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1章 李旦呢,他不會已經死了吧?

  第1671章 李旦呢,他不會已經死了吧?

  從建春門到恭陵,地上的血滴了一路,長長的排成了一條長線。

  木桿之上的薛孤吾已經徹底的低頭,仿佛已經死了一樣。

  馬敬臣根本沒有抬頭,只是維持著一個不緊不慢的速度,讓薛孤吾的血恰好可以滴在地上,而不是滴在他的馬車上。

  身後的洛陽城,沒有絲毫動靜。

  仿佛李絢這樣的處置薛孤吾,讓他們感到無比的意外。

  李絢沒有用薛孤吾來質問什麼,他只是將他在洛陽城外,吊了三日,然後流幹了他的血,最後再帶到恭陵。

  想清楚這一切的人,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活著吊上三日,然後放干血,帶到恭陵祭祀中宗皇帝。

  這種手段,相比於李絢在洛陽城下質問薛孤吾,還要更加的殘忍。

  但,沒有人去救薛孤吾。

  天后沒有開口。

  天后沒有開口說救,也沒有開口說不救。

  但其實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天后不想救他。

  誰也不知道,彭王在他的身上究竟做了多少的手腳。

  當然,足夠通人心的人,就會明白,天后純粹是不想再見到薛孤吾。

  薛孤吾落入到彭王手中,不管誰見到他,都難免要想,他究竟有沒有向彭王透露中宗皇帝臨死前的事情。

  一想到這個問題,他們就忍不住的想起了中宗皇帝死前的一幕。

  誰也不願回憶中宗皇帝死前的那一幕。

  既然如此,任由薛孤吾死了,其實是最好的選擇。

  這件事情當中,真正受打擊最深的,其實是薛孤吾,他為武后做了那麼多的事情,最後卻落下了這樣一個下場。

  幾乎是心如死灰。

  誅心,誅心。

  李絢就是在誅他的心。

  ……

  不知不覺中,恭陵已經近在眼前。

  三萬名士卒手持長槊白幡,面色肅然的站在恭陵兩側。

  當馬敬臣帶著薛孤吾出現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兩個人的身上,集中到了薛孤吾的身上。

  終於,馬敬臣停在了中宗皇帝的陵墓之前。

  他從馬車上跳下,對著站在恭陵之前的李絢,還有諸位將領拱手行禮。

  李絢沒有看他,而是看向了木桿上的薛孤吾。

  李絢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薛孤吾體內的鮮血幾乎已經快流盡,但他的心臟還在微微的跳動。

  他還有最後一口氣。

  「諸位都見過陸相了。」李絢轉身,看向站在兩側的十幾位將領。

  孫仁師,王方翼,麴崇裕,李多祚,唐真行,蘇寶同,南炬,劉定遠,崔鼎,周乾,張環,李朗等人,肅然站立。

  眾將看向站在墓碑右側,一身紫袍,頭上綁著一根白綾的陸元方,肅然拱手道:「見過陸相。」

  「見過諸位將軍!」陸元方認真還禮。

  李絢點點頭,走到了陸元方的身前,平靜的說道:「從今日後,諸軍後勤之事,還有軍中軍功累積,軍紀考核,本王簽名之後,全部轉由陸相定決,孫大將軍輔之。」

  「喏!」眾將肅然拱手。

  李絢話里的意思很清楚,從今日起,太尉府置於政事堂之下。

  或許本身就應該如此。

  但李絢還是牢牢的把握住了軍權。

  軍中所有的事務,經過了他的手,才能再送到政事堂。

  但不論如何,太尉府向政事堂稟奏,那麼政事堂就再度擁有了統帥天下的權力。

  皇帝以下,政事堂最大。

  這本身就是應該的。

  陸元方神色肅然的對著李絢拱手。

  「之前本王曾經向陸相提議,以陸相為東都行台尚書左僕射,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此事可頒行天下?」李絢神色很鄭重。

  「已經通告天下。」陸元方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說實話,李絢以東都行台接管整個洛陽以東的天下政務,極為的驚艷。

  長安方面,不管是劉仁軌,還是陸元方,都感到異常驚訝。

  但不管怎麼說,一旦以東都行台順利的接管洛陽以東的一百多州,那麼天下將會以最平穩的方式重歸中樞。

  尤其以陸元方為揚州大都督府長史,他本身就是揚州刺史府司馬出身,又是江南四大世家之一的陸家出身,勾連四方,足夠保證中樞的糧草得到最保證的供應。

  如此,天下可定。

  這種策略對於一個常年征戰的人來講,十分不容易。

  李絢以嗣王參知政事,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

  李絢點點頭,然後看著陸元方說道:「絢這裡,還有三件事情,和陸相商量。」

  李絢用詞很謹慎,也很穩妥。

  陸元方點點頭,說道:「王爺請講。」

  李絢稍微鬆了口氣,說道:「第一,通令天下各州縣刺史縣令,整理秋稅,絞殺賊寇,安定地方,準備明年春種,沒有政事堂之令,任何人不得隨意離開職司之地。」

  「這是應該之事。」陸元方贊同的點點頭。

  「第二。」李絢認真的說道:「各地方,除江南道,除已經起運的秋糧之外,各地秋糧都封鎖入庫,暫時不必啟動,等待洛陽抵定之後,中樞派人巡查地方,查察糧冊,刑事,文舉,河工諸事,吏部以此考察官員,之後開始秋運。」

  「妥當。」陸元方給定點頭,很多事情他其實已經開始在做了。

  「第三。」李絢沉吟,認真的道:「令河南,山南,淮南,江南各州,每州各派兩隊州兵,前來洛陽,協助大軍攻城。」

  兩隊,一百人?

  陸元方目光一挑,驚訝的看著李絢:「好策略啊!」

  誰來其實不要緊,關鍵是誰沒來。

  誰沒來,就是忠於武后,不忠於皇帝,日後可以一步步的收拾。

  當然,這其中必然有人是在敷衍,但敷衍不怕,有的人,甚至連敷衍都不願意,那他就真的該死了。

  「最後,之前說過了,讓江南道各州縣尋訪天子下落。」李絢轉身看向洛陽城,輕聲道:「用不了多久,洛陽該下了,天子身處山中,一時消息閉塞,他若是知道我等大軍已經圍困洛陽,必然會主動現身而歸。」

  「下官回去就再發詔令。」陸元方認真拱手。

  隨著他們逐漸的逼近攻下洛陽,李重照的下落也越來越重要。

  國不可一日無君,對武后如此,對他們同樣如此。

  「右領軍衛將軍花大智,將會率隴右一萬精兵抵達洛陽,雍州府也會有將一萬多折衝府兵抵達洛陽,這些人會全部編列入軍,而河南,山南,淮南,江南起碼有上百個州,一個州兩隊人馬,起碼有一萬人,這些人暫且安置在鄭州。」

  李絢轉身看向薛千逢,點頭道:「表兄,由你檢校鄭州刺史,將這些人,還有來自四方的宗室,外戚全部安置下來。」

  聽到李絢任薛千逢檢校鄭州刺史的時候,李絢麾下諸將不少人眼中都帶出一絲疑惑。

  但在聽到他提及四方宗室的時候,所有人就都安靜了下來。

  是的,洛陽已經被圍,距離他們徹底的拿下它,不會有太長時間。

  這一點,他們對李絢有足夠的信心。

  如此一來,天下各地的宗室也會相繼抵達洛陽,除了送武后最後一程外,也在等著李重照回歸。

  只有李重照重新回歸,天下才算是徹底安定。

  薛千逢是高祖皇帝十五女丹陽公主的兒子,父親薛萬徹也是太宗時期的名將,由他接待宗室和其他外戚最是合適不過。

  只是有個問題,在他們心中升起。

  如果李重照真的歸來,李絢真的要將皇位捧到李重照手裡嗎?

  麴崇裕平靜的站在眾人之間,只有他心中最清楚李絢的算計。

  李重照,怕是回不來了。

  他不回來,皇位起碼會有三個人選,到時候,各方都會打的你死我活。

  等到各方都再沒有力量的時候,李絢才會出來收拾殘局……

  「喏!」薛千逢站出拱手,打斷了麴崇裕的思路。

  李絢點點頭,然後上前半步,看向眾人說道:「如今洛陽已經被徹底圍困,那麼從今日起,除洛陽外,取消運河限制,從今日起,天下東西南北,恢復通暢。」

  「喏!」在場眾人齊齊拱手。

  自從李絢攻陷長安以來,天下南北東西就徹底斷了聯通。

  尤其是絲綢之路,到了長安基本就斷了。

  願意跑的,去一趟成都,不願意跑的,只能留在長安。

  不過還好,時間沒多久。

  「鄭州方面要注意承擔洛陽的職責,表兄,盡力一些。」李絢認真的看向薛千逢,

  「下官領命。」薛千逢認真起來,接待宗室不是什麼難題,但溝通絲綢之路,南北貿易,若是做的好,足夠他作為鄭州刺史的位置,那可是正三品啊!

  李絢點點頭,目光落在薛孤吾的身上,平靜的說道:「帶上來吧。」

  「喏!」馬敬臣肅然拱手,然後提起薛孤吾一路來到了中宗皇帝的墓碑之前。

  經過幾分折騰,薛孤吾竟然還保有最後一口氣。

  李絢輕輕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肯定還有最後的遺言,但……

  李絢抬起頭,看向李顯的墓碑,輕聲說道:「三郎,張虔勖死了,王孝傑死了,麻嗣宗死了,程務挺死了,現在,王叔再給你送下去一個……」

  「嗆啷」一聲,長刀瞬間出鞘,一顆頭顱睜大了眼睛,滿臉難以置信的看向天空。

  崔鼎收刀後退,肅然站立。

  血從腳下流過,李絢輕輕掃了一眼薛孤吾的頭顱,不管他心裡藏了什麼,李絢都沒有讓他再說出口的打算。

  轉過身,李絢看向十幾位大將,還有下面身穿黑衣黑甲,額頭上,胳膊上都束著白綾的士卒,緩緩開口道:「本王與中宗皇帝自小相識,他為人聰穎,友善孝悌,甚至因為太子之位早定,而故作荒唐……」

  李絢想起了李顯曾經的模樣,眼中忍不住升起一絲痛苦。

  他伸出手,仿佛眼前有道身影出現在眼前,但瞬間,就又像是被電了一樣收回。

  「為太子後,中宗皇帝勤學政務,善理人事……」李絢抬頭看了陸元方一眼,陸元方緊緊的咬住了牙。

  不管怎麼說,陸元方都教了李顯兩年。

  李絢輕嘆一聲,繼續說道:「百官敬服,人心歸源,乃至於高宗皇帝賓天之後,中宗皇帝繼位。繼位之後,中宗皇帝積極處理政事,妥善安撫百姓,長安洛陽,天下子民無不歸附,期待大唐能在中宗皇帝的引領下,更上一層樓,然而……」

  李絢咬著牙,語氣急促的說道:「然而,一場宮變,中宗皇帝莫名身死。

  諸位,我等當如何?」

  李絢猛然一聲怒吼,震徹天地。

  數萬將士同時舉起手裡長槊,大聲的喊道:「復仇,復仇,復仇……」

  李絢手猛然向上一拄,前方聲音驟停。

  李絢聲音平靜冷冽的說道:「出發,前往洛陽城!」

  ……

  建春門前,魏元忠站在城門之上,看向遠處的視線盡頭。

  一股黑潮出現在地平線上,漫長無比,緩慢而又沉重的朝洛陽城壓來。

  魏元忠忍不住的看向閻懷旦:「閻將軍,陛下呢,陛下說要來呢,怎麼沒來?」

  閻懷旦下意識看向皇宮方向,勉強笑笑,說道:「說不定已經在來的路上。」

  魏元忠滿眼無奈,轉頭看向城外。

  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轟然出現在城門之下。

  黑色的士卒,白色的長幡,無盡的壓力直逼而來。

  最前方的黑甲士卒緩緩散開,一身白麻喪服的李絢緩緩的出現在眾軍之前,他抬起頭,看向城牆上,開口道:「李旦呢?」

  「陛下!」魏元忠忍不住的上前,開口道:「陛下天命之子,豈是爾等能直呼姓名的……」

  「本王當是誰呢,原來是監察御史,久見了。」李絢的目光落在魏元忠的身上,輕輕冷笑道:「今日是本王和雍王叔侄會面之時,豈有爾這逆賊說話的機會。」

  「你說誰逆賊呢?」魏元忠胸口猛然起伏起來。

  李絢嘴角輕輕抿起,輕聲道:「逆賊。」

  李絢身後,三萬士卒同時高舉長槊白幡,對著魏元忠不停的高喊:「逆賊,逆賊,逆賊……」

  「噗」的一聲,魏元忠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

  李絢坐在馬上,先是一愣,隨即目光輕輕的眯了起來。

  李旦呢,李旦不會真的死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