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6章 攔水築壩,水淹三軍
山谷幽幽,河道平緩寬闊。
冬日時節,湟水之中的水流不豐。
李絢舉著火把站在湟水邊緣,左右來回的不停踱步,甚至不時的將其他人派出測量什麼。
遠處的營地當中,趙鞏透過營帳的縫隙,遠遠的看著這一幕,面色凝重。
「阿舅……彭王這是在做什麼?」薛紹有些生疏的對趙鞏換了稱呼,同時小心的詢問在夜色逗留在湟水邊緣的李絢的目的。
趙鞏回頭看了薛紹一眼,目光微微轉動。
他是天后的表兄,也就是公主的表舅,駙馬稱他一聲阿舅也是沒有問題的。
今日范雲仙的慘狀,著實有些嚇著了薛紹。
誰都能看的出來,李絢今日如此對待范雲仙,就是要用他來引出整個西北地區,所有官民世家對中宗皇帝之死的懷疑。
如今的范雲仙,在整個西北,幾乎是誰接觸誰死的局面。
趙鞏幾乎可以肯定,別看范雲仙如今就在蘭州城下,但宋師將絕對不敢輕易放他入城。
他們兩個一接觸,那麼立刻就會有人懷疑宋師將是不是也知道了中宗皇帝之死的真相。
這樣,蘭州城裡的人不會放過他,朝中的天后不會放過他。
最重要的是李絢,李絢刻意將范雲仙留在蘭州城下,就是等在范雲仙入城。
一旦范雲仙入了蘭州城,那麼李絢立刻就有無數的手段針對過去。
這對宋師將而言,很可能是要命的。
薛紹,他那日也在乾陽殿。
中宗皇帝之死,他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他也害怕李絢的算計手段落在他的身上。
范雲仙最後的結果,絕對是生,生不得,死,死不得。
薛紹自然也害怕這種結局。
所以才會親近趙鞏,希望趙鞏能護一下他。
趙鞏心中輕嘆一聲,如今的他對李絢雖然也有一些影響,但很明顯,李絢將李顯的死放在了更重要的位置上。
在大義上,復仇比奪位,要更加的容易被人接受。
以趙鞏對李絢的了解,今日的事情,李絢必然已經安排更多的人在整個西北傳揚開來。
他已經在為打通整個西北做準備。
微微搖頭,這些事情就沒有必要和薛紹說了。
趙鞏抬頭,看向湟水之側的李絢,輕聲說道:「駙馬知道彭王最擅長的是什麼嗎?」
「什麼?」薛紹有些好奇。
趙鞏輕嘆一聲,說道:「彭王固然殺伐凌厲,征戰兇悍,但如此之輩,在朝中還有很多,黑齒常之,李多祚,王孝傑等人,都不遜色於彭王,他真正最出色的地方是大局,而在大局之下,他最擅長的,是水攻。」
薛紹一愣,隨即看向整個山谷,然後又看向不斷的朝著蘭州流去的湟水,他的臉色不由一變,隨即失聲道:「彭王是要水淹蘭州城?」
趙鞏輕輕點頭,隨即無奈的說道:「如今正值冬日,正是開挖築壩的大好時候,而且如今雖然泥土冰凍,但他要的,並不是什麼長久堅固的水壩,而是能夠在明年夏天隨時被掘開的水壩,現在這個時候,動手築壩,最是恰當不過了。」
「明年夏天?」薛紹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趙鞏點點頭,說道:「當然是明年夏天,有了今日之事,朝中不久之後,就會派大軍前來蘭州。」
薛紹小心的問道:「既然阿舅能看得透這些,那麼朝中派來的大將也能夠看得透彭王的手段吧。」
「你太小瞧他了。」趙鞏搖搖頭,嘆聲說道:「當年在唐古拉山,他不一樣是在秋冬就開始掘壩蓄水,論欽陵又何嘗不知,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洪水沖刷唐古拉山道,最後通往蕃州的大門被轟然沖開,此計哪有那麼簡單被堪破。」
稍微停頓,趙鞏苦笑道:「而且還不止如此,今日之事你也看到了,彭王最擅長的還是攻心之道,只要大壩築城,洪流隨時可以傾斜而下,那麼蘭州城中的人心少不了要時刻提心弔膽。」
薛紹的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趙鞏搖搖頭,抬頭看向蘭州方向,輕聲說道:「今日,他之所以沒有直接拿下蘭州,就是要將蘭州城讓出來,朝軍大軍前來,少則三萬,多則五萬,都要進駐蘭州,哪怕後面還有布置,但蘭州一破,整個隴西都在他的腳下。」
略微停頓,趙鞏苦笑說道:「蘭州一戰,就是他設計當中的最後一戰,蘭州一下,他便可以直去長安。」
「沒有那麼容易吧。」薛紹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不明白,他的手下,最有力的,從來不是騎兵,而是水軍,來自揚州的水軍,隴西人最不習慣的水軍。」趙鞏在地上稍微劃下隴西地圖,然後說道:「你看,黃河雖然在蘭州北上,但是渭水卻是在天水匯聚,一路長安通行無礙。
所以這一仗,朝廷大軍必須集結在蘭州和天水這五百里之地,但蘭州以西是河州,河州刺史是彭王岳父麴崇裕。」
薛紹眼睛一跳,隨即滿是難以理解的說道:「那為何母后不撤掉麴崇裕的河州刺史之職?」
「哪有那般容易。」趙鞏搖頭,感慨道:「在彭王回長安前,不能讓他覺得自己回去活不成,如此,他怎麼可能還會回去,所以麴崇裕是不能動的,最多派個長史挾制,但……那日從昌州,應該是有人去了河州,可能還有洮州。」
「洮州?」
趙鞏點點頭,神色嚴肅的說道:「洮州是隴西李氏祖地所在,他們在本地實力極強,本來皇帝更迭和他們關係不大,只要是李姓子孫便可,但……駙馬有沒有聽到『唐傳三代,有武代唐』的傳言。」
薛紹眼角忍不住的跳了起來,隨即,他滿是難看的點頭。
「隴西李氏怕是要有所動作了,如此一來,天下宗室……」趙鞏說到這裡停頓了下來,他不想再說下去了,因為那日他看的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李絢應該是已經派人去了益州。
蜀中膏腴之地,糧食人力都可以從蜀中解決,最重要的,是蜀中旁邊就是巴州。
巴州可還有一位重要人物。
趙鞏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頭,有些擔憂的看向薛紹問道:「駙馬可知,前些時日,朝中是否有人去了巴州?」
「巴州?」薛紹臉色一變,隨即極為勉強的說道:「阿舅是知道的,父皇歸葬之後,三郎就和阿舅一起啟程西行,後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嗯!」趙鞏點點頭,面色凝重,以他對武后的了解,武后不會那麼放過李賢的。
……
收回心思,趙鞏指著地上的地圖,繼續說道:「駙馬請看,蘭州被空了出來,大軍起碼要有三五萬進入蘭州,而南面有河州洮州作為威脅,北面,還有安西的兵力,所以剩下的大軍,很有可能,不,只能駐紮在定西,可選的餘地太小了。」
「所以這一切,全都在王叔的計算當中?」薛紹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也在逐漸的接受。
「一戰破蘭州,隨後便會馬踏定西,只要突破天水,直入長安。」趙鞏沉重的點頭,道:「一戰,只有一戰,一戰之後,一切都會在極短的時間被解決,如今就看朝中會派誰來了,能不能應對的住大郎的攻勢了。」
趙鞏長嘆一聲,抬起頭看向河邊,這個時候,河邊已經不見了李絢的蹤影。
冬夜幽幽。
……
第二日,大軍繼續西歸。
朝中敏銳的注意到,李絢在返程的路上,不時的在河邊巡視,不時的留下一隊人馬。
一直到回到鄯州城,趙鞏心中計算,已經有十餘隊人馬被留了下來。
曾經一個有些陌生的名詞落入他的耳中。
階梯式。
鄯州城落入到李絢的手中,很快,李絢手下的黑衣騎兵便迅速的朝著四周鄯州和蘭州下屬在山中的各縣而去。
蘭州城他留下了,但是蘭州城下屬各縣,他卻沒打算留下。
他要在山中形成一個對蘭州城包圍圈。
讓朝中的大軍抵達之後,再沒有任何可選的餘地。
……
這一日,薛紹和趙鞏突然在被幽禁的小院見到了李竹。
李竹傳李絢的鈞令,讓薛紹和趙鞏,還有使團的其他人,如果嫌憋悶的話,可以在鄯州城隨便的走一走。
這是什麼意思?
薛紹和趙鞏雖然猜到了李絢必有深意,但是還是在憋悶之下,選擇了出去走一走。
然而出門了才發現,整個城中,到處都能看到黑衣士卒的身影。
原來,今日被放小假的不只是他們,李絢手下的士卒,還有來自西域和吐谷渾的人,也都被放了小假。
一日放鬆下來,薛紹和趙鞏才往回走,然而在走出一處茶棚的時候,兩人的腳步都不由得頓了下來。
原來此刻在茶棚之中,不少的鄯州本地人,正在議論著即將到來的戰事。
什麼皇權更迭,皇帝不正統,底層百姓才不在意這些,真正在意的只有世家子弟和讀書人。
普通百姓在意的只有戰事波及到死亡,尤其是鄯州,這才安定了沒幾年。
感慨一聲,薛紹和趙鞏重新回到了州衙,就在這個時候,一張榜文被張貼了出來。
以西北道討逆大總管,免鄯州百姓三年賦稅。
看到這一幕,趙鞏的臉色一變,他忍不住的快速返回了住所,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他手下的人並不是每一個都回來了。
……
州衙大堂,李絢並沒有在意自己隨意安撫人心的手段,而是面色嚴肅的看著眼前的韓泰,認真說道:「韓參軍,本王今日以西北道討逆大總管,任你為鄯州刺史,在朝廷大軍來征之前,負責鄯州構築水壩,防禦攻擊,還有明年春種之事。」
韓泰,新任鄯州刺史韓泰肅然拱手道:「下官領命。」
李絢點點頭,溫和的說道:「不用緊張,本王用你,就是信任你有這個能力,若是將來鄯州治理妥當,蘭州和昌州也任由你選,大唐天下終歸只要重歸安定的。
朝野有序,方才是天下之本。」
「是!」韓泰認真點頭。
「伱的家人是在長安吧?」李絢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問道。
「是!」韓泰神色肅然起來。
李絢點點頭,說道:「如今局勢混亂,將人接到鄯州來並不妥當,本王會安排人,將他們從長安接到劍南,若是順利的話,明年夏秋之時,韓兄就能在鄯州見到他們了,想來那個時候,戰事已了。」
「多謝大帥。」韓泰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如今的局面,直接從長安往鄯州送人可不容易,一不小心命都沒了。
相反的,從蜀中走要安全的多。
韓泰可沒忘了,前昌州長史姚懿,現在是潘州刺史。
潘州就在昌州和蜀中之間。
李絢輕輕笑笑,韓泰的家人他安排妥當了,可他自己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