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5.第1521章 「此乃陛下家事」,三十年前

  第1521章 「此乃陛下家事」,三十年前的迴旋鏢

  東宮明禮殿,一身白麻喪服的韋氏面色陰沉的坐在那裡。

  輕微的腳步聲響起,韋氏抬頭,看到李絢已經走進殿中,她剛要起身,突然猶豫了一下,隨即緩緩的坐了下來。

  李絢走入殿中,面色肅然的對韋氏拱手道:「臣,彭王絢,參見皇后!」

  「皇后?」韋氏微微一愣,隨即苦笑的說道:「王叔還是稱本宮為太子妃吧,王叔可知道發生了什麼?」

  「家令只是說出事了,但究竟出了什麼事,臣不知。」李絢面色凝重的拱手。

  裴炎答應了姚令璋入中書省,哪怕僅僅是中書侍郎,也是中書省的副官,有幫助中書令管理中書省事務權力。

  管理一眾中書舍人,更是其職權範圍之內之事。

  而中書舍人,是整個天下,除了內侍以外,離皇帝最近的人。

  皇帝每日處理政事,只要開口下旨,立刻就會中書舍人登記起草。

  通過這一手段,姚令璋便能夠隨時跟在皇帝身邊,起到建言和分辨局勢的能力。

  不是宰相,但勝似宰相。

  尤其他還有皇帝的新人,更是如此。

  李絢這意外的一手,必然會出乎武后意料。

  裴炎既然答應,那麼中書省將不會再成為問題,那麼剩下的,就是武后不滿以後的報復。

  現在報復來了。

  ……

  韋氏輕嘆一聲,抬頭看向韋弘敏,點點頭。

  韋弘敏上前一步,對著李絢微微拱手道:「昨日,少府監在查閱制定好的天子六璽,金牌,金符之後,卻突然發現,沒有印刻皇后印璽,少府監裴匪舒立刻安排,但這個時候,少府少監卻突然開口阻攔,說是沒有輔政大臣之令,少府監不得妄為。」

  李絢的臉色立刻頓時就是一沉。

  少府監裴匪舒是他推薦的人,但是少府少監卻不是他的人。

  或者準確的講,是武后的人。

  少府監歷來都是皇帝的人,從韋弘機到裴匪舒,都是如此。

  但是少府少監,從來都是武后的人。

  少府掌管皇家內務,武后怎麼可能不派人。

  只不過她的人,從來都做不了少府監。

  製造天子六璽,自然也是少府的責任,但現在沒有皇后印璽,事情一下子就麻煩了。

  李顯登基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是封武后為皇太后,然後封韋氏為皇后,封皇太孫為太子。

  如今武后開始在韋氏做皇后這件事情上做手腳,李絢只感到一陣荒唐。

  但隨即,他就感覺無比的沉重。

  沒有皇后,就沒有太子。

  沒有太子,他這個太子少保就什麼都不算。

  這件事已經徹底觸及到他的利益。

  李絢深吸一口氣,看向韋弘敏問道:「那麼裴相是如何說的?」

  韋弘敏面色凝重的搖頭,說道:「裴相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中書省起草的冊封皇后的詔書被宮裡拿去了,早先的命令少府監製作皇后印璽的公文,也不見了。」

  丟了,或者說被搶了。

  李絢平靜的呼吸,然後看向韋氏說道:「不知道此事,韋尚書那裡有沒有去問一下天后?」

  韋氏在中樞,如今有三位三品以上的官員,宗正寺卿韋思謙,秘書監韋玄貞,禮部尚書韋待價。

  與此同時,此番恰逢皇帝封禪,在洛陽的韋家刺史,也有五六人。

  京兆韋氏,不可小覷。

  如果韋待價去詢問武后,武后怎麼也要給出一個理由來。

  韋氏輕輕點頭,咬著牙說道:「母后說了,皇帝如今還在服喪期間,封皇后之事,等到皇帝服喪期滿再說。」

  「此事和陛下服喪有什麼關係?」李絢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先帝遺詔,百官服喪二十七日,皇帝服喪三十六日。

  但先帝停靈七日之後,就要移棺到宣政殿,然後新皇受冊登基。

  「天后此言,聽起來雖然有道理,以孝為先。」李絢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的說道:「但我大唐,以孝治國,但國比孝重,先有國,後有孝,皇后,太子,都是穩國重器,如何能不立。」

  「王叔說的即是。」韋氏無比贊同的點頭。

  李絢隨後抬頭看向韋氏,面色肅然的說道:「但此事,雖然可以陛下獨斷,但終究還是要儘可能去找天后再說一說的。」

  「陛下。」韋氏臉上帶出一絲苦澀,看向李絢說道:「此事,不好過於讓陛下為難。」

  李絢輕輕一頓,難以置信的看著韋氏。

  李顯,李顯他連這事都不願意去找武后說嗎?

  深吸一口氣,李絢點點頭,說道:「的確,此事陛下的確不方便,眼下這個時候,若是陛下和天后因為此事鬧將起來,恐怕朝中群臣都會怪罪陛下的。」

  先帝崩逝,武后成了遺孀。

  若說天下間誰是最悲痛的人,那麼除了李顯三兄妹以外,便只有武后了。

  武后決定不冊封韋氏為皇后,李顯若是這時候和她對著幹,不孝的名頭立刻就會落在李顯頭上。

  李絢抬頭看向韋氏,沉聲說道:「此事,依臣來,還是要去勸說天后,但這人選需要好好斟酌一些。」

  「王叔有什麼人選。」韋氏好奇的看著李絢,她今日找來李絢,就是想要讓李絢去和武后說的,只是沒想到,李絢別有人選。

  「兩個人選。」李絢神色沉吟的看向韋氏,說道:「第一個是淮南大長公主,第二個是宗正寺卿。」

  淮南大長公主是宗室之長,宗正寺卿掌皇族外戚屬籍,他們兩個是現在最合適的人選。

  「此事,還需麻煩王叔……」韋氏帶著期盼的看著李絢。

  李絢拱手道:「此事臣本當義無反顧,但臣擔心若是臣出面,怕是會有適得其反之效,若是找淮南大長公主,其實是國丈出面最為合適……畢竟女兒受了委屈,做父親的嘮叨幾句,誰也不能說個不是。」

  韋氏頓時就明白了過來,她父親和武后是親家,若不考慮君臣往來,她父親其實和武后是平等的。

  韋氏立刻抬頭,看向韋弘敏說道:「請兄長立刻去找父親和叔父。」

  韋弘敏立刻拱手道:「喏!」

  「最好能夠讓韋尚書,在宮門等上一等。」李絢再度提前一句。

  韋待價是禮部尚書,他出面,即便是淮南大長公主也能看出事情之重。

  禮部尚書,宗正寺卿,國丈。

  「去辦吧。」韋氏對著韋弘敏點點頭,韋弘敏立刻拱手而去。

  「此事想來馬上就有結果,還請王叔在這裡等一等。」韋氏轉頭看向李絢。

  李絢輕輕頷首,轉口說道:「皇太孫……」

  ……

  急促的腳步聲在殿外響起,李絢平靜的回頭。

  韋弘敏咬著牙從殿外走入,對著李絢和韋氏行禮,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始終沒能開口。

  「母后又拒絕了?」韋氏難以置信的看著韋弘敏。

  韋弘敏面色沉重的點頭。

  「母后是怎麼說的?」韋氏臉色已經難堪的可怕。

  韋弘敏拱手,但還是死死的閉著嘴,這幅模樣連李絢都感到無比詫異。

  武后究竟說什麼了,不僅讓淮南大長公主無功而返,而且讓韋玄貞都無顏來見韋氏,韋弘敏更是死死的閉上了嘴。

  「說!」韋氏猛的將桌案上的茶碗直接揮到了地上。

  「皇后息怒,勿忘懷中還有胎兒。」李絢趕緊安撫韋氏。

  韋氏的胸膛不停的起伏,片刻之後,才平息下來,看向韋弘敏說道:「兄長送王叔吧。」

  「是!」韋弘敏轉身對著李絢拱手。

  李絢頓時就明白,這些話,韋弘敏無論如何是不會對韋氏說的,但是這話,他卻是可以向李絢說,甚至讓李絢出主意。

  「如此,臣先告退。」李絢拱手告退。

  韋氏微微點頭,李絢這才轉身而走。

  ……

  行走在東宮之中,兩側一片幽靜。

  「內外的人選下官已經先清除了。」韋弘敏轉身看向李絢,面色凝重的說道:「王爺,天后其實只說了一句。」

  李治抬頭直直的看著韋弘敏。

  韋弘敏苦笑,說道:「天后說,陛下未必會立太子妃做皇后。」

  「啊?」李絢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什麼話,韋氏不僅是李顯的太子妃,甚至還是皇太孫的母親,這樣的人,難道還無法成為大唐的皇后嗎?

  武后這明顯就是在硬扯。

  李絢頓時就平靜了下來,武后就是不想讓韋氏做皇后,他不想看到韋氏在李顯的支持下迅速壯大。

  變相,也增強了李顯的實力。

  這話雖然扯淡,但是這個理由,也的確讓淮南大長公主無法繼續開口,同時也讓韋玄貞掩面而走。

  略微停頓,李絢認真的看向韋弘敏,說道:「若是如此,那麼一切便只有看陛下了。」

  「可是陛下那裡?」韋弘敏明顯對李顯沒有信心。

  李絢平靜的笑笑,從袖子裡面抽出一張紙條遞給韋弘敏,淡然的說道:「這是絢剛才抽空寫的,請韋兄讓殿下帶給陛下,如此,諸事可解。」

  「哦?」韋弘敏無比詫異的接過紙條,低頭一看,就見上面寫著十二個字。

  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

  韋弘敏一愣,隨即臉色立刻就是一變,他迅速抬頭,但是眼前已經不見了李絢的蹤影。

  韋弘敏顧不得追問李絢,立刻轉身快步的走回殿中,在韋氏詫異的眼神中,將紙條遞上,然後認真的說道:「殿下,將其帶給陛下,如此,諸事可解。」

  韋氏皺著眉頭接過紙條,打開微微一看,赫然就見十二個字。

  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

  韋氏猛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韋弘敏說道:「這不是當年先帝……」

  「是當年先帝詢問英國公之言。」韋弘敏滿臉興奮,咬牙說道:「當年先帝欲廢王皇后,朝野一片反對,隨後,先帝找尋英國公,英國公答曰:『此乃陛下家事,何必更問外人』,先帝如醍醐灌頂,天竅大開。」

  「陛下。」韋氏神色欣喜的看向皇宮方向。

  「還需小心。」韋弘敏頓時肅然起來,看著韋氏,認真的告誡道:「紙條現在就毀掉,此事只有你我和彭王知,千萬不能被天后所知,否則,一旦讓天后有了準備,後果難以預料。」

  「好!」韋氏沒有絲毫猶豫就將紙條交了傳來,然後看著韋弘敏將它燒成灰燼。

  火光之中,倒映著的,是韋氏眼中無盡的冷笑。

  三十年前的迴旋鏢,終於落回到了武后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