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9章 宰相三族,天下板蕩
武家的女兒嫁給太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讚嘆說是天作之合。
武三思自己心中也不免輕動,搖搖頭,他看向李絢道:「彭王歷來詩作驚人,今日離京,不妨做詩紀念,我等也好為詩中人,千古紀念。」
李絢拱手,看向眾人道:「絢此番離京,歸來無期,唯願諸位平安順遂,萬事有成,陛下仁慈淳厚,江山清澈,難以言語,急切之間,作詩讚和,諸位勿嫌。」
眾人不由得笑笑,神色輕鬆下來。
李絢目光看向四周,城牆之上刀槊林立,城牆之下草木清脆。
春意蕩漾。
李絢看著金光門,還有後面整個無盡的長安城,輕聲道:「千門曉日山河壯,萬國春風草木香。造化無私任自流,聖明天子敬東皇。」
「聖明天子敬東皇。」武三思嘴角微微抽搐,李絢這首詩並不是什麼出色的可以流傳千古的詩,但放在官場上,卻絕對合格的勸諫之作。
李絢看了武三思一眼,不在意的笑笑。
他記得杜甫有句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杜牧也有句詩: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
崔敦的這首詩,多有些糅合二者之意,
現在在杜甫杜牧之前寫出來,卻是頗有些滋味。
岑長倩已經在低頭品味了,不似武三思,不學無術。
……
「諸位,絢該出發了。」李絢的眼神一肅,手按在腰間長劍上,神色中帶起無盡的殺意。
武三思,元明,岑長倩,李昭德,來遂,何以求,以及在場其他官員和西域使者,同時拱手道:「恭送大將軍。」
李絢翻身上馬,一身紅衣金甲,長槊斜掛在馬側。
回過頭,李絢深深的看了長安城一眼,下一刻,他已經調轉馬頭,沒有絲毫猶豫轉身而去。
身側的十幾名屬官,三百名右衛軍卒,一百千牛衛,一百金吾衛,全部瞬間轉向。
旌旗飄揚,槊刃鋒寒。
五百騎兵轉眼已經如同風一樣的席捲而去。
五里之外,三千名右衛騎兵迅速的護衛而來,然而拱衛他們的大將軍朝西而去。
轉眼間,軍旗晃動,一百人沖前探路,一百人落後抵察,還有三百人斜著向前散開。
軍陣森嚴。
長安城下的眾人看到這一幕,心頭不由得一陣沉重。
直到李絢率兵徹底消失在他們視線當中,這些人才不由得鬆了口氣、
來遂來到了裴詩彤的馬車之畔,微微拱手,便跟在王府護衛身側,護送裴詩彤回彭王府。
李絢不在長安,向來是他們這些好友照顧彭王府的安寧。
也就是趙鞏這個左千牛衛將軍不在,不然也輪不到他們。
……
城門之上,范履冰面色凝重的看著旌旗消失在遠處的地平線。
他的拳頭不由得緊握。
在洛陽時,他們是異常忌憚於李絢的陽謀手段。
尤其是讓皇帝提前科舉,皇帝順勢推出的此次科舉錄四十九之人,已經讓皇帝儘可能多的拉攏了天下士人之心。
李絢在長安時謀劃讓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娶鄭氏女為良悌,也就是武后弄了一手,從同安太夫人崔氏的嫡孫女,變成了同安太夫人的侄孫女,一下子低了一等。
不然的話,鄭氏有孕,瞬間,整個崔盧鄭三家都會齊心聚在皇帝麾下。
可即便是現在的情況,崔盧鄭三家的人心已經逐漸被皇帝收攏。
一旦鄭氏最終產子,崔盧鄭三家搞不好會全力支持鄭氏之子爭奪未來的皇位。
這樣也變相的將他們的家族之力,全部投入到了皇帝麾下。
另外還有太子……
范履冰甚至都不想再想了,李絢留在朝中對他們的威脅太大。
只有李絢離開長安,他們才能夠安心。
可是如今李絢朝著蕃州而去,而且很快就會前往西域,但看著軍容森嚴的右衛大軍,范履冰又感到一陣陣的不安。
要知道,彭王終究是曾經滅亡一國的凶人。
雖然他在洛陽,在長安都表現的無比溫順,但是一旦能離開中樞,他立刻就是那種隨時能夠破家滅國的軍中悍將。
一旦他將來殺回長安,怎麼擋。
若是有可能,范履冰希望李絢永遠都回不了長安,他更加希望,在洛陽,彭王就真的能夠追隨先帝而去了。
但可惜,弄死彭王的代價太大了。
宗室,宰相,軍方,外戚,世家,還是普通士子,都不會同意武后這麼做。
「希望不要讓我後悔吧。」范履冰輕嘆一聲。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黑衣密衛快步上前,將一張紙箋送到了范履冰的手裡。
范履冰看了一眼,輕聲念道:「千門曉日山河壯,聖明天子敬東皇。」
稍微琢磨,范履冰立刻忍不住的罵道:「武三思這個蠢貨。」
黑衣密衛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范履冰深吸一口氣,將紙箋還給密衛,同時說道:「將這封紙箋送到洛陽,同時上報:彭王已經離京。」
「喏!」黑衣密衛立刻躬身,然後快步的轉身而下。
范履冰站在城門上,看著遠處已經不見人影的地平線,他的心,不知道什麼原因跳的極快。
一股錯失了什麼的恐懼感,瞬間襲擊了他的全身。
……
尚書省,右司郎中快步的將紙箋送到了劉仁軌的桌案上。
劉仁軌看了一眼,忍不住的笑罵道:「這個彭王,又給碭國公挖坑了。」
右司郎中沒有多說什麼,拱手轉身快步離開。
如今雖然皇帝在洛陽,朝中宰相和尚書也多在洛陽,導致很多政務都需要送到洛陽去。
看起來長安中書省,似乎有些清閒,但實際上根本不是如此。
當皇帝東巡洛陽的時候,天下的政務,實際上是一分為二的。
函谷關以東的歸洛陽處理,函谷關以西的歸長安處理。
到了長安中書省無法解決的時候,再送到洛陽供皇帝聖裁。
如今皇帝雖然初登大寶,但事情還是延續這個規矩。
這不是皇帝一個人的意志能夠決定得了的,整個朝堂上上下下,無數官員,早就已經形成了定製。
所以如今雖然只是五歲的太子監國,中書省依舊有無數的事情。
甚至因為更多的人其實是在洛陽,他們這裡人手不足,所以需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多。
尤其是右司郎中。
就在右司郎中剛剛出門之際,劉元朗就突然上門。
看著劉元朗出現在自己的值房,劉仁軌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麼事情。」
劉元朗拱手道:「阿耶,剛剛有人將一封信送到了兒子手裡,讓兒子立刻交給阿耶。」
「誰的信?」劉仁軌順手接過來信件。
劉元朗拱手道:「是彭王的信。」
劉仁軌的眉頭不由得一皺。
李絢的信,李絢的信讓劉元朗送到他的手裡。
劉仁軌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他趕緊打開信封,然後信紙上面,只有三個人的名字。
裴炎,王德真,劉審禮。
劉仁軌看了一陣,突然他的眼睛不由得一挑,眼神頓時無比的駭然。
「三族!」劉仁軌忍不住的咬牙。
李絢的這封信上,如果加上三族兩個字就能夠將一切全部都說明白。
王德真是裴炎的親舅舅,這一點恐怕朝中很多人都忘了。
王德真出身京兆王氏。
當年因為王皇后的事情,裴炎的父親擔心事情會牽連到王德真,然後通過王德真牽連到他自己,所以毫不猶豫的就斬斷了和王德真的關係。
當然,也有裴炎的母親早已經病逝的緣故。
而裴炎也繼承了父親的敏感,幾十年來和王德真幾乎沒有關聯。
但哪怕再沒有關聯,王德真也是裴炎的親舅舅,是他母族的人。
當年王德真不重要,真正要命的是劉審禮。
劉審禮的堂妹是裴炎的髮妻。
雖然劉氏一樣早亡,導致裴炎和劉審禮之間的關係不是很好,但毫無疑問,劉氏是裴炎的妻族。
劉氏是劉審禮的父親劉德威親弟弟的女兒,如果真要追究,劉審禮的親叔叔,親堂弟都在妻族之內。
甚至就連劉審禮,如果武后要連坐,也是能夠連坐上的。
如果僅僅是連坐,哪怕是宰相,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但現在的問題是,劉審禮如今是西域道行軍大總管,掌管著西域道數萬大唐精銳。
而西域道如今還有兩個副總管,安西都護王方翼,安西副都護權善才。
王方翼自然不必多說,權善才當年被免職,暗中都是北門學士在操作。
是李絢後來出手,才幫他撿回一條命。
如果真的皇權更迭,裴炎三族被滅,那麼整個西域道就會立刻倒向李絢。
邏些和西域加起來,光是大唐精銳,就有十萬之多。
如果他們聯手平定了西突厥,那麼加上吐蕃,加上吐谷渾,隨隨便便就能整合三十萬大軍,便是號稱五十萬也不是什麼難事。
一旦從這些人跟隨李絢從蕃州和西域殺回,那麼恐怕整個隴右道都擋不住。
劉仁軌無奈的嘆了口氣。
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先帝的這種布置,原本是沒有問題的,劉審禮畢竟是宰相,以他的能力和威望,足夠驅使李絢在軍前奉命搏殺,但是恐怕就是先帝也想不到,裴炎將會被武后滅三族。
便是劉仁軌都想不到。
但他知道,如果武后真的要去做,那麼不管是栽贓陷害,還是別的,武后都已經能夠做到。
如果武后真的這麼做了,裴炎一旦勾連起來,光是王德真和劉審禮,便已經足夠讓整個朝堂掀起無盡的風波了。
劉仁軌甚至能夠想到未來酷吏橫行,百官戰戰兢兢的模樣。
一旦有人揭竿而起,那麼必然是萬人響應。
輕嘆一聲,劉仁軌看向劉元朗,說道:「去將右司郎中叫過來。」
「喏!」劉元朗快速出門,將右司郎中叫了過來,而他自己則再也沒有進門。
「左相。」右司郎中肅然拱手。
劉仁軌點點頭,說道:「傳信隴右劍南道,各州縣長官,務必保證今年秋收豐盛,皇帝登基,誰出岔子,本相便請旨,直接免官,終身不得再仕。」
右司郎中沒有絲毫猶豫,拱手道:「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