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9章 開元如意錢,金融戰爭起

  第1759章 開元如意錢,金融戰爭起

  冬風難得溫煦,李絢剛剛從兩儀殿偏殿走出,身後熟悉的聲音傳來:「陛下。」

  李絢腳步停下,詫異的看向追出來的狄仁傑,點頭道:「狄卿可是有事?」

  狄仁傑站在門下,對著李絢拱手道:「敢問陛下,今夜是否原本就打算賜兩份如意錢?」

  李絢的眼睛頓時就眯了起來,眼中看不到任何光彩。

  狄仁傑很平靜的繼續說道:「臣之所以攔陛下,就是因為一旦如意錢泛濫,將有可能會危急到天下秩序,請陛下慎之。」

  原來是這個。

  李絢擺擺手,轉身朝著甘露門走去,狄仁傑趕緊跟上。

  「如意錢之事,的確如卿所言,朕是故意放兩份如意錢出去的。」李絢平靜的走上甘露門,狄仁傑跟上,李竹從一旁退開。

  從兩儀殿走出的群臣,還有整個長安城熱鬧的燈火,頓時全部出現在李絢眼中。

  「狄卿在營州一年,可曾發現去年秋時,幽州諸縣,從百姓手中收稅時,踢尖踢了兩次。」李絢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他這一輩子最恨的,就是欺壓百姓之事。

  若是說,踢尖踢一次,算是陳規舊例,那麼踢尖兩次,就是在要百姓的命。

  狄仁傑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目光凝重的拱手道:「臣未在幽州,以至於有所疏忽。」

  「不關你的事情。」李絢神色淡漠下來,繼續說道:「此類事也並非只發生在幽州,河北,甚至於江南,山南,劍南,河東,雍州都有,只不過是多少的問題罷了,只有西北還稍微好一些。」

  李絢出身西北,對這件事情向來抓的很緊,至於江南,也就婺州好一些。

  「陛下。」狄仁傑有些愧疚的躬身。

  「天下治理艱難,朕素來知曉,也素來謹慎。」李絢平靜的擺擺手,輕嘆一聲,說道:「百姓之事,朕只能在朝制之內解決,但百姓之上的官員,朕還是有些手段的。」

  「就譬如這如意錢。」狄仁傑頓時就明白了過來。

  「沒錯,就譬如這如意錢,這開元如意錢。」李絢右手垂下,隨即一枚精緻的開元如意錢便已經出現在他的手中。

  對著不遠處的火光,李絢抬起開元如意錢,說道:「狄卿,你看,朕這如意錢,相比於高宗皇帝時如何?」

  狄仁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隨即沉吟著說道:「陛下的如意錢,用料似乎貴重了許多。」

  「不錯,朕多加了幾分銀進去。」李絢輕輕一嘆,開元如意錢便已經在他的手中快速的旋轉起來:「這錢更貴重,更值錢,也更加的難以被仿製。」

  「仿製?」狄仁傑一下子就抓住了李絢話語的重心。

  李絢點點頭,說道:「嗯,天下財制,最重銅錢,然銅錢者,天下假仿不止,害民,欺民,掠民,以奪天下資財,而尤其大官世家為重,然銅錢改革極為艱難,乾封故事朕還是記得的。」

  乾封元年,高宗李治改鑄乾封泉寶,然而僅僅鑄時八個月,朝廷就不得不將其回籠銷熔重鑄開元通寶。

  李絢當年在揚州的時候,就曾經遇到過類似的假錢案,後來清查到了揚州沈家就沒法再查下去了,因為他在揚州不過幾天時間,很快就要離開,後續只能交給內衛,但可惜,沒什麼後續。

  不過後來李絢稍微動了兩手,沈家立刻就牽連到了李敬業謀逆案中,最後一蹶不振。

  李重照到了揚州,沈家又攀附了上去,但可惜,李重照的揚州被破了,武后的人立刻就殺了進去。

  之後,就再也沒有多少沈家的消息了。

  ……

  「那麼陛下今日這開元如意錢?」狄仁傑忍不住在甘露門上上前一步,四周的禁衛士卒立刻死死的盯住了狄仁傑。

  李絢微微擺手,眾將士這才稍微後退。

  看著眼前的長安城,李絢開口道:「開元如意錢,此番總共會發放四次,一次為今夜,一次為明日登基大殿之後的賀宴,還有一次便是正月初六朕迎娶王昭儀之時,最後一次便是元宵日之時。」

  狄仁傑的臉色微微一變。

  「今日,這些開元如意錢已經完全落入了宗室和宰相尚書寺卿主人之手;明日,這些開元如意錢會落入到天下一百刺史,還有京中九品之上官員的手裡。」李絢目光落在太極殿方向。

  狄仁傑輕輕點頭,明日是皇帝的登基大典,正逢元日,大典之後,還有宴席。

  長安九品以上官員都會出現。

  李絢突然輕輕冷笑,說道:「初六朕娶親之日,這些開元如意錢會更多的散發出去,到了元宵日,便是這些開元如意錢落入諸國外使的手裡,但他們手中的會最少。」

  狄仁傑眉頭一挑,終於忍不住的問道:「陛下是將心思放在了這些諸國外使的身上?」

  「大唐繁華,諸番仰慕,這開元如意錢自然也是重點之一,朕的如意錢最是精美,最是貴重,其豈能不貪,但貪婪者如何求錢,無非錢財爾。」李絢輕輕冷笑,如今大唐,除了世家之外,最富裕的便是這批外使了。

  李絢神色平靜下來,繼續說道:「讓外使用他們手中的錢財換著如意錢,到時候,至於找人假冒一二,將兌換比例定個高數,然後外使的錢財便會源源不絕的流入大唐。」

  「陛下可是要暗中將宮中積攢的開元如意錢全部放出去?」狄仁傑頓時就明白,李絢的手裡,還有宮中,存的更多的如意錢。

  「這不是一年的事情,需要慢慢來,不能一次放的太多,而等到這些諸國外使商人,要離開大唐返回故國的時候,就會停止運作,等到下一次,他們帶著大量的貨物再來的時候。」李絢手輕輕一斬,那個時候,就又可以收割了。

  「因為此錢無法流通,所以對百姓的傷害幾近於無,而這是陛下下發的年福錢,常人也不敢輕易仿冒,而且也難以做到這麼精美,甚至於真的有人仿冒,陛下也可以很快的抓到人。」狄仁傑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好處。

  「以謀逆的名義。」李絢的目光幽冷,他過年時發下去的年福錢要是有人敢仿冒,就是謀逆,三族斬首。

  「但是陛下,如此一來,我大唐的錢財,也就流出國了。」狄仁傑不愧是做過度支郎中的人,這裡面唯一的缺點被他抓住了。

  「無妨,錢本來就是用的,能用錢換來更多的貨物,這才是賺的,不然就如同往年的如意錢那樣,發是發了,但予國無利。」李絢微微搖頭,說道:「至於說其他,朕這裡控制著發放,而且卿別忘了,在陰山北側,還有一座金礦。」

  金礦,今日和草原一戰之後,將會獲得的金礦。

  「陛下算計步步為營,無有錯失,臣感佩至極。」狄仁傑沉沉的拱手。

  李絢滿意的笑了。

  ……

  夜色已深,宴席散去。

  出了太極宮,唐見日睜了睜眼睛,消去一些醉意,這才跟著眾人一起朝大明宮走去。

  今日一幕,他算是看出來了。

  大唐的這些宗室,沒有一個有用的,在那偽帝面前,連一個高聲說話的都沒有。

  如今他真正能夠指望天下撥亂反正的,只有太平公主殿下。

  也只有太平公主,才能讓唐見日在朝堂上更進一步。

  很多人並不知道,唐見日雖然如今在協助修建凌煙閣,但是作為太宗皇帝的外孫,他在這件事情一句話也說不上。

  畢竟頂在最上面的是禮部侍郎,韓王世子,武陵郡王李訥。

  甚至最一開始調去協助修建凌煙閣的,也不是他,而是工部其他郎中。

  唐見日幾乎可以預見,在李絢一朝,他未來的前途已經到頂了,他能指望的也只有太平公主,因為太平公主需要用人……

  不知不覺中,唐見日已經來到了大明宮下,今日很有可能是他這段時間,唯一一次接觸到李成器的機會。

  只要能聯繫到李成器,那麼他在太平公主那裡,就有了可以依仗的本錢。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的丹鳳門下,一片喧譁聲傳來。

  唐見日很快擠了過去,拉住一臉不滿的高謹低聲問道:「申國公,這是怎麼了?」

  高謹有些氣憤的看向宮門口的禁軍,然後才咬牙說道:「鄭賢太后有令,衛王殿下身體微恙,今夜只允許郡王郡主以上宗室進宮,其他人概不允許。」

  唐見日眉頭一皺:鄭後這是瘋了嗎?

  不,這未必是鄭後的命令。

  這很可能是皇帝的命令。

  「那麼相王呢,相王我們也見不到了嗎?」唐見日忍不住拉住了高謹的衣袖。

  高謹點點頭,說道:「太后有令,相王今夜留宿大明宮,明日早朝,參加陛下的登基大典。」

  唐見日眉頭一挑,輕輕鬆開了高謹的衣袖。

  從高謹的語氣里,他聽出來高謹對鄭氏的不滿,但卻沒有聽出什麼對李絢的不滿。

  這個人不能再拉攏了,只能夠利用。

  「高兄,若是如此,你我今夜恐怕就只能回去了,但相王明日大朝,我等總還有見面的機會。」唐見日無奈的嘆息一聲,他知道,李絢是不會輕易的讓外人接觸到李重俊和李成器的。

  而太宗皇帝的女兒,高宗皇帝的女兒,甚至恆山郡王李承乾的兒子,今夜全部都已經承認了偽帝的帝位,這件事今夜就會傳遍長安城。

  對於唐見日而言,他只有耐心的等了。

  同時心中無盡的呼喚。

  太平長公主殿下,你究竟在哪兒啊?

  ……

  燈火之下,唐見日終於回到了家中。

  稍微洗漱,他就進了臥室準備休息,明日還有偽帝的登基大典,還得早起。

  就在唐見日剛剛躺下的瞬間,突然,冷風一掃,房內的燈突然滅了。

  「是誰?」唐見日頓時握緊了床榻內側的長刀。

  一名黑衣人突兀的從角落裡走了出來,聲音沙啞的看著唐見日,疑惑的問道:「你也沒有今日在兩儀殿的那般愚蠢啊?」

  「你說什麼?」唐見日的臉立刻極陰沉了下來。

  「你早就被盯上了,蠢貨。」黑衣人看著唐見日,冷笑道:「就你的那點城府,三杯酒下肚,神色就再也遮掩不住,今日在殿上,彭王早就將伱看的一清二楚了。」

  「什麼?」唐見日頓時忍不住的坐了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黑衣人。

  「彭王何等人物,你今日即便是如何遮掩,終究是有所失態了,落入了他的眼中,日後你會被緊緊的盯死,稍有行差踏錯,立刻就是抓捕定罪流放,然後病死路途。」黑衣人一聲冷笑,唐見日的未來,已經全部在他的言語之下。

  唐見日猛地一個哆嗦,但隨即,他就抬起頭,咬牙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要來提醒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看你就這麼去死。」黑衣人目光落在唐見日身上,眼底帶出一絲趣味:「因為現在的你,終於有了一絲用處。」

  「用處?」唐見日一臉的茫然,他既然已經被人盯住了,怎麼可能還會有用處。

  「記住,你以後最大的使命,就是活著,哪怕委曲求全,故作幡然悔悟,無論如何活下去,這樣你才能活著離開長安。」黑暗人一句話說完,整個人輕輕的朝黑暗退去。

  「活著!」唐見日琢磨著這兩個字,看到黑衣人要離開,他趕緊開口:「等一下。」

  黑衣人腳步頓下,皺眉看著唐見日。

  唐見日深吸一口氣,躬身問道:「感謝閣下提醒,只是不知道在下能為閣下做些什麼?」

  「呵呵!」黑衣人笑了,他看著唐見日,說道:「若你有心,那麼便盯著工部的軍械調配,或者探問戶部的軍糧運輸,還有兵部的兵員流動,記下之後,每夜睡前寫在桌案上,第二天晨起燒掉便可以了。」

  「如此嗎?」唐見日點點頭,目光一閃,眼前的黑衣人已經徹底的消失。

  唐見日頓時全身一松,隨即,他的眼中滿是興奮,如今他雖然可能已經被盯上,但也終於等到了要等待的人。

  至於之後的事情,俯首為犬也好,掙扎求活也罷。

  活著,離開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