一般在陣中衝突。

  他手中的刀、錘都已經被黏糊糊的鮮血掛滿,好在手柄處的麻繩被血浸透之後,反倒越來越結實,讓他沒有武器脫手的顧慮。

  整個刀盾兵的左翼,時不時的就發出大呼小叫!

  「他又來了!」

  「攔住他!」

  就在裴元覺得打出了優勢,馬上能奠定勝局的時候,陣後忽然傳來驚呼聲。

  裴元連忙去看。

  就見那些從宜興被徵召來衙役和壯丁再也承受不住壓力,直接開始潰逃了。

  之前雙方的差距太大,那些刺客恐怖的壓力,嚇得那些輔兵完全不敢亂動。

  現在局勢均衡,雙方誰都顧不上他們了,反倒立刻就有人打了退堂鼓。

  只要跑開點,躲到林子裡,花不了多少時間,他們就能逃回宜興去。

  豈不是比留在這裡,看他們決出勝負要保險?

  一個生怯,立刻就像傳染一樣,引起了陣線大潰。

  這些輔兵一跑,最先影響到的是火銃兵。

  火銃兵人數不多,全靠輔兵幫著裝填彈藥。

  輔兵一跑,那時不時響起火銃,立刻就開始啞火。

  緊接著,讓裴元沒想到的是,影響到的竟然是三總旗!

  陳頭鐵、程雷響和宋春娘一見形勢不妙,戰局有全面崩潰的風險,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趕緊保著裴元跑路。

  宋春娘倒也罷了,一直擔任著在裴元身後補刀的職責。

  可陳頭鐵和程雷響都有自己的兵在帶,他們這一脫隊往裴元這邊撤,立刻引起了手下的恐慌。

  裴元真是連砍死這三個狗東西的心都有了。

  只不過他也明白這三個貨沒有壞心,完全是能力不足,看不出此時的要緊。

  可裴元好不容易打到這份上了,哪能功虧一簣!

  他心中一橫,直接選擇大出血,當即大喊道,「我,千戶裴元,自領親衛衝鋒!打贏此仗,人人賞銀百兩!」

  程雷響和陳頭鐵見到裴元這堅決的態度,也知道之前做了蠢事。

  他們一言不發,緊跟著裴元衝殺了上去。

  持續的戰鬥,很快就連續觸發了裴元「窮且益堅」被動狀態,一層層的迭加讓他身體的力量、速度,都達到了恐怖的程度。

  凡是他當面之敵,被一錘砸中的,必然直接爆血而亡。

  左翼的刀盾兵再也承受不住那恐怖的壓力,直接吶喊一聲,四下潰散。

  錦衣衛們則大受鼓舞,一掃剛才輔兵潰逃時的頹勢,加緊對伏兵的攻擊。

  裴元旋即又向中間的那群刀盾兵衝去,那些刀盾兵看看裴元,再看看馬上衝殺過來的蕭福的騎兵,那緊繃的神經,再也承受不住,不顧陣中頭領的呼喝,直接四散而去。

  裴元趁機大喊,「萬勝!萬勝!」

  眾多錦衣衛士兵見到了生機,都情緒激動的跟著呼喊,「萬勝!萬勝!」

  最後一塊堅持不退的刀盾兵終於也承受不住了。

  除了一個頭領模樣的大呼不退,那些刀盾兵紛紛丟盔棄甲,直接逃散。

  澹臺芳土見那頭領死戰不退,一連殺了幾個錦衣衛,當即披掛著泥石鎧甲,如同碩大的狗熊一樣向他撲去。

  那武藝高強的刀盾兵頭領,猝不及防下,直接被澹臺芳土撲倒在地。

  還不等他掙扎開,無數的泥土翻湧上來,裹在澹臺芳土身上,越來越厚重,越來越厚重。

  最後像是一個墳包一樣,將兩人埋住。

  那些土石如同波浪般翻湧掙扎,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去。

  裴元殺得上了頭,迭加了數層的戰鬥狀態,讓他雙眼通紅,幾乎失去了神志。

  他的兩手不停地揮著金瓜錘和霸州刀。

  就連他面前跑的空無一人了,他還在一邊吶喊一邊和看不見的敵人在瘋狂戰鬥。

  那癲狂如瘋魔的樣子,讓同一陣營的錦衣衛們都開始恐懼起來。

  司空碎見狀,連忙悄悄用藤蔓將裴元絆倒在地。

  裴元踉蹌摔倒,又立刻爬了起來。

  遠處的張可獻看的莫名其妙,他見蕭福的騎兵已經開始和那些潰退的刀盾兵纏鬥起來,原本該乘勝追擊的錦衣衛卻因為首領不知道在搞什麼,竟然裹足不前。

  他和蕭福才是一路人,當即策馬趕來想要喝問。

  等到近了。

  就見裴元像個剛上戰場被嚇傻了的新兵那樣,正在對著空氣亂砍亂殺。

  張可獻大皺眉頭,厲聲喝問道,「你在發什麼瘋?!」

  說完,從馬上取了條繩索,想將裴元捆了,回頭問罪。

  趕過來的宋春娘見了這熟悉的一幕,驚的連忙大喊,「不要!」

  然而張可獻的話,立刻像是有了目標一樣,將裴元吸引住。

  迭了幾層的戰鬥直覺和反應速度,讓他直接丟掉武器,迅速的將那張可獻扔來綁繩抓住,接著用力一拽。

  張可獻甚至連反應都沒來得及做,就被一股恐怖的大力拉飛下馬。

  張可獻人還在懷疑現狀,就已經被裴元拿在手中。

  裴元剛扔了武器,索性很直接的用右手抓著張可獻的腦殼提起,想要將他的腦袋抓爆。

  宋春娘卻知道呂達華那些人對裴元還有用處,慌忙大喊提醒道,「不要殺他!」

  喊完了又生出恐懼和後悔之意。

  裴元的目光果然被宋春娘吸引過去。

  他那充血的眼睛裡,錯亂的出現著宋春娘的身影。

  錯亂的出現她的臉。

  錯亂的出現她的懇求。

  然後裴元那昏頭漲腦的潛意識,開始不停的告訴自己。

  我記得她!

  我記得她!

  ——系統提示:伱已經脫戰。

  裴元重重的喘息著,眼中的血絲一點點退去,渾身的疲憊感爆炸一般的襲來。

  他的右手拿捏不住。

  已經被嚇得渾身癱軟的張可獻,如同爛泥一樣掉在地上。

  裴元也一屁股坐倒。

  這時那斷片般的記憶,才一點點幫他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想起剛才對金鄉衛指揮使司的副千戶不太禮貌,裴元咧開嘴向張可獻笑了笑,「對不住了,兄弟剛才殺得有點上頭。」

  張可獻渾身發軟的坐在地上,愣愣的看著裴元。

  縱是他這種無法無天的狂徒游寇,在經歷剛才生死間的大恐怖之後,都有些目眩神迷。

  他腦袋彷佛還在隱隱作痛。

  他的目光無意識的看了看裴元的右手,身體下意識的瑟縮了下。

  裴元看了已經被嚇破膽的張可獻兩眼,努力的強撐著站了起來。

  抬頭四下看看,已經明白了眼前的局勢。

  錦衣衛士兵剛剛取得一場慘勝,厭戰情緒較強。

  在沒有裴元的明確指示後,直接停了下來,開始收縮。

  蕭福所部的騎兵和那些潰退刀盾兵殺了一陣,因為沒有錦衣衛的支援,頗有兩敗俱傷的架勢,正氣急敗壞的設法抽身。

  那些逃散的衙役和丁壯,正好遇上後面來夾擊的陸誾騎兵,出現了大量的死傷。

  陸誾偷襲後路的這小股騎兵,見前方大局已定,殺光了那百十個衙役丁壯後,就直接從側翼撤離了。

  整個戰場的形式已經趨於明朗。

  裴元也不糾結太多,提起刀錘,回到陣中。

  司空碎和澹臺芳土怕出現困獸之鬥,剛才有意放水,沒讓士兵乘勝最後一搏。

  見裴元過來,都有些忐忑。

  裴元卻沒多說什麼,讓眾人檢查了弓弩、火銃,隨後向人要了一匹馬。

  等到裴元上了馬,開始往外走,司空碎和澹臺芳土才覺出不對勁,連忙問道,「千戶,你這是去哪裡?」

  「外面的刺客還沒有退!」

  裴元的臉上卻有一絲古怪的笑意,他對司空碎道,「差不多了,就到這裡吧。」

  司空碎和澹臺芳土都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懷疑裴元剛才傷了神智,到現在還沒好。

  裴元卻笑得越發古怪了,他甚至想要在馬上哈哈捧腹。

  這件事,司空碎本來就不懂啊。

  他們懂什麼?

  他們又怎麼能看明白,自己布下的局中之局?

  裴元臉上很快浮現平靜之色,「讓兄弟們都原地修整吧。對了,找幾個人,把那些逃兵的頭顱都割了,無頭屍體放在一塊。」

  司空碎應了下來。

  裴元努力克服著身上的疲憊,緩緩策馬而出。

  他看著小地圖上的紅點,向陸誾藏身的那個山坡行去。

  那山坡上的陸誾看著底下慘敗的戰場,正臉色難看的嚇人,忽聽有人說道,「公公,那裴元過來了。」

  「嗯?」

  陸誾的目光挪動,看到了那披著大甲,跨刀提錘的傢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