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1章 彭王會不會不去西域?
邏些,安撫使偏廳。
中央滿滿當當的一桌好酒好菜,但可惜,沒有肉。
李絢坐在一側,抱歉的看向對面的黑齒常之道:「先帝還未歸葬,本王還是要小心一些的,今日便只能請郡公將就一些了。」
黑齒常之認真的拱手道:「本該如此。」
李絢搖搖頭,說道:「右領軍衛大將軍本來也應該是你的,還有昌州都督之職,但先帝考慮本王今年要出征西域,若是有些坎坷,三兩年內都無法回歸蕃州,故而蕃州這三兩年裡,就只能全交給浮陽郡公了。」
蕃州交給黑齒常之,昌州便只能交給別人。
順帶就連右領軍衛大將軍也交給別人。
「先帝有遺命,陛下和天后也沒有辦法,只能如此。」李絢親自起身,幫黑齒常之倒了一杯酒。
李絢需要遵守一些禮儀,但黑齒常之不需要。
李絢是宗室,是皇帝的堂弟,黑齒常之只是皇帝的臣子。
黑齒常之端起酒杯,看向李絢說道:「燕國公跟末將說過,王爺不只一次向先帝進言,讓末將任昌州都督,順帶接任右領軍衛,但他也說過,朝中阻力甚大,很多人都將目光盯在了王爺離職之後的蕃州都督,邏些道安撫使之位上。」
李絢不由得沉默了下來。
在還沒有攻破吐蕃之前,他就曾經預料,一旦他從蕃州調回長安,那麼到時候接任他位置的,絕對不可能是黑齒常之,只有可能是外戚或者武后的親信。
那個時候皇帝還不信,看看現在。
……
「或許只有等王爺離職,調回長安,那位新任的右領軍衛大將軍,便會調任邏些道,末將才會去任昌州都督。」
黑齒常之平靜的笑笑,笑容滿是苦澀的說道:「若他這個邏些道安撫使做的好,末將便永遠沒有了再任蕃州的機會。」
李絢平靜的搖頭,說都:「他做不好的,他能來蕃州,唯一的任務便是搜刮,搜刮前兩年內府沒有從蕃州搜颳走的財富送回長安。
如此,他才能夠坐穩那個位置……他坐穩這個位置了,蕃州就該不穩了。」
黑齒常之點點頭,他不得不承認,事情的確是李絢說的這個道理。
「等到蕃州不穩之時,就是你調回來任蕃州安撫使的時候了。」李絢輕嘆一聲,看向黑齒常之道:「郡公,你說本王是不是很沒用,明明在數年之前,就已經看到了會發生什麼,但卻偏偏連一點改變的能力都沒有。」
「王爺已經做到極致了。」黑齒常之輕嘆一聲,說道:「只是很多事情,不是伱我之言就能夠決定的。」
黑齒常之想起故國百濟,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希望百濟滅亡,但百濟就是沒了。
「王爺請!」黑齒常之舉起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李絢端著清水,同樣一飲而盡。
一杯下去,前事了結。
……
「郡公,本王這一次陪燕國公一起回京,他的身體……」李絢話剛說到一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突然在門外響起。
李絢和黑齒常之同時詫異的回頭。
「王爺!」王隱客一臉肅然的出現在門口。
「出了什麼事?」李絢頓時站了起來。
他今日宴請黑齒常之,名義上是奉了武后的命令,來安撫黑齒常之的。
王隱客自然知道此事,他一直在前堂等候,但現在,他卻突然出現在這裡,怕是真出事了。
「昌州來信。」王隱客快步走進房中,將一封未打開的公文遞給李絢,同時說道:「昌州出事了,西吐谷渾玉石礦暴動,東吐谷渾鹽場暴動,東吐谷渾一部族人被殺,族人人心不安,諸般公事盡皆延誤。」
李絢的臉色不由得一變,打開信件快速的看了起來,看了一遍之後,他的臉色瞬間大變:「該死的程務挺,吐谷渾不是長安,殺人立威那套在吐谷渾不是那麼行得通的。」
公文之中寫的很清楚,半個月前,程務挺剛剛抵達曲溝,就接到了少府的求救令,西吐谷渾一處玉石礦的礦工受不了壓榨已經暴動,一整個礦山的少府官員全部被殺。
可那個時候,程務挺不過剛剛抵達昌州,諸事不熟,只能派遣最近的左右領軍衛派去鎮壓。
然而等到最近的右領軍衛抵達之後,才發現已經人選樓空了。
就在右領軍衛守軍回撤之時,另外一座礦山又暴動了。
轉眼,亂子就已經遍布在整個西吐谷渾。
仿佛在一瞬間,整個西吐谷渾已經決定要徹底反唐一樣。
這個時候的右領軍衛,在接到程務挺的軍令之後,已經不再輕動,出動半支人馬緩慢前行,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撤兵。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東吐谷渾又亂了。
不管是鹽場,還是玉石礦,都是極度消耗人力的地方。
如果是大唐百姓,他們或許還稍微留情三分,但是對於本地的吐谷渾人,他們幾乎是當做牛馬一樣來對待。
西吐谷渾出了亂子,東吐谷渾立刻就不穩了。
尤其這個時候,曲溝縣令赤紅藏死了。
程務挺剛剛抵達曲溝,立刻就無緣無故的責罵了已經老邁的赤紅藏。
要知道,當初李絢攻下吐谷渾國都的時候,赤紅藏是出了大力氣的,李絢甚至一度引以為心服,但可惜,李絢到了蕃州之後,赤紅藏和李絢的關係就開始迅速疏遠,如今又是幾換都督。
但不可否認,赤紅藏在當地吐谷渾族人那裡擁有巨大的聲望。
他當天被程務挺斥責,第二天就上吊死在自己家中,整個曲溝都亂了。
不,三件事情之下,整個昌州都亂了。
……
「程大將軍請求本王調左武衛將軍李多祚入昌州平定叛亂。」李絢平靜的將公文遞給黑齒常之,平靜的問道:「浮陽郡公覺得該如何做?」
黑齒常之看著公文,皺著眉頭說道:「他既然是右領軍衛大將軍,為何不調右領軍衛,而且在昌州有足夠的右領軍衛大軍供他調遣平叛,這種事情,為何要扯上邏些道?」
「他在問,昌州的那些事情,和本王有沒有關係,若是沒有,他就要大開殺戒了。」
李絢冷笑的看著王隱客,說道:「長史,回信吧,左武衛將軍李多祚要隨本王前往西域作戰,眼下開始要做出征準備,離開不得,昌州之事請他自想辦法。」
「喏!」王隱客立刻拱手應命,李絢的話很清楚,昌州的事情和邏些道沒有關係,剩下的事情,是程務挺自己的事情。
「另外,告訴他,今年入秋,邏些道將從昌州抽調軍糧,請他做好準備,若是軍糧供應不足,本王就請旨,免掉他這個昌州都督之職,請朝廷另派他人。」李絢冷漠的看向王隱客。
王隱客立刻拱手:「喏!」
李絢微微擺手,王隱客立刻轉身而去。
快步返回自己的官廨,王隱客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坐在桌案之後,王隱客提筆,但卻久久未曾有字落於紙上。
他知道,李絢先程務挺一步抵達昌州,雖然僅僅在曲溝和興海待了三天,但這三天時間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前來拜訪他。
李絢全部都來者不拒,每個人都親切的接見。
只是李絢接見這些人的時候,都有王隱客在身側。
王隱客並沒有發覺李絢有什麼額外的布置,至於說在他離去之後,李絢有沒有私下召見這些人,王隱客相信是沒有的。
因為李絢見的那些人,也在李絢見他們之後,被密衛監控里起來。
但是,昌州還是出事了,而且就在李絢離開之後,這很難讓人不懷疑這些事是和他有關的。
程務挺的試探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因為王隱客也懷疑這些事情和李絢有關。
尤其李絢今日最後說的那句。
今年入秋,邏些道將從昌州抽調軍糧。
昌州並太適合種糧食方,只是多年來,李絢和昌州大小官吏努力之下,才有的結果。
李謹行在的時候,根本什麼都沒有改變,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李絢將賀知章,諸葛明輝,元尉等人調走了。
程務挺可不是那種會種地的人。
王隱客想都能想到程務挺有多狼狽。
搖搖頭,王隱客終於還是落筆寫信。
……
洛陽,徽猷殿。
武后一身白麻喪服,平靜的從後殿走出,然後走入到書房之中。
上官婉兒不敢怠慢,趕緊將程務挺和王隱客的奏本放到了武后面前。
武后皺了皺眉頭,一邊打開奏本,一邊問道:「婉兒,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上官婉兒微微有些遲疑,但隨後還是認真的說道:「天后,此事有些奇怪?」
武后沒有抬頭,直接問道:「如何奇怪?」
「此事看上去,很像是彭王在設計程務挺。」上官婉兒微微躬身,神色肅穆的說道:「彭王歷來陽謀無雙,陰謀雖不為人知,但從宮中密檔記載來看,也絕對霸道,現在昌州這些,弄的太明顯了。」
武后輕輕點頭,嘆聲說道:「是啊,太明顯了,就像是他將一切的隱患提前都引爆了出來一樣。」
上官婉兒輕輕低頭,沒有再開口。
「只是,你覺得他會有這麼好心嗎?」武后抬頭看向上官婉兒,上官婉兒微微搖頭。
武后笑了,平靜的說道:「他在牽製程務挺啊!」
牽制?
上官婉兒眼睛睜大,她小心的說道:「彭王這是在將程將軍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讓他無法對他的舊部動手?」
「沒錯。」武后輕嘆一聲,說道:「賀知章,諸葛明輝,元尉等人吏部調令已經發到了昌州,這些人一旦離開,如今在昌州的彭王舊部就剩下一些不親近的,有了現在這些事情,程務挺就沒法再對這些人下手了,更別說水已經渾了。」
「玉石礦和鹽礦的事情?」上官婉兒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壓榨過甚,出事是早晚的,彭王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當然,如果他在數月之前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提前布局,就當本宮沒說。」
武后看了一眼王隱客的奏本,面色冷漠的說道:「回信程務挺,眼下的事情他若是平不了,那他這個昌州都督就別做了。」
「喏!」上官婉兒沉沉拱手。
「彭王啊,他五月就要離開蕃州了,王隱客會盯著讓他離開的。」武后輕輕冷笑。
「是!」
……
月光之下,邏些紅色。
李絢冷笑著看向洛陽。
昌州的位置之重,武后明白,李絢不明白嗎,他的手段怎麼可能這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