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3章 武三思,小人也

  第1663章 武三思,小人也

  清晨的洛陽城少了往日的喧鬧。

  城中的百姓不少都來去匆匆,不停的往家中購買糧食。

  薛紹騎馬緩緩朝定鼎門而去,身後管家低聲說道:「前日糧價一下子漲了四倍,到了昨日,更是漲到了十倍。

  今日還好,雖然還有所漲,但只有十二倍,雖然百姓還在搶,但人心安定多了。」

  薛紹平靜的點點頭,他知道,洛陽百姓真正怕的,還是無止盡的戰火。

  但自從昨日李絢在定鼎門外宣讀了先帝遺詔之後,百姓一下子就放心了下來。

  他終究是有名義而歸的,即便是攻城,也不會傷及百姓太多,更不會在戰後大肆屠殺洛陽百姓……

  突然,一片譁然從前方傳來。

  薛紹微微擺手,管家立刻上前去探查。

  很快,管家就一臉古怪的回來了,他低聲在薛紹耳邊說道:「有人在城中放消息,說彭王會水淹洛陽城。」

  「水淹洛陽城?」薛紹一愣,隨即下意識的一句話出口:「王叔在行攻心之策?」

  「不大像。」管家謹慎的看了跟在後方的一整隊千牛衛一眼,然後在薛紹耳邊低聲說道:「若是彭王的人,那麼應該在陰影處,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的傳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大街小巷到處傳,而洛州府,河南洛陽二縣,還有金吾衛完全不管。」

  「他們是在給王叔潑髒水,污衊王叔的同時,又讓王叔不敢真的水淹洛陽城,束手束腳?」薛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管家稍微靠後一點,小心的問道:「會嗎?」

  「什麼會嗎,是王叔會不會水淹洛陽城,還是說他會不會忌憚於眼下的這種手段,而不水淹洛陽城?」薛紹看向自家的管家,隨即擺擺手,認真的說道:「王叔不是那種會被名義束縛住手腳的人,他要做什麼就絕對會做,即便是水淹洛陽城。」

  稍微停頓,薛紹看向遠處的定鼎門,手抓著韁繩,輕聲說道:「若是真的有將來水淹洛陽城的一日,那麼必然是王叔的最後一手,那個時候,洛陽城已經被攻下,城中的百姓到時候就不會抱怨,反而是會稱讚和感激他,沒有血腥屠殺。」

  管家一愣,隨即沉默了下來。

  說話之間,一行人已經來到了定鼎門下,薛紹詫異的看向四周。

  城門之下,無數士卒在往城下搬運無數不同規格的弩箭,滾石,火油等守城利器。

  大量的馬車從後方源源不斷而來,似乎永遠沒有窮盡。

  城頭上,同樣有無數人在動作,積極的為防禦定鼎門做準備。

  「洛陽天下之都,軍資的儲備之多,便是長安也難以媲美。」薛紹輕輕搖頭,看了側畔一眼,一名千牛衛隊率已經催馬上前和守門將軍溝通去了。

  很快,閻懷旦已經出現在了門下,對著薛紹拱手道:「駙馬?」

  「閻將軍,薛某奉旨出城,就不下去行禮了。」薛紹輕輕點頭。

  「駙馬言重了。」閻懷旦躬身,然後轉過身,看向城門,高聲道:「開門。」

  「轟隆」的巨響中,內外兩道閘門同時打開,之後,才有十幾名士卒上前將門栓取下,打開了定鼎門。

  城外,護城河上的吊橋迅速的被放下,城外的一切,頓時出現在薛紹面前。

  薛紹下意識的催馬上前,前面的士卒立刻讓開。

  很快,薛紹就帶著一隊千牛衛出了城,不過駙馬府管家卻是帶著一隊人留了下來。

  ……

  薛紹剛剛出城,身後的吊橋立刻抬起。

  城門也在同一時間徹底的關閉。

  薛紹剛要前行,聽到聲音,下意識的一愣,回過頭,身後的進城通道已徹底關閉。

  突然,薛紹無奈的苦笑一聲。

  下意識的,薛紹抬頭看向城門之上。

  一身紅衣金甲的閻懷旦看起來格外的顯眼。

  薛紹皺了皺眉頭,沙陀老將軍呢,怎麼不在這裡了?

  想到這裡,薛紹眼睛猛的一跳。

  下一刻,他已經徹底調轉馬匹,朝著遠處的興洛湖而去。

  ……

  茫茫的熊耳山,從無盡的深山之中起伏蔓延而至龍門山。

  龍門山中央,巨大的豁口之上,伊水轟然流淌而出。

  豁口之間,雄偉的伊闕關倚兩山而建。

  水關走水,陸關走人,死死的卡住南面,還有東南面,進入洛陽的通道。

  連綿的右衛軍營就在興洛湖南。

  直面伊闕關。

  興洛湖北,不到十里之外,就是定鼎門。

  薛紹一路行來,看到無數的士卒在興洛湖北挖掘壕溝,布置陷阱,長做隔離。

  李絢的態度很明顯,他不會先去攻定鼎門,但在攻定鼎門前,他會先拿下伊闕關。

  對洛陽城中的百姓,他或許還不會輕易下狠手,但伊闕關就不一定了。

  薛紹可以肯定,用不了多久,伊闕關就會被李絢拿下。

  薛紹沒有進入軍營,在詫異中,他被帶上了伊闕關下的龍門鎮東南。

  伊水從身側緩緩流過,薛紹只要抬頭,就能夠看到伊闕關上緊張的士卒。

  無數的黑甲騎兵蔓延在整個廣闊的叢林之中,甚至有不少人已經出現在龍門山的山頂,試圖越過龍門山,但這個時候,對面的叢林中,一根根深藏的弩箭已經射了出來。

  廝殺,廝殺。

  在看不見的角落裡,無數的斥候在瘋狂的廝殺,從來沒有一刻停止。

  李絢一身黑衣,沒有著甲,平靜的站在伊水之畔,對著整個山野作畫。

  畫中,熊耳山,龍門山清晰可見。

  其上,密密麻麻的山林在隨風起伏。

  站在旁邊,薛紹似乎能夠風聲在響起。

  風順著山林,直入整個洛陽。

  洛陽的影子在畫中雖然模糊,但是一條直道,卻直通紫微宮。

  拿下伊闕關,殺入定鼎門,直上皇宮,這就是李絢的計劃,簡單直接。

  ……

  「王叔!」薛紹在側畔停步,對著李絢躬身行禮。

  李絢平靜的停筆,整幅畫並沒有完成。

  不過也沒有太大所謂,不過是一副練手之作罷了。

  李絢抬頭看向薛紹,平靜的點點頭,說道:「駙馬來了,城中如何了?」

  薛紹神色一肅,小心的說道:「王叔昨日宣讀了父皇的遺詔之後,城中的人心安定了許多,不過……不過還是有人在做小動作,在城中宣揚王叔會水淹洛陽城。」

  李絢突然笑了,走到了一旁的草地上,在地面坐下,抬頭看向薛紹:「駙馬請坐。」

  「多謝王叔!」薛紹在李絢對面坐下,然後一臉嚴肅的看向李絢。

  李絢神色輕鬆的說道:「這是朝中的做法,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機會。」

  「請恕三郎無禮,敢問王叔,王叔會水淹洛陽城嗎?」薛紹眼中帶著一絲擔憂。

  「說不會,那是在騙人。」李絢看了一眼一旁地上茶壺的李朗,然後才看向薛紹說道:「洛陽四水環繞,八渠溝通,有的地方地勢高,有的地方地勢低,只有將水流集中在某一塊,然後貫穿而下,才能夠淹沒一片地域。」

  洛陽城中的某一片地域將來會被水淹,而李絢進城也將會依賴那一次的水攻。

  薛紹頓時就明白了,攻克洛陽城,李絢已經有了最完整的計劃。

  「還有另外一件事。」薛紹深吸一口氣,看向李絢,說道:「昨日,朝中有人……有人質疑王叔手裡的遺詔是假的,因為翻遍整個宮中,也沒有找到遺詔的副本。」

  「宮中沒有遺詔的副本?」李絢直接愣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李治給他遺詔,就是為了像武帝殺竇嬰一樣殺他?

  「不只是王叔的,裴相,絳國公,他們手裡的遺詔,宮中都沒有副本。」稍微停頓,薛紹繼續說道:「所以朝中懷疑,父皇是將遺詔交給了御史大夫保管。」

  「蘇良嗣?」李絢輕輕的點頭。

  「所以昨夜,中書侍郎范履冰親自帶人去了御史大夫的府邸,但……」薛紹認真的看著李絢,說道:「但是御史大夫的府邸已經空無一人了。」

  「哦!」李絢略微驚訝的皺了皺眉頭,隨即他沉吟著說道:「蘇兄原本是密衛統領,宮中還是有些關係的,能夠提前逃出來並不難,但如此一來,宮裡就麻煩了。」

  蘇良嗣奉先帝之令保管遺詔副本,現在宮裡想要拿到遺詔副本,但蘇良嗣卻躲著離開了。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蘇良嗣對宮中的做法不認可,對武后的做法不認可。

  李絢,裴炎,裴行儉,蘇良嗣,高宗皇帝留下的重臣對武后都不認可,如此一來,朝臣人心已經動搖。

  「多謝駙馬了。」李絢抬頭,笑笑,然後問道:「公主如今怎樣了?」

  「還能怎樣,在家中帶孩子唄。」薛紹輕嘆一聲,說道:「自從母后不允許太平進宮探望陛下之後,太平就不出府邸了,不過也好,少了許多風雨。」

  李絢點點頭,說道:「駙馬是來送信的吧,陛下最近如何?」

  薛紹從懷中取出信封,遞給李絢,同時說道:「不知道,宮中已經很久沒有陛下的消息了。」

  「沒有消息。」李絢握著信封的手輕輕一頓,然後眯著眼睛看向薛紹道:「也就是說,駙馬這一次出城之前沒有見到陛下,那麼這封信呢,難道也不是陛下給駙馬的?」

  「不是。」薛紹面色立刻沉重了下來,看著李絢說道:「是梁國公。」

  「武三思啊,那倒是個小人。」李絢突然冷笑,隨即,他從腰間取出來一個香囊,從裡面取出一個瓷瓶,然後又從裡面倒出兩粒黑色的丹丸,自己吃了一枚,然後才又遞給薛紹一枚。

  做完這一切,李絢才小心的屏住呼吸,取出了裡面的信紙。

  一股幽香已經暗暗的散了出去。

  「原來是水仙花汁水,有清心悅神,理氣調經,解毒辟穢的功效,一般沒事,但是配合仙茅草,就會有毒,有劇毒。」李絢輕輕的眯起了眼睛,抬頭看向薛紹,有些憐憫的說道:「天后日後,怕是還要駙馬跑一回,那個時候,絢出事,駙馬……」

  「我會被亂刀斬死的。」薛紹死死的盯著那封信,滿眼的難以置信。

  李絢笑了,輕聲說道:「既然天后有意做些什麼,那麼本王也應當回敬一些,來人,筆墨伺候。」

  在薛紹的注視下,李絢展開信紙,輕輕的書寫了兩個字。

  瓜台。

  薛紹頓時就明白,這是李賢的《黃瓜台詞》。

  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開。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猶自可,摘絕抱蔓歸。

  李絢平靜的將信裝進信封,遞給薛紹道:「告訴天后,本王期待與皇帝在定鼎門一晤。」

  「喏!」薛紹肅然拱手。

  ……

  夜色之色,定鼎門城門突開,無數的騎兵悄無聲息的從定鼎門而出。

  與此同時,嵩山軒轅關和龍門山伊闕關,同樣有無數騎兵悄然而出。

  三地中央,正是興洛湖。

  李絢軍寨之處。

  夜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