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5章 水漫三百里,上天的懲罰
黑雲壓城城欲摧。
勁風冷冽,急雨如瀑。
高山之巔,李絢遠遠的眺望著已經完全看不見的鄯州城,微微搖頭。
下一刻,他抬起頭,面色詫異的看著頭頂的夜空。
濃重的雨滴已經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
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
五月暴雨,本不值得奇怪,但如此突然,實屬罕見。
但在今日之前,李絢根本沒有察覺到近日會有暴雨。
眼下這天地間的水汽也似乎並不是從南北而來。
這裡是高原入口之處,水汽應該從更北方和東南方匯聚而來,最終衝撞而成雨水。
但眼下的這一片水汽,似乎是從西北和正南而來。
西北便是西域方向,西域的水汽來源極大,有的來自更北方,有的則來自於極西之地。
沒錯,就是大西洋。
大西洋的水汽越過重重高原,最終可抵達碎葉城以東。
那一片草原之所以能夠成為西突厥的根基,原因就是如此。
這是天地的神奇。
但今日,有一股水汽竟然越過了安西四鎮,從鄯善進入了西吐谷渾,最終越過青海湖,來到了日月山北。
同一時間,天南也有一股水汽,從天竺南洋而起,撲入蕃州,最後越過高原,衝過青海南山,沿著日月山來到了此處。
兩股天地間極為難得的水汽在這一刻直接對撞,罕見的暴雨便從天而落。
在李絢如今最需要雨水的時候,從天降臨。
李絢心中有種感覺,這一次的雨水,恐怕和他擊敗了西突厥,同時滅了四千的大食騎兵有關。
另外,李絢看向天竺方向,很少有人知道,這一次,他從天竺弄來了大量糧食。
所以李絢手裡的糧食根本不缺。
如果不是擔心揚州扛不住太長時間,他也不會精心設計,將王孝傑引到鄯州來。
鄯州地形特殊,雖然依舊整體在傾向高原,但趨勢轉緩。
如果昨夜王孝傑真的敢派出騎兵衝殺,李絢會教會好好做人的。
不過那樣的廝殺,不僅李絢自身也要有不小的損失,關鍵是很難摧折人心。
以唐人的性格,血腥的屠殺更容易激發他們的血腥,那樣反而不是好事。
人心才是李絢真正要征服的東西。
不只是眼下這些左衛,右領軍衛,還有右威衛的兵卒,還是有整個蘭州城內,整個定西,整個天水,乃至於長安。
只有一場滔天的洪水才能打消所有的反抗之心。
這樣李絢才能夠一口氣殺到長安去。
長安,長安。
那才是李絢最終的目標。
「傳令!」李絢側身,平靜的說道:「左金吾衛、右驍衛騎兵後撤,右衛水卒準備。」
「喏!」李朗立刻躬身,然後快步轉身而去。
「傳令積石山,明日辰時正,開壩泄洪,左衛,右領軍衛,同時出擊。」
李絢拳頭頓時緊握。
相比於在鄯州的王孝傑,李絢更想解決調河州的麻嗣宗。
用他的頭顱,李絢可以完全收服整個隴西李氏的人心。
畢竟王孝傑殺中宗皇帝,不過是李絢的栽贓而已,但麻嗣宗殺死李賢卻是實實在在的事情。
雖然武后之前有意的壓下了這個消息,但李絢揭穿之後,消息已經在隴西,長安,洛陽沸沸揚揚的傳播了起來。
巴州府,宗正寺都有人證實。
而且那段時間,麻嗣宗的行蹤也的確解釋不清楚。
這件事鬧的很大。
李顯之死,武后雖有逼迫之意,但說到底,他也是自弒而亡,可是李賢,安分的留在巴州的廢太子李賢,他可和武后沒有任何的權力之爭。
你如果擔心他被李重照李絢所用,那麼完全可以將他帶到長安洛陽軟禁起來,就像是對李旦一樣,沒有必要殺了他。
如今在長安洛陽,針對麻嗣宗鬧的最大的,反而是竇氏和獨孤氏的人。
因為武后可以這樣對李顯李賢,那麼他日,她何嘗就不可以這樣對李旦。
一場洪水,直接撲滅數萬大軍。
可以是李絢的手段,也可以是上天的懲罰。
得位不正!
罔顧人倫!
李絢平靜的站在暴雨之下的山巔上,看著手下的兵卒開始迅速的準備起來。
所有的一切早就在昌州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布局,從王孝傑殺出昌州那一刻起,便已經註定了今天。
……
雨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減小了許多。
一夜暴雨,整個天地之間都是深不見膝的洪水。
原本因為截壩而水位降低的湟水,這一刻也重新滿溢。
晏海湖的水位更是高出了幾十公分。
可以了。
李絢平靜的看向東方的微微發白的天空,平靜的側身道:「開壩吧。」
李竹上前一步,手裡的信炮頓時在高空中炸開。
「轟隆」一聲巨響,從西北十餘里的高山中傳來,下一刻,咆哮的湖水便已經隨著經過開拓的河道直接沖了下來。
湟水頓時從河道中溢出,緊跟著順著山勢朝鄯州而去。
洪水在整個山谷之中不停的向前狂奔。
李絢的目光遠遠的望向鄯州方向。
湟水在整個山谷之中並非一條直線,而是來回蜿蜒。
有的是順直向前的,有的則是斜向東北,或者東南。
尤其是鄯州州城防線。
州城城西的河道恰好從西北拐折入東南,然後沿著城南流向東去。
李絢能夠想像到,洶湧的洪水根本不會順著河道而去,他會直接衝上河岸,衝進縣城,然後穿過縣城直接在城東和重新拐到北邊的河道匯流,然後沖向蘭州。
王孝傑完了。
……
王孝傑慌亂中握著長槊衝出了屋舍,遠處西邊的天空中,傳來浩瀚奔騰的水流聲,正在瘋狂的朝著鄯州而來。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上馬,同時高聲的在城中大喊道:「所有人,都上城牆,都上城牆。」
醒過來的士卒,有的聽王孝傑的衝上了城牆,有的則和他一起衝出了鄯州,朝著北邊的山坡而去。
河道在鄯州城南,洪水衝殺城南的威力最大。
「轟隆」一聲巨響,剛剛衝上山坡的王孝傑回頭,然後就看到整個城牆西南角,一大塊城牆轟然崩塌。
看到這一幕,王孝傑喃喃的說道:「原來,他一直都是要我進入城中的。」
昨晚大戰之後的天色,剛剛從山道殺出來的疲憊,看似充滿了陷阱,但只有用心就能夠拆除陷阱的空城。
王孝傑有什麼理由不進城。
更何況,他自持有城池堅守,李絢如果真的殺過來,隨著後續的弩弓弩箭送上來,李絢只會被他死死的拖在鄯州。
然而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李絢的手上,還有一座大壩,一座充滿了巨量洪水的大壩。
而在此之前,他王孝傑對此一無所知。
偏偏在這個時候,又趕上暴雨傾盆,加了最後的一把火。
一切都完了。
……
洪水過後,滿地狼藉。
無數的屍體漂浮在水面之上。
短時間的掙扎,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夠及時到跑出城牆上,更多人直接被洪水衝倒,然後又被水流淹沒。
遠處,密密麻麻的平底船從日月山而來。
趁著河水還在朝著州城湧來,平底船順勢就殺進了城中,無數的弩箭對準了城牆上空無一物的左衛,右領軍衛,右威衛士卒。
那些人,頓時就如同待宰羔羊一樣。
一身黑衣黑甲的李絢,平靜的坐船從鄯州城而過。
他沒有那個時間在鄯州多做停留的,他的目的是蘭州。
洪水的趨勢在減少,當洪水全部約束進河道的時候,就是李絢殺向蘭州的時候。
城中的士卒在被迅速的清理。
投誠的說清楚身份來歷,直接被納入右衛當中,說不清楚來歷的,直接被殺。
不投誠,負隅頑抗的,一樣只有死路一條。
很快,兩條身影便已經被綁著來到了李絢身邊。
右領軍衛將軍花大智,右威衛將軍閩溫古。
……
「聽手下士卒說,他們沒有找到王大將軍的蹤影,二位?」李絢站在船首,平靜的看向花大智和閩溫古。
閩溫古一臉下意識的側過了頭,花大智有些猶豫。
李絢笑著看著花大智,說道:「花兄繼續任右領軍衛將軍如何,手下的士卒,還有日後其他被擊潰投誠的士卒,全部都交給花兄統領如何?」
花大智詫異的看向李絢:「當真。」
「當真!」李絢直接點頭。
「好!」花大智鬆了口氣,然後看向李絢說道:「王孝傑第一個殺出了城,率領手下一千左衛騎兵,沿山勢而走,已經過了半日,不知道是在山中埋伏,還是已經返回了蘭州。」
「多謝花兄了。」李絢輕輕點頭,下一刻,他腰間長劍猛然出鞘,瞬間就貫穿了閩溫古的咽喉。
一旁的花大智看著濺在臉上的鮮血,驚愕之間,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李絢平靜的看向花大智,說道:「花兄和絢有並肩之情,這一位,他可沒有。」
劍光再閃,花大智身上的繩子已經被全部切斷。
李絢看著花大智說道:「右屯衛將軍南炬很快就會趕到這裡來,花兄收拾好這裡的首尾之後,便請快速的趕往蘭州……蘭州,定西,天水,還有更多的士卒,需要花兄收攏。」
「是!」花大智沉沉的躬身。
……
很快,便有人將花大智帶走,接管清理整個鄯州城。
能夠在這場洪水中活下來的,他們身上的罪孽已經被洗清了。
在洪水全部被約束進河道之後,李絢沒有絲毫猶豫的就率領更多的江南水卒衝進了湟水之中,朝著蘭州直接衝殺了過去。
王孝傑這麼短的時間內,最多跑到蘭州。
甚至就連蘭州都沒到。
但不管如何,這一次,李絢需要將王孝傑留下來。
最徹底的留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