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2章 為現在計,為日後計
夜色深沉,徽猷殿。
燭火通明。
武后低著頭,仔細閱讀手裡的奏本。
上官婉兒輕步走到了武后身側,低聲說道:「天后,陛下在慰問了鄭妃之後,便去皇后寢宮中歇息去了。」
武后放下奏本,輕輕點頭,沉吟道:「看的出來,陛下還是懂得輕重的。」
「是,畢竟皇后也有身孕。」上官婉兒輕輕笑笑。
武后側身看了上官婉兒一眼,上官婉兒是和她一樣的白麻喪服,但整個殿中除了她們二人之外,其他人都換上了青色衣裝。
「苦了你了。」武后輕聲一嘆。
上官婉兒平靜的笑笑,說道:「婉兒一輩子能伺候天后,已經是婉兒一生最大的福氣了。」
武后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放心,本宮不會虧待你的。」
「多謝天后。」上官婉兒輕輕垂首躬身。
武后突然抬頭看向上官婉兒的身後,仇宦無聲的站在了門口。
「怎麼了?」武后平靜的開口。
「啟稟天后,出事了。」
仇宦面色肅然的拱手,然後說道:「天水的密衛,從月初開始,就不停的有人意外死亡,直到三天前,天水的密衛統領被人刺殺,整個天水的密衛系統已經徹底癱瘓。」
武后忍不住的坐直了起來,看著仇宦問道:「現在天水的密衛,還有多少人活著?」
「十三人。」仇宦拱手,說道:「但這些人都是底層,只有一名副統領恰好在城外辦事,這才僥倖躲過一劫。」
「現在立刻派人過去,從蘭州……不,等等。」武后看向仇宦,目光冷森的問道:「知道是什麼人動的手嗎?」
仇宦略微沉默,最後開口道:「回稟天后,是魔教的人。」
「魔教?」武后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不解的問道:「魔教很久沒有露面了吧?」
「是!」仇宦躬身,然後說道:「魔教如今現存在外的,有三股力量,曾經有一股出現在草原東部可汗阿史那·泥熟匐的麾下,還有一股藏在松潘、昌州和蕃州中間的党項之地,還有一股在東南閔贛浙交界一帶。」
武后輕輕的敲敲桌案,說道:「如此說來,這一次動手的,是松潘和昌州一帶的魔教子弟……他們和彭王有關嗎?」
「應該沒有。」仇宦躬身,說道:「彭王那裡一直都有人監視,彭王沒有和魔教接觸的痕跡,而且前些年,彭王一直在前線征戰,後來又殺入吐蕃,根本沒有和魔教接觸的機會。」
「不是他就好。」武后微微鬆了口氣,看向前方,低聲說道:「現在已經是一月下旬了,再有十幾天,彭王就要啟程返回蕃州,難免要經過天水,若是有人想要趁機留下他,就麻煩了。」
武后並不擔心李絢會被魔教中人刺殺,而是擔心因為魔教的事情,李絢會逗留在天水。
一旦他在天水不離開,那麼轉眼間,他就能夠重新殺回到長安,這對武后日後的計劃會很不利。
「從長安和蘭州兩方面調人,十五日內,徹底清除天水境內所有一切魔教賊子,還有,追查他們的線索,將他們徹底的連根拔起。」
「喏!」仇宦立刻拱手,然後快步轉身離開。
武后抬起頭,看向上官婉兒,開口問道:「婉兒,你覺得魔教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
上官婉兒略微沉吟,然後小心的說道:「先帝病逝,中樞對地方的掌控力度必然減弱,而這其中,最為危險的,恰好是安西都護府的戰事,若是安西大敗,朝中怕是會有大亂子。」
「所以先帝才讓彭王早點回蕃州,通過蕃州安定安西的人心。」武后輕輕的嘆了口氣。
說實話,武后的確有將李絢永遠留下來的打算,但李絢為人一貫謹慎,一個月以來,愣是沒有讓武后抓住半點把柄。
至於說栽贓陷害,武后忍不住的搖頭。
如果真的栽贓陷害,以彭王,還有劉仁軌那些人的老辣,找出破綻並不難。
那樣的話,一旦彭王選擇主動留下,四方盯視,就連武后也要感到頭皮發麻。
今日王福來的事情,李絢不過是問了一句,便已經察覺到不對勁,如果真的讓他見到王福來,就真的麻煩了。
「不能讓西域亂起來,不能讓彭王停住腳步,他走的越遠越好。」武后眼睛微微的眯了起來,安西四鎮,她並不是太擔心,彭王身邊,她自有多重手段。
可如果讓李絢能夠隨時回來,對武后來講,卻十分不利。
「魔道,這些人,他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露面了。」武后眯起了眼睛,對於魔教的底細,整個大唐也沒有幾個人比武后更加清楚,畢竟她的手下,就掌握著不少的魔教力量。
只是可惜,因為李賢的事情,武后和魔教的關係被魔門徹底察覺,最後魔門徹底關閉和切割了和她這邊的聯繫。
甚至有不少無辜的人也被徹底拋棄。
「他們核心的力量定然不在党項,不在草原,也不在東南,婉兒,伱覺得他們會藏在什麼地方?」武后抬頭,看向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略微沉吟,然後小心點說道:「天后,若是讓婉兒猜,那麼婉兒覺得這些人很可能藏在長安,長安太大了,百萬人之多,藏下一些魔教的人並不難。」
武后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說道:「長安雖然好藏,但危險也大,尤其是碰到彭王那樣的好手,他們非得被人連鍋端了不可;而且像他們那樣的人,更注重利益,既然他們將目標盯向安西,那麼在敦煌,他們少不了要做手腳。」
敦煌,玉門關之所在。
所謂西出陽關無故人,玉門關的位置之重可想而知。
「天后的意思,是他們和玉門關外的沙盜勾連在一起了?」上官婉兒驚訝的看向武后。
「玉門關外的沙盜,真正勾連的,是甘涼沙肅一帶的隴右世家,他們多少年來和魔教一直不清不楚,有所勾連再正常不過的……不過他們最多也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罷了。」武后微微搖頭。
上官婉兒眉頭微微一挑,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最後還緊緊的閉上了嘴。
武后輕輕抬頭,問道:「婉兒,你覺得這件事情,要不要告訴陛下?」
密衛一直以來,都是武后和先帝共掌,如今先帝病逝,雖然有李景嘉,李昭德和蘇良嗣在,但更多底層的力量已經為武后所掌控。
她這段時間一直避居後宮,做的就是這些事情。
上官婉兒微微躬身,然後說道:「天后,此事還是先處理吧,若是密衛處理不了,再告訴陛下。」
「不錯,便應該如此。」武后看向上官婉兒的目光中,滿是讚賞的眼神。
「到時候陛下也該知道一下,處理朝政的艱難了。」武后輕輕低頭,似乎在想著什麼。
突然,武后抬頭,看向上官婉兒,說道:「婉兒,你代本宮去看望一下鄭妃,她畢竟是鄭氏之女,該關照一下的。」
「是!」
……
洛陽街頭,一片喧鬧,李絢平靜的騎馬在長街上,身前一隊衛士在前方開路。
李絢這是剛剛赴約而歸,和狄仁傑,姚崇,宋璟,來遂,何以求等幾人的相聚。
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他們這幾人,即便是身為都水監的何以求,位置都嫌太低,更別說是他人了,根本插不上手。
二月,來遂和何以求就會返回長安,而狄仁傑,姚崇和宋璟會留在洛陽。
狄仁傑受武后偏愛,那是素來一貫的。
而且他這個人,該堅持原則的時候,能夠堅持原則,該靈活變通的時候,也不乏變通之能。
有他在洛陽,李絢也不需要擔心姚崇和宋璟的安危。
至於說歐陽通,劉仁軌和陸元方,那就更不需要李絢擔心了。
他們這些人背後都有各自的支持力量,而且足夠的聰明。
甚至除了陸元方算是半個太子師以外,其他人和李顯並沒有多少關係。
可即便是陸元方,和李顯也是若即若離的關係,就算是天有變故,也不會連累到他。
至於劉仁軌,更是老狐狸當中的老狐狸,武后怎麼也都不會動他的。
其實真正有危險的,反而李絢在東宮的那些同僚,他們怕是沒一個能夠活下來……
剛剛拐進思恭坊,李絢就看到了牆角刻畫的特殊標誌。
他的眼神頓時一縮。
天水的事情成了。
李絢長長的鬆了一口氣,然後徹底的放心下來。
天水稍微有動亂的跡象,武后立刻就會將目光轉移過去,這種情況下,武后已經不會再對李絢做什麼了。
李絢徹底的放鬆下來。
剩下的,就是他今年啟程趕赴蕃州,然後到西域征戰的事情了。
……
書房之中,劉瑾瑜小心的將蓮子羹放下,抬頭看向站在牆邊看著牆上地圖的李絢。
牆上的地圖上,畫著整個大唐天下的地圖。
整個西域已經被畫的密密麻麻,而此刻的李絢,目光卻是轉向了河北方向。
「夫君在想什麼?」劉瑾瑜忍不住的問道。
「是河北道清理隱田之事。」李絢的目光依舊落在地圖上,然後輕聲說道:「原本在河北道負責清理隱田的是范履冰,但他現在調回中樞,那邊是事情難免要停頓下來,所以想著要不要和陛下說一聲,再調個人過去。」
「夫君希望誰過去?」劉瑾瑜好奇的詢問。
李絢笑笑,說道:「娘子覺得碭國公如何,讓他去負責河北道的隱田清理?」
劉瑾瑜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絢:「夫君在想什麼,河北道位置關鍵,一旦所用非人,那麼不僅河北道會有動亂,甚至就連剛剛安定下來的東部突厥也會再次亂起來的。」
「呵呵,算了,那是陛下的事情了,陛辭的時候再說吧。」李絢笑著搖搖頭,眼神深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