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7章 太子靈前即位,裴炎為輔政大臣,
李絢一身紫色錦袍,頭戴璞帽,雙手握在腰間,跟著內侍的身後,快步的朝貞觀殿。
他幾乎是從思恭坊直接疾馳而來的,甚至都沒有走天津橋。
皇宮東側很少開啟的宣仁門直接打開,李絢騎馬就衝到了承天門下。
承天門打開一道縫隙,李絢這才跟著內侍進入了宮中,朝著乾陽殿的右側走去。
走出乾陽殿的陰影,無數禁軍宿衛的貞觀殿出現在眼前。
兩側的宮道上,十幾名禁軍手中高舉火把,宮道一片明亮。
然而,越是到貞觀殿,火把就越少。
到最後,只有貞觀殿廊檐上掛著的燈籠,閃爍著昏暗的光芒。
貞觀殿外,太子李顯,中書令裴炎,沉沉的跪拜在地。
隱約從殿內傳來低聲爭吵的聲音。
李絢走到李顯和裴炎的身邊,剛準備跪下,前方的侍從就低聲說道:「王爺,進殿!」
李絢一愣,側身看了李顯和裴炎一眼,微微抬頭的李顯面色擔憂的點點頭,反倒是裴炎,根本沒有抬頭。
李絢收斂心思,然後跟著邁步走進貞觀殿。
貞觀殿中,兩側一片黑暗,只有上方的御榻兩側,燃著兩隻兒臂粗的金絲蠟燭,倒影著門前的銅鶴銅龜灰暗淒涼。
「……若只是前後的話,不僅不能解毒,還容易引發寒毒全部爆發。」侍御醫秦鶴鳴對著鍾道人憤怒的低吼。
「好了,彭王來了,我們三個一起來。」侍御醫張文仲拉了秦鶴鳴一把。
殿中其他人,同時看向剛剛進入殿中的李絢。
李絢同樣在第一時間就將所有人看在眼中,秦鶴鳴,張文仲,李虔縱,杜文譽和鍾道人等人都在御榻前方圍著皇帝診病。
李絢看不到皇帝的模樣,但也知道皇帝到了病入膏肓之刻。
可奇怪的是,都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韋玄貞,尹文操,慧能,神秀等一眾佛道大能卻都不在。
李絢目光只是一掃,便立刻朝著站在一側的武后認真拱手道:「臣彭王絢,見過天后。」
「平身。」武后一身的紫色襦裙,臉色有些蒼白的對著李絢點頭,說道:「陛下夜間突然昏厥,本宮召眾位御醫來為陛下診治,他們說人手不夠,非要彭王一起來為陛下診治,你看看,怎麼回事。」
「喏!」李絢肅然拱手,在拱手的瞬間,李絢呼吸瞬間一停。
這一瞬間,殿中的聲音不由得放大了起來。
在大殿四周的陰影之中,並不是只有一些護衛,那些身手並不高明的舍人和給事中都在。
他們都還在昏暗之中,提筆記錄著殿中的一切。
……
李絢低著頭走上前,秦鶴鳴和張文仲幾人已經讓開了位置。
皇帝的病情,他們說一萬句,也抵不上李絢伸手摸一摸脈。
李絢也是醫道高手,尤其是皇帝的病情上,總是有著出奇的手段。
這些年,李絢送上的藥丸,藥草,都對皇帝的身體有著奇效。
皇帝能夠熬到今天,還能夠經常精神抖擻的處理朝政,不讓朝局失控,李絢在這方面的功勞很大。
站在床榻之前,李絢看了一眼皇帝的面色。
皇帝的鬢髮散亂,臉上帶著一絲潮紅,但並不嚴重,嘴唇發白髮干,雙眼緊閉,呼吸斷斷續續。
在他額頭和胸前各插著三根銀針,正是這三根銀針維繫住了皇帝的生機。
李絢眉頭微皺,五石散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李絢再清楚不過。
皇帝現在這個樣子,可不像是服了五石散的模樣。
李絢手搭在了皇帝的脈門上,剛剛上手,一股洶湧的寒氣已經從皇帝的脈門中直接沖入李絢體內。
李絢眉頭微皺,李絢真炁轉動,這股寒氣已經被徹底化消。
僅僅是片刻功夫,李絢就知道了皇帝身體的真實情況。
多年以來,皇帝一遇到身體問題,便可是服食類似五石散的藥物,用來減輕身體的痛苦。
這種事情,其他人不知道,但伺候皇帝的這些御醫都是知道的。
怪不得皇帝不讓佛道的大家來這裡診病,要知道,五石散可是當年孫思邈主持廢除的。
佛道兩家全部支持,但現在,皇帝自己卻偷偷的服食,這算什麼事。
五石散多年服用之下,皇帝體內,積攢了大量的寒氣,甚至已經到了致命的地步。
甚至可以直接說,如果接下來導致皇帝殞命的,絕對不是風疾,而是這五石散積攢的寒氣。
可偏偏那鍾呂延命丹就是變相的五石散。
感受著皇帝體內,如同萬年冰山一樣的寒氣,李絢艱難的抬頭,看向張文仲和秦鶴鳴,開口道:「怎麼說?」
「用銀針,直接將前胸後背的脈門同時打開,導引寒氣出體,同時在頭部用針,避免風疾被引發。」秦鶴鳴上前一步,看著李絢,也看著武后說道:「需要三人同時出手,張公,下官,還有王爺,至於其他人功力不足。」
「好!」李絢點頭,站起來,對著武后拱手道:「天后,如此可以讓陛下先甦醒過來。」
「可!」武后平靜的點頭,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開始吧。」李絢看向李虔縱,杜文譽和鍾道人,說道:「中間若有差池,三位隨時出手。」
「喏!」李虔縱,杜文譽和鍾道人三人同時拱手,然後向後退了開來。
武后站在一旁,輕輕的鬆了口氣,李絢到了之後,一切開始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
御榻之上,皇帝盤膝而坐。
張文仲坐在前面,李絢坐在後面,秦鶴鳴站在上方,三人完全同步,同時將一根長達三寸的銀針刺入皇帝體內。
瞬間,銀針仿佛刺入了冰窖之中,下一刻,洶湧的寒氣已經順著一陣直接沖了傳來。
李絢和張文仲正當其沖,寒氣直接撲面而來,兩人的臉上都掛了一層霜。
一陣陣的寒氣衝出,兩人面色絲毫不變。
好在片刻之後,從銀針之中衝出的寒氣已經快速的減弱,最終徹底消失。
李絢抬起頭,越過皇帝的肩膀看向張文仲。
張文仲臉上沒有絲毫的欣喜,反而是一臉的擔憂。
李絢自己也是同樣的表情。
「好了,退!」秦鶴鳴一句話說完,李絢,張文仲,還有秦鶴鳴三人,同時拔出銀針。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長氣。
李虔縱,杜文譽和鍾道人趕緊上前,小心的扶皇帝躺下。
李絢,張文仲,還有秦鶴鳴三人則是走出來帷帳之後,對著武后認真拱手。
張文仲資歷最老,其他二人明顯沒有開口的打算,只能夠他來說話:「回稟天后,臣等已經盡力,回天實在艱難,但陛下終於還有三兩個時辰到時間。」
武后平靜的點頭,擺手道:「站在一旁。」
李絢三人同時拱手,站到了一邊。
「媚娘……媚娘……」皇帝極度微弱的聲音傳來,李虔縱,杜文譽和鍾道人三人立刻讓到一旁。
「陛下,臣妾在。」武后快步進入帷帳,來到了皇帝身側。
虛弱無比的皇帝勉強睜開眼睛,看到武后,他放心的笑笑。
目光掠過帷帳之外,李治看到了李虔縱,杜文譽,鍾道人,還有張文仲,秦鶴鳴,以及站在最後面的李絢。
深吸一口氣,皇帝開口,用力盡力高聲道:「裴炎,裴炎。」
聲音闖入殿外,裴炎立刻快步走進殿中,後面的李顯也被王福來招了進來。
「遺詔。」皇帝抬頭看向武后。
武后嘴角微微抽搐,目光看向側畔,低聲道:「婉兒!」
「喏!」一身青色襦裙,面色稚嫩,但看上去十分成熟的上官婉兒從黑暗中走出,手裡捧著一個紫檀盒子,走到了武后面前。
武后輕輕的打開盒子,然後取出一封聖旨,遞給皇帝。
皇帝微微搖頭,目光看向裴炎。
武后將聖旨朝側面一遞,王福來立刻上前,接過聖旨,快步走下,遞到裴炎的手裡。
裴炎沉沉的叩首,面色悲戚的低聲哽咽:「陛下!」
深吸一口氣,皇帝開口說道:「今夜,朕身體艱難,也不知能否過去,若是上天可憐,再給朕數月時間,朕無比感念,但若有不幸,明日,你便宣讀遺詔,太子李顯靈前即位,裴炎為輔政大臣,軍國大事有不決者,取天后進止。」
皇帝一句話說出,整個貞觀殿頓時無比寂靜起來。
這是皇帝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說出太子靈前即位這幾個字。
這一刻,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皇帝今日真的可能要走了。
一瞬間,殿中群臣同時跪了下來:「陛下!」
李治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但隨即就神色收斂,平靜的說道:「天下沒有不死之人,顯兒。」
「兒臣在。」李顯此時已經泣不成聲,哽咽的叫道:「父皇。」
「勿要哭泣。」李治躺在床榻上,看著上方,認真的說道:「朕的江山將來都要交託於你,切記,戒驕戒躁,戒貪戒嗔,方得始終,朕,還有伱的祖父,都在天上看著你呢。」
「兒臣……兒臣領命。」李顯哽咽著沉沉叩首。
皇帝深吸一口氣,有些疲憊的說道:「所有人都下去吧,朕和皇后說會話。」
「喏!」眾人這才齊齊拱手,退出殿中。
不僅李絢,裴炎,張文仲和李顯等人,就連所有的舍人,給事中,左右史也全部退了出去。
……
貞觀殿外,眾人不由得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殿中。
裴炎手握聖旨,死死的站在李顯身側,目光無比戒備的看著其他人。
李絢沒有回頭去看裴炎,只是直直的看著殿中,面色中帶著沉重的哀戚。
……
貞觀殿內,武后將皇帝扶起,面色擔憂的看著皇帝:「陛下,真的要服那藥嗎?」
「媚娘。」皇帝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面色苦笑的說道:「朕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不服藥,今日便是最後的大限,服了或許還能夠有一線生機,搏一搏吧。」
武后的眼中滿是擔憂,坐在皇帝的身側,一時間有些遲疑。
皇帝輕輕的拍拍武后的手背,輕聲說道:「去拿藥吧。」
「嗯!」武后終於站了起來,走到了御榻內側,直接將密格打了開來。
整個密格之中,只剩下一個槐木匣子。
武后打開匣子,一眼就看到了裡面的青瓷藥瓶。
回頭看了皇帝一眼,武后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