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5章 科舉主考歐陽通,有人賣題
夜色黃昏,年燈高掛。
彭王府,書房內。
劉瑾瑜將四本奏本遞給正在卸去戰甲的李絢,同時說道:「余叔,王長史,張御史,還有妾身整理出來的數字,都有一些差異,可能我們都各有一部分東西在送過來的時候被刻意藏起來了。」
「崔相多年宰相,很有些本事的,更別說吏部,戶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尚書省都有他的人,他自己還是中書令,從這些東西里取一些韋家的財富,還是很容易的。」李絢看了一眼公文,就放在了一旁。
韋家的案子在半個月前就結案了,該斬首的斬首,該流放的流放,該抄家的抄家。
斬首和流放都簡單,但抄家卻是很費了一番力氣。
尤其李絢的人還在旁邊盯著,崔知溫想做手腳並不容易,但他最後還是成功做了。
「這一番下來,韋家大小逍遙公房,駙馬房,算是徹底敗落了。」劉瑾瑜忍不住的感慨,一件案子,京兆韋氏的顯支幾乎全部沒落。
「無妨,說到底,這些不過是京兆韋氏東眷房的人,西眷還好好的,而且即便是東眷,也還有郿城公房的人在,韋少府也足夠讓韋家支撐起來,而且即便是逍遙公房,韋尚書的兒子韋令儀還活著,韋家在地方還有兩三位刺史……」
李絢輕輕抬頭,說道:「雖然家世直降兩等,但到時候,跳出來狠狠的咬上崔相一口還是做的到的。」
劉瑾瑜微微點頭,世家貪婪的本能終究是無法遏制的。
韋家這一案,幾乎將整個韋家在京兆的力量全部刮去,甚至整個韋曲都空了一半。
即便是有人剩下的,也多是庶子一流和韋家在其他地方的分支族人,對這些事情毫無所知的人。
韋家在長安洛陽的大量田地,莊園,僕役,商隊,商鋪,朝堂上的官員,甚至於在長安東西市,洛陽南北市的人員份額,也全部都被查抄了出來。
主持的雖然是崔知溫,但整個政事堂所有人都盯著。
甚至宮裡的鄭太后也盯著。
該入長安萬年,洛陽河南,雍州洛州的,戶部,太府,少府,秘庫的,全部都有歸入,但凡少了一點,立刻就會有大理寺,御史台,刑部,戶部和宮裡的人指出。
但即便是在無數的目光之下,崔知溫依舊用各種手段,左遮右擋,扯下了二十分一的財富歸入崔家。
僅僅是崔家。
鄭家的,算在了太后那一份里。
盧家的什麼都沒有。
現在,在餘澤,王隱客,張柬之和劉瑾瑜四方的計算之下,一切清清楚楚。
「光是眼下這本奏本,最多牽連崔盧鄭三家在長安的官員,想要將他們徹底打倒,很難。」劉瑾瑜帶出一絲鄭重的神色。
在如今的這一大批財富當中,最多的,其實還是歸入戶部的田地。
韋家十幾代人,積攢下來的二十萬頃的田地,一半直接歸入了戶部。
其他的因為在地方,所以價值不是很大,整理也需要更多時間。
「沒有必要將崔家一棍子徹底打死。」李絢微微搖頭,換上一件青色長袍,坐到桌案後說道:「韋家被打倒,是因為他們謀算大唐皇位,崔家被打倒,也是因為他們謀算大唐皇位。
當年鄭家女嫁給了隱太子建成,但最後,也不過是他們那一支,六十多年的時間難以出仕,所以崔家和韋家,抄沒半數田地,派人在地方盯著他們的後人犯錯,然後在官場上卡死他們這幾支就足夠了。」
「所以,這一次真正被徹底瓜分的只有鄭家。」劉瑾瑜頓時就聽明白了李絢話里的意思。
隱太子妃鄭觀音那一支倒台,已經讓滎陽鄭氏垮了一半,如果鄭仁泰這一支再倒了,鄭家就真的要徹底沒落了。
「天下世家都在看著。」李絢輕嘆一聲,說道:「徹底弄死鄭家,崔家毀掉一半,盧家刮一層皮下來,就是了。」
「范陽盧氏?」劉瑾瑜聽明白了李絢隱藏的話。
「盧氏靠的突厥太近,不能逼迫過甚,等到盧諝這個吏部侍郎倒台之後,盧藏用也就能夠大用了。」李絢必須要從大局出發。
天下世家如果一口氣逼迫過甚,結局就是王莽的下場。
「好!」劉瑾瑜微微點頭,其實她心裡清楚,如果李絢做的太過,恐怕劉氏也會不安。
整個天下的構建就是如此,他們能夠做的,就是盡力的保證上下層的流通。
一旦上下層的流通斷了,或者說沒有了秩序,那麼天下距離滅亡也就沒有多久了。
所以疏通上下才是真正上位者需要做的事情。
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
……
大堂之中,李絢看著站在那裡身姿俊朗的陸象先,看了一眼側畔退回去的劉瑾瑜。
剛才他們夫妻倆,還在細細的為分割清河崔氏算計什麼,陸象先突然來了。
「坐吧。」李絢溫和的笑笑,看著陸象先說道:「課業溫習的怎麼樣了?」
陸象先謝過李絢,然後在側畔短榻上坐下,然後才看向李絢道:「學生還有精進,雖然本科進士無憂,但狀元還差許多。」
「本王和你父親若是硬要捧你做狀元,也是能捧得上去的,不過我們都希望你能多積累一些,將來的仕途也好走一些。」李絢不由得輕嘆一聲,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和陸象先初次見面的時候。
那個時候,陸象先還是個十歲的孩子,但靈性已經十足。
如今恍惚間十年過去了,陸象先也已經是個翩翩公子了。
如果不是他已經成婚,娶的還是賀知章的妹妹,他的母親還是賀知章的族姑,這種事情讓所有的長安世家都無盡的哀嚎。
陸象先,尚書左僕射陸元方長子,與彭王有幾分師生之誼。
哪怕不提江南顧陸朱張四大世家,陸象先也依舊是整個長安最一等一的英才。
更別說他本人詩賦俱佳,器量超人,更是惹人艷羨。
但可惜,也正是因為如此,他被太多的人盯著。
尤其是科舉。
李絢和陸元方的意思,陸象先最好是考個狀元,這樣能讓江南世族更加的歸心。
但不管他考的怎麼樣,都會有人流言蜚語,所以他們想了個辦法。
效仿當年賀知章所行。
當年賀知章本身就有考中進士之能,但因為李絢的壓制,讓他晚了幾年,先做了幾年的縣尉,然後一舉而成進士。
如今七八年過去,賀知章已經從縣尉縣令,一躍而上從五品上的秘書丞。
另外一個秘書丞是陳子昂,加上一個秘書少監餘澤,他們將秘書監牢牢掌控在手裡。
如今的秘書監,其實還是空著的,因為上一任秘書監是韋玄貞。
他是韋皇后的父親,如今還有安樂公主在,所以最後並沒有斬立決,而是流放振州。
但想來他也活不了多久,因為他的失利,整個韋家徹底垮了。
「當年季真之所以能考中狀元,多因為早些年,他雖然參加科考,但實際最後卻未按規制填寫姓名,所以沒有作數,也正是因為那樣,才得了高宗皇帝一句狀元之才,之後文章流傳天下,世人才認可了他的才華,你如今也是一樣。」李絢點了陸象先一句。
這便是李絢和陸元方商量的辦法。
今年這一刻陸象先先做題,但不按規制填寫姓名。
陸元方本身就剛做左相,他的兒子就在這一年參加科考,不管他中或者不中,他的文章都會為天下人所關心,正是因為如此,他們將陸象先的文章天下通傳,找些大儒客觀評價他的文章。
不說有狀元之才,起碼有個榜眼探花之才,那麼到了明年,李絢和陸元方就能將他送到狀元的位置上。
到了那個時候,自然是天下敬服。
陸象先感激的拱手道:「象先明白王爺和父親的苦心,不過象先今日來並非因為此事,而是象先發現有人在國子監悄悄販賣科舉考題……」
「不可能。」李絢直接擺手,很篤定的說道:「此番科舉,本王,還有政事堂的八位宰相,每人各出了一份考題,在政事堂封存,然後等到二月初九日,由天子親選一份,然後送往考場。
即便是我等,現在也不可能知道皇帝會選哪一份,而且我等也只知道我等自己所做,對其他人都考題一無所知。」
政事堂由李絢手下調入禁衛的原右衛精銳牢牢的看著,進入的歷來又只有幾位宰相,而且又徹底的封存,現在這個時候,沒人有機會知道他們的考題。
甚至於到了將來,想要在皇帝身上做手腳也很難。
皇帝不過一年四個月,選也是胡亂選。
除非有人現在就將自己的那份考題泄露出去,但是一旦被人察覺是自己出了問題,立刻就會追查過去。
到時候,現在政事堂的那些考題就是證據。
誰做誰死。
即便是崔知溫也不會那麼傻。
「但是,有人出售每份考題一千貫。」陸象先起身拱手道:「王爺,這可不是什么小數目。」
一千貫。
即便是常年在長安討生活有門路的壯年漢子,一年也收入不了百貫,更別說是每年還有大量的消耗。
長安居大不易。
這可不是一句空話。
對於官員來講,只需要考量住所飲食便可,但對於百姓而言,他們需要付出更多。
一年下來能攢二十貫便是天大的幸事,更別說是還要生病。
有的人,辛苦一輩子都未必能夠攢下一千貫。
有的時候,並不是什麼人限制你一年只能收入那麼點,而是整個天下的收入就那麼多,你的也不會太多。
除非整個天下的收入一下子暴漲,這樣天子腳下的長安洛陽百姓才能夠得到最大的收入增長。
從四海將財富歸入天下,然後降低物價,其實才是治國之道。
「一千貫,恐怕整個國子監也沒有幾個人能拿出來,而能拿出來的,都不是一般人物。」李絢面色嚴肅的點點頭,說道:「看樣子是真的有些東西。」
「是!」陸象先繼續拱手,說道:「不過好像題目也不是現在拿出來,而是要等到考前的前一夜,在平康坊散題……」
李絢微微擺手,說道:「此事本王會安排千牛衛跟進調查的。」
「是!」陸象先鬆了口氣,拱手說道:「象先也是因為歐陽侍中是此次科舉主考,才有些發急。」
歐陽通,剛上任的侍中歐陽通,第一個政績就是本屆科考。
一旦出現科舉弊案,不僅歐陽通要倒霉,王德真,岑長倩,魏玄同,甚至李絢和陸元方都要牽連進去。
如果崔知溫直接和李絢勾連上,那麼李絢他們就不止是牽連,恐怕還要斬首滅族。
「好吧。」李絢起身,說道:「走吧,跟本王去書房,本王寫封信,你帶給你父親。」
「是!」陸象先拱手領命。
……
等到李絢和陸象先從大堂消失,劉瑾瑜才從側門走出,面色疑惑。
為什麼科舉弊案的事情,會這麼恰好的被左相陸元方的兒子知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