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2章 真正該死的,是那個妖后
臘月十七,天色陰沉。
午後,陽光從陰雲之中射出,如同長劍一樣直射大地。
貞觀殿中,李顯站在御榻之畔,手裡捧著一本奏章,抬頭看向躺在御榻上的皇帝,開口道:「父皇,王叔有奏,他已經說服崔氏不再插手此事,崔氏也答應幫忙說服盧氏,鄭氏除了鄭玄果一脈,也不會太多問題,不過是需要授鄭玄楷中書舍人。」
「他倒是大方。」李治輕輕冷笑,隨即點點頭道:「恩威相濟,倒是也用了些心思。」
李絢將昨日和崔知溫相談的細節,儘可能全面的奏報給了李顯,李顯立刻又就送到了皇帝眼前,好在皇帝滿意。
李顯鬆了口氣,然後說道:「王叔還說,崔氏那夜上嵩山,不可能只有祖孫二人,那麼隨行的護衛哪裡去了?」
「哦?」李治點點頭,說道:「不錯,他終於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也就是說,那夜崔氏真的帶著護衛?」李顯的眼神突然間有些不安起來。
「放心,不是四郎殺的人。」李治冷笑一聲,搖搖頭,說道:「大理寺回報,其人應該是在崔氏不幸墜崖之後,驚慌而逃了,畢竟滎陽鄭氏也不是什麼良善人家。」
李顯微微一愣,隨即緩緩的點頭。
相比於外界,身為太子,李顯知道的要更多。
鄭仁泰所在的第五房,當年之所以能夠壓下第三房成為主支,便是因為他們曾經害了不少鄭氏第三房的人。
鄭仁泰武將出身,鄭玄果也差不了多少,尤其他前些年還做過左金吾衛將軍。
現在又是伊州刺史,伊州距離安西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次皇帝封禪,沒有將他叫回來,便是因為安西正在開戰。
伊州雖然要進行支援,不過他現在未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眉頭微皺,問到:「鄭玄果現在在什麼地方?」
李顯看了王福來一眼,王福來站在側畔無聲無息,李顯只能開口道:「同安太夫人病逝的消息,前日才由鄭氏傳出,如今應該是到了天水,即便是再快,還需兩日才能抵達伊州,還是飛鴿傳信,他現在應該還沒接到消息。」
「讓人盯著點,他若是到了隴西,派人時刻關注。」李治的神色凝重起來。
「喏!」李顯立刻拱手。
「不要掉以輕心。」皇帝聲音突然嚴肅起來,冷厲的說道:「對於鄭玄果而言,這一次不僅是沒了老母,就連女兒都沒有了。
一日之間,喪女失母,他真要發瘋起來,誰也攔不住。」
「是!」李顯立刻拱手道:「兒臣這就去安排。」
稍微放鬆呼吸,李治說道:「你這幾日,繼續去看太平,便是你的婚事那日也別停。」
「是!」李顯沉沉躬身,眉頭卻緊皺了起來。
父皇這是想做什麼,難道他認為,同安郡公會來刺殺他嗎?
李顯突然一頓,那麼王叔,王叔怎樣想?
也是一樣在拿他當誘餌嗎?
這個想法瞬間在他腦海中被否定。
以李絢對李顯的用心,他是不會讓他陷入險境的,父皇也不會。
難道他們二人算計的不是鄭玄果,而是其他人?
「好了,你去吧。」李治突然開口,平靜的擺擺手。
「喏!」李顯立刻拱手,然後拱手而退。
片刻之後,躺在御榻上的李治,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
「陛下!」王福來立刻跪倒在地。
「傳旨李昭德,立刻去查鄭玄果的蹤跡。」李治面色凝重起來,他是真的差點忽略了。
鄭玄果一日之間喪女失母,這種人,一個不注意,可能會直接發瘋的。
「喏!」王福來立開快步而去。
等到王福來離開之後,李治緩緩的站了起來,挪動了一下手腳。
看起來竟像是個正常人一樣。
看了眼一旁的藥罐,李治也感到詫異。
這種藥的藥效竟然這麼好。
雖然他夜裡受罪不少,但是白天卻能正常,這藥也真是難得。
輕嘆一聲,李治走到了桌案之前,順手拿起奏本讀了起來。
就見封面上寫著幾個大字:「臣裴行儉奏山東清查隱田事。」
……
午後,洛陽城西,鄭氏莊園之外,一處枯冷的密林中。
一名穿著黑色長袍,臉色肅然悲戚,滿頭白髮的中年人,一隻手按在枯樹樹幹上,咬著牙,滿眼痛苦,但依舊死死盯著遠處的莊園門口。
隱隱約約的哀樂從莊園之中傳出,還有一陣陣的痛苦聲。
滿目縞素。
滿心痛悔。
許久之後,中年人終於收斂了神色,轉過身看向一旁同樣哀戚的鄭管家,低聲問:「他們今日是什麼行程?」
鄭管家微微低頭,說道:「午後啟程,然後趕赴登封,在登封歇息一夜之後,明日趕回滎陽。」
「不走水路?」中年人微微抬頭,看向鄭管家。
「家中已經溝通過了,皇帝身體不好,聽不了哀樂之音,故而洛河之上不許行喪葬之船。」管家低聲解釋了一句。
「他是怕有人從洛河直接殺往皇宮。」中年人不由得冷笑。
管家低頭,不敢接話。
「走登封便走登封吧,今夜我們也趕上去,去看……」中年人微微搖頭,轉口問道:「家中情況如何?」
「彭王坐鎮府中,眾家人等都不敢亂來,不少人到府中祭拜之後,都去拜訪彭王,另外……」管家抬頭,就見中年人的目光落了下來,他趕緊開口說道:「另外,還有不少人去拜見舅老爺。」
「三舅?」中年人微微一愣。
管家臉色微微一變,這一句話,直接暴露了中年人的身份,這位赫然正是同安太夫人鄭氏的獨子,同安郡公鄭玄果。
誰也不知道,現在應該是在伊州,甚至都沒有收到消息的鄭玄果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但他已經在這裡了。
而且看他滿頭的白髮,可見這件事情對他的衝擊之大。
「舅老爺明年會同吏部,一起負責科舉之事,不少明年有意科舉的世家子都去拜訪舅老爺,甚至原本打算過兩年科舉的人,這個時候也動了心。」管家面色難看的微微低頭。
「所以,他們在用這個來分天下世族的人心,同時轉移注意力。」鄭玄果目光看向自家莊園,眼神中帶著無比的痛恨。
但隨即就變得哀慟起來。
他的女兒被毒死,母親被摔下懸崖而死。
而和這些事情關係最緊密的,是他妻子關係親近的族弟,但他也被皇帝斬首。
鄭玄果當然知道皇帝在保護誰。
相王,那不過是被推在前台的一個擋箭牌罷了,真正殺人的,真正該殺的,是那個妖后。
「走吧。」鄭玄果突然冷靜了下來,轉過身,沒有絲毫遲疑的離去。
管家立刻轉身跟上,只是在離開的時候,管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樹影之中。
一隻鴿鷹冷眼看著這一切。
……
鄭氏莊園,偏院之內,李絢平靜的抬頭。
他的眼中帶出一絲疑惑。
鄭玄果究竟想做什麼?
他既然已經回來了,直接衝進來便是。
女兒被毒死,母親跌落懸崖,這樣的事情,他都已經到眼前了,為什麼不出來。
難道他有更深的打算。
李絢能看的明白,鄭玄果的心頭暴怒,但是,皇帝和武后待在宮中不出來,相王和太子身邊又有太多的護衛,他根本沒有辦法得手。
如今對他而言,最好的辦法便是裝作衝動之下,沖入莊園,開啟女兒棺槨,直接揭開女兒被毒殺的真相,然後讓天下世家厭惡武后。
這樣才是對李絢最有利的。
但是鄭玄果現在卻別有所圖,這就讓李絢有些意外了,他究竟想幹什麼,是通過鄭氏嫁女混入東宮,再藉機混入貞觀殿,還是說有別的計劃?
鄭玄果的身邊雖然有一些李絢的人,但他對他們並不是很信任,他另外從伊州帶回了幾十名親衛,一直躲藏在某個地方……
他究竟想做什麼,難道是想針對自己?
李絢平靜下來,眼神凝思。
無論如何,鄭玄果及時到悄然回京,都是可讓李絢加以利用的棋子。
哪怕沒那麼容易誘導,但只要能夠提前知曉他的動作,已經足夠自己提前得益了。
李絢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目光一沉,開口道:「來人!」
熟悉的侍女從外面走了進來,福身道:「王爺。」
「現在幾時了?」
「醜末。」
「該出發了。」李絢輕嘆一聲,站了起來,張開雙臂,侍女立刻上前,幫助李絢整理衣裳。
就在這個時候,李絢用只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道:「小心點,鄭玄果回京了,別讓他接近鄭玄楷和鄭九娘。」
「喏!」侍女退後一步,然後面色沉重的點頭。
鄭玄楷父女對他們有極大的作用,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出事。
李絢點點頭,邁步走出了內室,然後朝著院外而去,四周已經有人將消息傳遞出去。
……
院落門口,李絢剛剛站定,就看到對面崔知溫,崔知悌,還有崔家一眾子弟,同時走了出來,李絢率先拱手行禮。
對面趕緊還禮。
就在這個時候,鄭玄敢快步走了過來,對著李絢和崔知溫等人拱手道:「諸位尊長,還有一刻鐘起行,請諸位觀禮。」
「善!」李絢微微點頭。
鄭玄敢側身看了崔知溫等人一眼,然後才轉身朝靈堂走去。
鄭玄敢,鄭玄勇,和鄭玄安幾兄弟,還有元氏等一個女眷,在無數賓客的觀視下,哭泣著起身,然後退開。
鄭家子弟開始收拾靈堂。
今日他們要連夜趕到登封去,在登封歇息一日再回滎陽,這個時間很緊。
李絢目光掃過四周,五姓七家,關中豪門,江南望族,天下世家能來的今日幾乎都來了。
若是鄭玄果現在鬧僵起來,後果不敢設想,但可惜,他別有企圖。
……
看著馬車運送棺槨朝東而去,李絢來到了鄭玄楷的身邊,低聲問道:「鄭兄今日也要跟著去登封?」
「王爺放心,鄭某隻是送到登封便折返,不會影響明日的。」鄭玄楷微微躬身。
他知道李絢擔心什麼,喪事和婚事相互衝突,本身需要避諱很多。
「本王不方便去,讓手下護衛代本王護送一程吧!」李絢神色感慨。
鄭玄楷雖然詫異,但還是躬身道:「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