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曲江宴,門生會

  第716章 曲江宴,門生會

  長安城天空之上,萬里無雲,一片清澈。

  晨光從大明宮東側的天空上落下,如同金輝一樣,光芒萬丈。

  李絢身穿紫色官袍,神色溫和的從丹鳳門走出,腰間玉玦輕響,莊重中,帶著一絲淡然。

  門外一眾忐忑不安的新科進士,聽見聲響,立刻抬眼過來。

  看到李絢,眾人立刻同時躬身,拱手呼道:「學生見過少鴻臚寺。」

  宣榜,鴻臚寺職司。

  李絢腳步站定,目光平和的看著眾人,雙手抬起,手裡聖旨緩緩開來。

  晨光之下,李絢一字一句的念道:「惟上元三年,丙子科舉,三月初七,策試天下,績論有序,宣:丙子進士科,一甲首名……」

  一甲首名,狀元是也,在場眾多進士躬身的同時,耳朵死死的豎了起來。

  「一甲首名,陝州鄭縣,程行謀。」李絢話音落下,眾多進士之中,衣色略微有些發舊的敦厚少年,立刻忍不住驚喜的抬頭,然後趕緊上前,壓抑著心中激動,對著李絢拱手道:「學生,學生……」

  李絢微微搖頭,輕聲道:「臣!」

  「臣程行謀叩謝皇恩!」程行謀深深一揖到地。

  沒人知道他心頭究竟有多麼沉重的壓力,自從他拿到會試首名之後,有多少人說他才不配位;等到殿試之時,陛下所取狀元,定會是世家子弟許且。

  但那些人所言太過了,甚至連累到他的父母,這反而激起了程行謀心中的逆反,最後咬牙撐了過來。

  若非如此,心緒早就複雜無比的程行謀,在殿試時,恐怕就會心緒錯亂,答題失誤,最終與狀元擦肩而過。

  但好在他撐了過來。

  如今,殿下之後,陛下所取狀元依舊是他。

  一時間程行謀心中心緒萬千。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起身,站立一側。」

  「喏!」程行謀立刻起身,拱手站立一側。

  李絢目光平和地看向其他眾人,繼續念道:「丙子進士科,一甲次名,安州安陸許且。」

  穿著一身藍色緞袍,神色俊朗的青年許且恭敬的上前,拱手道:「臣許且叩謝皇恩!」

  「起身,站立一側。」

  「喏!」

  「丙子進士科,一甲第三名,婺州諸葛明輝。」

  穿著青色長袍的諸葛明輝上前,面色肅然的拱手:「臣諸葛明輝叩謝皇恩!」

  李絢微微點頭,說道:「起身,站立一側!」

  「喏!」

  ……

  一眾新科進士,在鴻臚寺少卿李絢的引領之下,排成一列,然後一起進入到含元大殿,拜謝皇帝。

  皇帝撫慰鼓勵,宣講時政,片刻之後,眾進士相繼拱手而退。

  言說幾句政事,皇帝退朝,諸臣退下。

  李絢稍微鬆了口氣,今日之事還未完畢,他還要去準備曲江宴。

  曲江宴起自高祖皇帝之時,乃是朝廷賜落第舉子宴而來的,又稱曲江落第宴。

  但曲江落第宴並不好聽,故而只稱曲江宴。

  朝廷在曲江園林向上京應試而落榜的舉子們賜宴,昭示朝廷安慰之意;同時允許落第舉子留在長安,借宿寺廟,習作詩文,爭取下屆再考。

  只不過到了近年,除了向落第舉子賜宴,亦邀請新科進士曲江入宴,恭賀等第。

  曲江宴由吏部,禮部和鴻臚寺共同舉辦。

  李絢和鴻臚寺卿劉伯英,禮部侍郎李懷儼,還有吏部考功郎中劉思立,四人相商而走。

  就在此時,一名內侍上前,叫住了李絢:「王爺,太子殿下有請。」

  李絢微微一愣,隨即拱手道:「臣即刻過去。」

  轉身,李絢略微擔憂的看了劉伯英一眼,劉伯英微微搖頭。

  李絢心裡一定,然後看向李懷儼和劉思立,拱手道:「二位,殿下有詔,絢先去一趟。」

  「王爺請!」李懷儼和劉思立看著李絢離開,這才輕聲一嘆,說道:「希望昨日之事早些結束。」

  劉伯英點點頭,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就在今日宮門開後,宮中傳出旨意,貶太子中舍人胡載為播州長史,貶秘書少監鄭范為幽州長史。」

  李懷儼和劉思立初聽消息,心中頓時無比震驚,但隨即兩人就忍不住的問道:「這是?」

  太子中舍人,正五品上,播州,羈縻州,羈縻州長史,正六品上。

  秘書少監,從四品上,幽州,上州,上州長史,從五品上。

  這一貶,直接將一個大級給貶沒了。

  「這是陛下的意見,天后親筆。」劉伯英淡淡的一句話,徹底堵死了胡載和鄭范未來的前途。

  胡載還好,他畢竟是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將來登基,說不定就會將他直接召回。

  但鄭范就完了,皇帝不喜,天后厭棄,太子厭惡,再加上隱太子妃之事鄭家雖未參與,但畢竟令帝後心記。

  如果他們一直不言不語,倒也罷了,一旦冒頭,立刻就會被直接打擊。

  李懷儼心中凜然,他家也就差一步。

  劉思立反而有些不解的說道:「下官有些不明,鄭家、盧家並非糊塗,為何會在此時胡亂而為?」

  要知道,胡載和鄭范的被貶,並不是結束,恰恰相反,這不過是開始,鄭氏和盧氏在地方各州的刺史,縣令,未來的仕途都會受到影響。

  「看起來是胡亂而為,但這又未嘗不是聰明的退身之道。」劉伯英神色平靜的說了一句,然後率先邁步而走。

  李懷儼和劉思立這麼一聽,滿目不明所以。

  為何不是胡亂而為,反而是聰明的退身之道?

  難道有什麼他們不明白的東西?

  ……

  一個人漫步在皇城大街上,李絢也在思索這個問題。

  李絢也是剛剛才從李賢那裡得到,太子中舍人胡載被貶為播州長史,秘書少監鄭范被貶為幽州長史之事。

  皇帝和武后下手奇快,幾乎是在昨夜之後,他們就查出來後面手腳之人,連夜就做了決定。

  李絢有些不明白的是,為何在皇帝下令之後,鄭范和胡載沒有任何猶豫,立刻收拾行李就走。

  甚至在早朝開始之前,兩個人就帶著家眷離開了長安。

  就像是他們早就在等著這一結果一樣。

  如今在他名單上的四個人里,只剩下周峙和崔繁。

  李絢忍不住的有些懷疑,是不是他手上的這份名單內容泄露了,讓人警覺了起來。

  故而才會如此迅速的斷臂求生。

  這種利落無比的手段,實在太令人熟悉了。

  不過鄭范和胡載的事倒在其次,李絢真正在意的,是周峙。

  如今周峙四周所有的千牛衛和金吾衛雖都已經消失不見,但他時刻都在李絢的監視當中。

  李絢當然不會出現在他面前去監視他,他只不過是將千牛衛和金吾衛,安排到了周峙視線之外。

  周峙平日裡所去的地方無非三個,門下省,平康坊,還有家。

  那麼只要在這條路線之外布人,平日裡,周峙在這條路上自然不會看到什麼,可是他一旦偏離日常線路,立刻就會被人盯死,而且他自己還未必能夠發現。

  其他人,想要接近周峙,所有人在很遠處就會被清查一遍。

  周峙是瓮中之鱉,內外上下李絢都有人在盯著,他現在懷疑的,是在別的地方。

  如今,接觸的人都官位越高,似乎這些人就越謹慎,稍有風吹草動,立刻便果斷斷尾求生。

  就像盧氏和鄭氏,李絢都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讓他們嗅到了風聲。

  如果說他們繼續待著長安,那麼整個家族即便是不被抄滅,但一旦被查出和吐蕃有關,那麼整個家族必然將會遭受重創。

  但現在一切不一樣了,只要他們能將之前的痕跡全部抹消,那麼自然不會有人去追查他們,而且有極大的可能是什麼都追查不出來。

  李絢現在真的很懷疑,是他現在的一些暗中動作,被盧氏和鄭氏的讓人覺察到了。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李絢這一次做事小心的可怕,里里外外真正動用的人手,甚至就連明崇儼都不清楚,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難道說,真的僅僅只是因為懷疑情況不對,便立刻斬斷和其他人的一切聯繫。

  李絢雖然極度的不願意相信,但這也是最有可能的可能。

  除此之外,便是最不可能的可能,那就是他秘密策劃的這些行動,和他現在做的這些事情,真的已經被少數人知道了。

  內部核心泄密不可能,因為他核心的這些人,真正防的從來都是宮裡。

  如果這些人出了問題,那麼首先知道的一定是宮裡。

  既然這一次有異常舉動的是盧氏和鄭式,不是宮裡,這就說明,是他暗中在外圍動用的那些人生當中,有人泄密了。

  無數年來,世家大族彼此聯姻,門生故吏,更是遍布四方。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所動用的人,究竟在和哪方面有關?

  該吸取教訓啊。

  「真有意思,竟然能關注到那方面的人,這些世家大族啊,一個個真是可怕。」李絢雖做的極度隱晦,甚至就連那些人都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旁觀者清,有心人只要知道他動的是什麼人,立刻就能將所有一切全部串聯起來。

  已經打草驚蛇了。

  不過還好,驚的這條蛇,就是他所捕獵的那條蛇。

  那條蛇現在還藏在一切背後,目光警惕地看著一切。

  如果給他足夠時間,他或許真的能看透這背後的隱秘也說不定,只可惜,他的時間不多了。

  李絢站在戶部大門門前,朝裡面深深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

  曲江池,曲江亭,曲江宴。

  李絢坐在高頭大馬上,身側跟著李竹,四周有數名千牛衛在緊密護衛。

  大街上,穿的乾淨艷麗的男男女女,背著各色小吃的大商小販,開始逐漸的朝曲江匯集。

  多年以來,朝廷款待落第學子和新科進士的曲江游宴,已逐漸成為長安傾城出動的大型遊樂活動。

  李絢騎馬前行的速度並不快,笑呵呵的看著一名名落第學子和新科進士抵達。

  比他們更早的,是這一刻錄取他們的吏部考功郎中以及其麾下的諸多吏部官員。

  從名義上講,他們是這些新科進士的坐師,有資格接受門生的拜謝。

  當然,李絢也有資格,雖然偏頗了些,但強說,也是有的,不過人少而已。

  除了新科進士外,其他來往這裡的,還有其他公卿及新科進土的親友們前來祝賀。

  甚至有些達官貴人還攜帶夫人、小姐前來在年輕的新士中物色佳婿。

  現在雖不流行榜下捉婿,但新科進士當中未成婚的進士,卻是今日整個大唐,最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

  整個曲江園林,處處是鈿車珠鞍,金鞭玉鐙,紅男綠女,紛至沓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