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6章 訪劉仁軌,問策新羅事
開元三年,正月初二。
晨起,皇帝祭祀南北天地。
太子,百官隨行。
其後,帝後齊往汴國公府。
百官中十數人相隨。
……
「咯咯咯」的笑聲在汴國公府後院不停的響起。
劉瑾瑜帶著下人,端著醒酒湯朝後堂而去,一眼就看到了在廊柱間與表兄弟們玩的很開心的一眾兒女。
在宮裡的時候,即便是太子,行動之間都受到了巨大的約束。
遠沒有當初在彭王府那麼自在。
劉瑾瑜輕嘆一聲,她知道,自己的那些兒女們,最想的,就是能在東市西市,長安人潮洶湧的大街上肆意的奔跑,但可惜,現在的他們已經沒這個機會了。
後堂之中,劉仁軌開朗的笑著,但堂中只有李絢,坐在左側上首。
劉仁軌的幾個兒子,在前面陪同諸州來的刺史,還有地方的長史和司馬等十數人。
這些都是劉仁軌的老部下。
天下刺史,在他手裡提拔到刺史一級的,起碼就有上百人。
其中完全是他這一系的,就要有三十多人,而其他的,多數也要承他的人情。
如果劉仁軌還坐在尚書左僕射的位置上,哪怕即便沒有皇帝的支持,劉仁軌一紙下去,這百餘人也會遵令而行。
這也是為什麼即便是武后,哪怕劉仁軌和李絢有那樣的關係,她也不敢將劉仁軌怎麼樣的原因。
今日,正月初二,李絢帶著劉瑾瑜,劉舒璧,劉瓊玉,還有福昌公主,太子,岐王,郢王,冀王等人,一切來到汴國公府。
還有劉仁軌這些年提拔起來的真正親信。
這些人在李絢登基以後,大多都得到了重用,即便是暫時沒有提拔的,也依舊不時的能夠接受到來自長安的密旨,
這麼多人出現,同時為劉仁軌慶賀新年。
劉仁軌快要開心懷了。
當然,劉仁軌親信不只是眼下這些,其中還有不少都在長安和洛陽兩京,不過這些人,李絢一個都沒有讓他們來。
今日來這裡的,都是常年在外,常年見不到劉仁軌的人。
……
「慢點!」劉瑾瑜朝著身後叮囑了一聲,然後才邁步走進了後堂。
劉仁軌對著劉瑾瑜笑笑,然後才看向李絢,問道:「皇帝今日又送來不少開元三年的如意錢,看起來,似乎去年的如意錢,掙了不少?」
「何止是掙了不少。」劉瑾瑜看著侍女將醒酒湯放下,然後才讓人退了出去,她在李絢身後坐下,看向劉仁軌說道:「賺了足足有十倍,那些外族人還是有錢。」
「十倍,怪不得你們今年還要再來一次。」劉仁軌驚訝的點頭。
「其實!」李絢身體微微向前,看向劉仁軌,說道:「那些如意錢,換來的都是那些外族人手上,沒有經過精煉的金銀。
我們賺的,就是這個手藝錢,只不過這個手藝錢,很貴就是了。」
劉仁軌的目光向上一抬,頓時就明白了李絢說的根本。
來自於西域的胡商本身不缺金銀,他們缺的,是能夠打造這些金銀的手段和技術。
但是這些東西只有大唐有。
所謂的開元如意錢,就是那些胡商,將西域沒有提煉好的金銀,帶到大唐的打造成大唐精美金幣的過程。
當然,也可以是貨物。
「逐漸的,開元如意錢就會流行開來。」劉仁軌神色凝重的看著李絢,說道:「陛下,此事會有人上書禁止的。
如意錢本身便是不會被允許流動的,百官會阻止如意錢的流動的。」
「朕沒有讓如意錢代替開元通寶的意思,若是有人上奏,朕會下道聖旨,禁止任何人用如意錢直接購買商貨,但,別人拿錢購買如意錢,朕不會禁的,若是要禁,那就連珠寶玉石古董字畫,也一起禁掉。」李絢的眼神帶出一絲冷意。
劉仁軌沉默了下來,他看著李絢,許久才開口道:「所以陛下最後還是要讓如意錢流通。」
「形制不真不美的如意錢,是假貨,但涉及朕,那麼任何人製造如意錢,都以謀反論,最後抄家,夷滅三族。」李絢隨即笑笑,擺擺手道:「朕還是那句話,沒有讓如意錢流動的意思,也就是三五年內,朕會發的多一些,三五年後,就會少了。」
「新羅。」劉仁軌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但他心裡也清楚,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李絢既然已經做好了要在幾年之後,或者說攻滅新羅之後,減少開元如意錢的發放,說明他的目的是新羅。
若是真的有人以為李絢是要用開元如意錢來逐漸的替代開元通寶,如果是說只是普通的上奏倒也罷了,但若是有世家帶頭鬧事,他是會殺人了。
而且在殺了人之後,他只要將自己的目的說出來,那麼之後,人心就能很快平息。
而世家當中那些企圖和皇權對抗的人,就會暴露出來。
收攏錢財,滅殺敵人。
這種陽謀手段,怕是高宗皇帝都比不上。
劉仁軌微微搖頭,放過這件事情,然後看向李絢道:「陛下今日將老臣的舊部叫來不少,目的便是為了新羅之事吧?」
……
「嗯!」李絢神色凝重的點點頭,然後說道:「朕研究過歷年的東島之戰,發現,因為天氣和地形的緣故,東島一戰,多是以速戰速決為主,快速的殺入到高麗或者新羅國都,然後擊破國都,但偏偏之後,新羅人就會撤入山林。」
「是的。」劉仁軌深吸一口氣,說道:「臣等當年滅高麗,也是有大量的高麗遺民逃入到山林之中,之後在將高麗皇族殺光,還有遷移到長安之後,那些遺民才逐漸的歸降大唐,但新羅那時候卻突然動手,收攏這些高麗遺民,然後轉攻大唐。」
輕輕的敲敲桌案,劉仁軌認真的說道:「高麗和新羅的問題,不在於反抗,而在於戰亂之下,東島那片地方無法自給自足。完全靠長安供血,三兩年還可以,時間一長,再有變故,那麼一切很容易被拖垮的。」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新羅所有貴族,一口氣殺光。」李絢思索著點點頭。
「又或者,扶持一個傀儡,然後將那裡一步步的吸收。」劉仁軌搖搖頭,說道:「東島地形其實說不上複雜,南北狹長,西部平原多,而東部全是山地,以陛下之武功,足夠破滅新羅國都,但剩下的人立刻就會跑入山林中。
多少次,他們已經習慣了如此,所以想要將新羅的貴族一口氣殺光,極難。」
「所以夫君的打算是圍城打援。」劉瑾瑜看了沉思的李絢一眼,說道:「圍住新羅國都,讓其各方勢力,前來救援。」
「難以解決根本問題。」劉仁軌還是搖頭,說道:「還是那些話,他們已經習慣了,楊廣三征高麗,太宗皇帝一次,高宗皇帝甚至直接滅了高麗,百濟,又如何,所以他們不會去救的,而是會潛藏在山林中。」
「若是如此說來,他們在山林中,必然有足夠的存糧,引水,武器。」李絢抬頭,說道:「而且更重要的是,新羅王和新羅貴族之間也不是一路人,所以應該做的,不是圍困國都,而是清洗掉所有的地方實力。」
看著李絢眼神凝思起來,劉仁軌便已經知道,李絢的心中,已經開始有了完善的計劃。
「最終的一點,還是付出太多,收入太少,時間一長,那麼很容易陷入早年的覆轍中,一旦安西或者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立刻便是風雨飄搖。」劉仁軌的神色鄭重起來。
其實在開元年間,他們也不是不能堅持,但吐蕃有戰,突厥不安,連年累戰,消耗極大,最後不得不在狠狠的給了新羅人一巴掌之後,撤軍,一路撤離到大同江以北。
歸根到底,一切還是大唐難以負擔在東島常年用兵的開銷,而收穫又極少。
「那麼若是直接殺入其中,攻陷城池,掠奪黃金,財富,還有糧食,鐵器,殺光所有反抗的士卒,然後在最短的時間裡,迅速撤軍,不長時間駐守,每隔三五年就收割一次,如何?」李絢抬頭死死的盯著劉仁軌。
劉仁軌驚訝的站了起來。
「將什麼軍功,封禪之事全部放下。」李絢輕輕抬頭,說道:「反正封禪是個陷阱,那麼朕便不封禪就是了。」
……
昌黎伯府。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前院快速的走入到了後院書房之中。
正在書房中看書的馮元常,目光冰冷的抬頭,道:「出去!」
「阿兄!」馮元淑驚訝的看著馮元常,滿是氣憤的說道:「都快要到了逼命的地步,你怎麼還這麼慵散。」
「逼命,哪裡逼命的。」馮元常低下頭,重新讀起了手裡的《春秋》。
馮元淑看著馮元常,無奈的說道:「阿兄,你還看不明白嗎,陛下去汴國公府,宴請汴國公舊屬,卻不帶你,明顯的是在昭告天下,他要對你下手了。」
「你想錯了五郎,汴國公在長安的舊部,陛下一個都沒帶,只帶了那些在地方尤其是水師中的人,說明陛下是要和汴國公商量攻伐新羅之事,畢竟論及海戰,我大唐有何人能及汴國公。」馮元常輕輕的搖搖頭。
「那麼冀州的事情呢?」馮元淑上前一步,看著馮元常道:「阿兄,難道你就看著他們來京城告御狀嗎?」
馮元常猛然抬頭,死死的盯著馮元淑,咬牙道:「為兄常年在外地為官,未曾想到,族人竟然禍害地方,此事是我的過錯,我當向陛下認罪,請陛下責罰。」
馮元淑驚訝的看著馮元常,他沒有想到,馮元常之所以不讓他去將那些來告御狀的人殺死,原來是想要徹底放棄。
「阿兄!」馮元淑難以置信的叫了起來。
「便是叔父在世也沒用,此事就這麼定了。」馮元常低下頭,重新看向手裡的《春秋》。
馮元淑腳步有些踉蹌的朝門口走去,就在這個時候,馮元常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你記住,冀州刺史薛季昶是代國公的從子,而在兩個月前,代國公才剛剛被送進了凌煙閣,在冀州,任何事都瞞不過薛刺史的。」
馮元淑難以置信的轉身。
「另外,還有并州的狄仁傑,他是河北道觀察使,他最擅長什麼,不用我多說吧。」馮元常說完,輕輕低下頭,看向來手裡的《春秋·越國·勾踐》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