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 東海王,太子印
新安江上,江水波盪,水面下黑影重重,潛伏著一座座暗礁,稍不留神,就會直接撞在船底。
若無老練的船工指引,這新安江並不好過。
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停靠在船速並不快的官船上,李絢抓住纜繩,一躍而到甲板上。
李竹緊隨在李絢之後。
在李竹後面的,是一名臉色難看,穿一身青色長衫,戴著黑色璞帽的中年短須男子。
眉眼不大,面相只能算是平常,但這人卻是整個朝廷對火藥研究最深的前任官員。
杜春,前將作監監事,後落入天陰教之手,如今,他落到了李絢的手裡。
「將他先帶下去,然後帶回長安。」李絢側頭交代了一句。
「喏!」李竹立刻拱手,然後將人給帶了下去。
杜春雖然不情願,但也無可無可奈何。
他既然已經被找出來了,家中的親友難免會受到牽連,如今也只能聽憑南昌王的安排,才有機會避過劫難。
……
站在甲板上,江風吹拂,李絢雙手抱胸,思索著杜春這個人的用處。
杜春之所以能夠在火藥上取得比前人有更多的進展,主要的原因還是那一次發生在將作監的爆炸事件上。
他發現,蜂蜜放的越多,引起的火藥爆炸的威力就越大。
如今,他已經開始研究蜂蜜的替代物。
只是雖然有了進展,但距離根本還差的很遠,甚至從本質上講還有南轅北轍的跡象。
不然在之前的地宮一戰中,他就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了。
李絢知道,杜春的進展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根本微不足道。
但如今卻足夠吸引人。
也好,正好將他推薦給朝廷。
這樣,以後李絢用出了威力更強的火藥,也能輕鬆的推到了杜春的身上。
……
李絢帶著一絲心思回到了船艙之內,船艙內側,司馬承禎和明崇儼坐在一起悠閒的下棋。
丘貞沐則是站在角落裡,目光不停的落在明崇儼的身上。
眾人當中,丘神積和明崇儼的關係最是親近,他們也都是武后最信任的臣子。
如果問丘神積下落如何,那明崇儼是眾人當中最清楚的。
李絢對著明崇儼和司馬承禎略一點頭,然後重新坐回到桌案後,開始書寫奏摺。
天陰教大事雖了,但還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事情需要稟奏。
其中不僅杜春的事情要寫,關於太子印下落不明的事情也要提及。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從外面而入。
一名黃山府都尉親兵從外面快步而入,將一份密信拜呈給了明崇儼。
薛千逢的人……不,是明崇儼的人,是內衛的人。
李絢雖然在低頭撰寫奏本,但他也同樣在關注著明崇儼的一舉一動。
接過密信之後,明崇儼看了一眼,臉色不由得微變。
李絢雖然看不清明崇儼手裡密信的內容,但也知道,這個世上,能讓明崇儼臉色微變的事情不多。
難道說,他們已經找到丘神積的下落了。
李絢手裡的細竹毛筆輕微一頓,他的臉上露出了自然的思索之色。
不過隨即他就在筆下寫出了請儘快從各州遷移睦州百姓之言。
睦州經此一戰,人丁損失嚴重,即便是人人有授百畝之田,但依舊有大量田地荒蕪,如果不能及時的遷移人口,那麼這些田地,就會被世家大族所侵占……
察覺到明崇儼的目光從自己身上一掠而過,李絢心中這才微微一松,然後繼續撰寫奏章。
心裡卻不禁有些奇怪。
如果丘神積的屍體已經找到,為什麼明崇儼不立刻公之於眾,他在遲疑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明崇儼突然轉頭再度看向李絢,直接開口問道:「南昌王似乎在擔心什麼,不知在擔心何事,能否告知貧道?」
李絢眉頭一皺,心下已是一片透亮,明崇儼這是懷疑到了自己身上。
丘神積的死畢竟沒人看到,任何人都可能是疑兇。
「這個?」李絢臉上此時卻露出了一陣遲疑,看了明崇儼一眼,然後轉頭看向眾人,擺擺手說道:「你們全都先出去。」
船艙內的眾多千牛衛,連帶李竹和丘貞沐也一起退了出去。
這個時候,李絢神色認真的看向明崇儼和司馬承禎,謹慎的說道:「二位真人應當聽說,在數月之前,曾經有一枚太子印流出神都,落入到天陰教的手裡,然而此番翻遍了天陰教的地宮,但卻依舊沒有那枚太子印的蹤跡?」
明崇儼看都沒看司馬承禎,直接說道:「王上應當知道那枚太子印是偽造的,任何人拿到那枚太子印,一旦用出,立刻就會被發現,然後整個大唐絞殺。」
那名太子印一開始只是閻莊混入天陰教總壇的投名狀,同樣,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陷阱。
一旦天陰教用出納被太子印,那麼不管是他們,還是他們背後的盟友,都會立刻暴露。
「本王當然知道這一點,但如今的一切證明了,真正想要那枚太子印的,並不是天陰教的人,所以這個人究竟是誰,來自何方,他要那太子印究竟有何作用?」
李絢將手裡的細竹毛筆擱在一旁,眼神緊緊的盯著他,同時沉聲說道:「真人,真正對大唐構成威脅的,從來不是一枚太子印,而是那個想要拿到他的人。」
站在李絢對面的明崇儼,一瞬間,從李絢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異常刺眼的刀光劍影。
大唐王室的權利之爭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更加殘酷。
明崇儼早就已經卷了進來,他不僅是武后的謀士,同時,他還是相王李旦的老師。
如今雖然李賢是太子,但沒有任何人能保證,李賢這個太子能永遠的坐下去。
英王李顯,相王李旦都有機會。
後來,李顯被推下皇位,真正出力的,除了武后以外,絕大多數都是相王李旦的王府屬臣。
李絢看著明崇儼,冷冷的說道:「這個人拿到那枚假太子印,哪怕並不自用,僅僅是別有用心的將他藏到某位王子的王府之中,然後再出發首告,那麼整個朝廷立刻就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所以那枚假太子印必須找到,想要用他的人,也一樣要必須找到。」
明崇儼的臉色一瞬間就變得十分難堪。
李絢雖然沒有指出李旦的名字,但是明崇儼感覺,李絢說的就是李旦。
一旦未來某個時候,那枚假太子印突兀的出現在相王府內,相王立刻就會倒大霉。
明崇儼的腦海中,已經出現出了內衛全面查抄相王府的景象。
最後,他不得不面色凝重的點頭,說道:「的確如此,這件事情如果不能處理妥當,後患極大。」
「嗯!」李絢認真的點頭,他成功的將話題帶偏了過去。
明崇儼也不再糾結丘神積的死因,或者說,他已經將懷疑轉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因為李絢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及丘神積,就像是並不知道他已經死了一樣。
不過拿到太子印的那個人也的確是麻煩,李絢低下頭思索,這個人應該就是東海王了。
……
大軍前行並不是很快,天黑之際,大軍抵達威坪。
在威坪停歇一夜之後,大軍於第二日清晨再度啟程。
午時時分,大軍已經出現在睦州南門。
無數的百姓站在城門和大街兩側,歡迎大軍凱旋。
然而當軍陣在城門口橫行而過的時候,百姓的目光卻是更多的落在了中間那口黑棺之上。
黑棺的前後,跟著二三十名被抓捕的天陰教徒,他們全都披麻戴孝,低聲哭泣。
四周的百姓對這些人並不陌生,因為他們早先和他們一樣,不僅同是睦州同鄉,而且都是天陰信徒。
如今這些人在披麻戴孝,那麼棺中何人,已經不言而喻了。
城門之下,看到百姓的目光所注,杜必興對著李絢和段寶玄,還有在場的諸多官吏,拱手慶賀道:「恭喜王爺,都督,如此一來,睦州民心便再不會有任何反覆。」
棺材裡面裝的就是媱後的屍體,明崇儼和司馬承禎回歸之後,親自確認了這一點。
甚至他們如今都還在棺槨兩側守著,更是再沒人懷疑這一點的真相。
「百姓民心,從來不是某一個人身上,關鍵還在於百姓生活是否安定,只要有充足餘糧,那麼就算是遇到天災,百姓也不會造反。」段寶玄看向李絢,微微的點點頭。
李絢有些詫異,他趕緊拱手說道:「都督所言極是。」
段寶玄搖了搖頭,說道:「本督不過是拾南昌王牙慧罷了,南昌王那首詩所言雖然樸實,但卻是真摯之理,若是天下官員都能看透這一點,那麼就真的國泰民安了。」
「都督所言甚是,故而,下官返回婺州之後,便準備下去清查夏收之後,百姓家中餘糧如何,然後整理成冊,稟告中樞。」李絢誠懇的看著段寶玄。
段寶玄微微點頭,說道:「越州也可如此執行,不過此事看起來雖易,但也有不少的問題,如何避免惡吏從中玩弄手腳,欺壓百姓,如何避免百姓虛報數字,這些都是問題。」
「所以,便不能依靠那些捕快差役。」李絢認真的說道:「如此統計,首先需要百姓自願,百姓若是不願,那麼任何都不得擅闖其家強行統計,此事最好是由那些州縣學子,進入鄉村去統計,他們識字,又是自己家鄉,又無威權,還能讓百姓看到讀書的好處,一舉多得。」
「王爺不會是想趁機修建更多學堂吧。」姚志突然開口,在場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李絢淺笑著點點頭。
如果說其他的事情不算什麼政績,那麼修建學堂,便能算作勸學之業,甚至還能讓更多的科考不第的學子擁有一份收入。
吳越之地本就文風鼎盛,若是能夠藉此更加深入到鄉野之間,那麼將來在朝堂出現的吳越官員將會越來越多,這對他們是一件好事。
……
回到刺史府,段寶玄立刻開始安排諸多政事。
杜必興也將李絢離開這段時間睦州發生的事情,稟告給了李絢和段寶玄。
尤其是前幾日發生的睦州楊氏動亂。
官府查出了睦州楊氏隱匿了大量的田地,要求他們將田地交出,同時補繳多年所欠賦稅,同時還有大量的罰沒,一干人等甚至被抓捕入獄。
就在這個時候,楊氏家族族長之子,聚眾叛亂,但卻被早有準備的杜必興直接擊敗。
看著罰沒的土地財產,李絢略做猶豫,然後拱手看向段寶玄說道:「都督,此事就交給交給新任睦州刺史處理吧,大戰終了,下官也不好太越俎代庖。」
「也好。」段寶玄點點頭,說道:「本官如今要送遣派各路大軍返回各州,王爺就下去各縣去督查百姓秋種之事,眼下的這些麻煩事,就都交給新任睦州刺史吧,想必聖旨也快到了。」
「是!」李絢贊同的點頭。
早在十幾日之前,他們初到睦州,就已經催促朝廷就選派睦州刺史、
如今大戰終了,想必新任睦州刺史用不了多久就會攜帶聖旨前來。
不過即便如此,李絢也沒有想到聖旨會來的這麼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