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9章 誰盼皇帝死,皇帝就讓誰先死
夜色之下,兩隊騎兵護送劉仁軌返回樂城縣公府。
馬車到了門前,還未停下,劉仁軌已經掀開車簾,說道:「不回家,先去玉龍苑。」
「是!」李絢騎馬跟在一旁,目光朝著身側的李竹使了個眼色。
李竹立刻快步先行一步,很快,玉龍苑中門徹底打開。
劉仁軌馬車駛入,後面的金吾衛和右衛騎兵各自返營而去。
下了馬車,劉仁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台階上,穿著厚實青紅色齊腰襦裙的霞兒。
劉仁軌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對著旁邊行禮的劉瑾瑜,昭兒,明兒點點頭,然後直接抱起了霞兒:「福昌郡主,有沒有想祖翁?」
「想了。」霞兒牙牙的開口,數著手指說道:「馬上就小年了,阿娘和姨娘說了,小年到祖翁家裡過。」
「好好好。」劉仁軌笑了,滿意的點頭道:「祖翁到時候必定準備好好吃的給你。」
「嗯!」霞兒開心的笑了起來。
……
劉仁軌抱著霞兒,說著笑著,來到了後院,根本也不理會昭兒和明兒,直接進入了書房。
將霞兒遞給劉瑾瑜,讓她帶霞兒出去玩,劉仁軌的神色這才肅然起來。
李絢在一旁的火爐上放上一隻茶壺,裡面放入茶葉,然後輕輕的熬煮。
劉仁軌則是靠坐在短榻上,抬頭看向正在忙碌的李絢,問道:「賢婿,你可知道今日元萬頃之死的最根本原因嗎?」
李絢手微微一停,眼神凝重。
如果說今日的事情,其他他都曾經有過預料,唯獨元萬頃被皇帝當殿斬殺,卻是李絢怎麼都沒有想到的。
元萬頃,北門學士之首,今日說殺就殺了。
武后甚至都沒有為他求情半句。
輕嘆一聲,李絢開口道:「因為他在相王和太子之間攪弄風雨,離間兄弟,窺伺大位,可惜陛下沒有易儲之心,而且護佑太子之心甚重,如此之下,只能讓他去死了。」
「我還以為你要說因為同安太夫人之死,陛下在用他的人頭,來安天下世家之心呢。」劉仁軌忍不住笑了笑。
李絢微微低頭,說道:「同安太夫人之死,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下雪路滑,自己摔落山崖而至……至於元萬頃,或許這裡面有他幾分責任,但孫婿卻以為,將他罷為庶人,流放崖州最好,這樣路上出什麼事,就和朝中無關了。」
元萬頃在李絢看來終究是要死的,但相比於讓他死在朝中,還不如讓他死在流放的路上,死在世家之手。
皇帝封禪之後,必然要大赦天下。
元萬頃從離開洛陽到被赦免,不會超過十五天。
天下世家對皇室有所怨氣,自然不能發泄到相王李旦的身上,那麼為李旦出謀劃策,來回奔走,最後甚至棄鄭家於不顧的元萬頃是他們最好的報復對象。
尤其皇帝已經指明了他的罪責,罷黜一切官職。
這本身就是昭告天下,同安太夫人之死,責任在元萬頃的身上。
天下世家,起碼鄭家和崔家不會放過他。
如此,只有元萬頃死在鄭家和崔家之手,他們的怨氣自然也就消減了。
這本來是極完美的一招,但是皇帝卻偏偏在朝中斬殺。
世家心中的怨氣想要發泄,卻無從發泄,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這可不是什麼真正該有的做法。
「伱的想法對了一半,但並不全對。」劉仁軌看著李絢將熱茶放在身前,輕輕抿了一口,才嘆聲說道:「陛下之所以殺了他,是因為他所做的這一切事情,都是在賭陛下活不過這個冬天。」
李絢猛然抬頭,難以置信的看向劉仁軌。
「元萬頃,崔氏,他們之死,都是因為如此。」劉仁軌深深的看向了李絢。
李絢眉頭緊皺,眼底卻閃過一絲驚愕,然後低聲說道:「岳翁,崔氏之死,難道……」
劉仁軌盯著李絢,嚴肅的說道:「具體如何不清楚,但陛下和天后,必然不會放過崔氏的。」
劉仁軌說著,冷哼一聲道:「雪夜深山,若是沒有急事,誰才會在大雪之中,奔赴身上,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局面……這後面難保就沒有人追殺。」
劉仁軌對皇帝和武后太了解了,尤其是皇帝,當他看清楚崔氏和元萬頃是在賭他自己活不過這個冬天的時候,心中的暴怒立刻就會全然的爆發出來,這個時候,誰都救不了崔氏。
李絢心稍微放下,隨即輕輕點頭。
皇帝不說,武后必然是不會放過崔氏的。
只是李絢動手太快,武后還來不及動手。
「除了元萬頃和崔氏,還有崔相,最後還有你!」劉仁軌一句話,徹底點出了他今日來找李絢的原因。
之前在從長安到洛陽的官船上,李絢雖然沒有和崔知溫挑明,但實際上兩個人心中都傾向於皇帝過不了這一關,所以才有種種聯手。
後來也是因為如此,
劉仁軌認真警告說道:「陛下應該還在懷疑,懷疑你和崔相是不是也這麼想,若是他將崔相叫過去直問,你猜崔相會怎麼說?」
「崔相剛被罷免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有堂姐之事,陛下催問,怕是不會說什麼。」
李絢輕輕搖頭,看向劉仁軌說道:「沒有人希望陛下身體不治,起碼孫婿如此,孫婿甚至希望陛下可以長命百歲……其實說到底,若是沒有崔家和相王,事情不會走到這一步,孫婿這裡,不過是在防守罷了。」
稍微停頓,李絢苦笑道:「孫婿不過是看透了他們的想法,若非如此,很多事情,東宮就被動多了。」
「所以陛下只是懷疑,但你日後行事,怕是要更加的被陛下審視,稍有詫異,後果不堪設想。」劉仁軌面色肅然起來,看著他,認真的說道:「尤其是鄭家的事情,你如果處理不好,陛下和天后心思幽深,這後果……」
李絢提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平靜的說道:「鄭家之事,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同安太夫人之死,讓世家人心動盪,但若細細分析,不過是崔盧鄭三家而已,其他,陛下已經安撫拉攏過了。」
薛元超升尚書右僕射,裴炎升中書令,王德真升侍中,劉景先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都是如此。
河東薛氏,河東裴氏,京兆王氏,河北劉氏。
還有之前韋待價的禮部尚書,蘇良嗣的刑部侍郎,蘇瑰的左司郎中,杜審言的中書舍人,楊炯的弘文館學士。
京兆韋氏,武功蘇氏,京兆杜氏,弘農楊氏,盡皆在拉攏之列。
崔知溫被免了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敬玄升任太子少傅,這種明升暗降的手段,讓世家很難再做什麼。
「這件事情的梗節,無非兩點,其一是相王和鄭氏私下的婚約,因為要聯手爭奪禮部尚書,所以才有了那份婚約,但在爭鬥禮部尚書失敗之後,相王和鄭家迅速撇清關係,也不再承認那份婚約,這事鄭家心中必然不滿。」李絢淡淡的說出來這件事情的核心問題之一。
劉仁軌皺眉道:「你打算怎麼辦,皇室的婚約,天下世家都會關注。」
「不怎麼辦?」李絢笑笑,說道:「鄭氏和東宮不是已經有了一份婚約了,陛下說了,辦的盛大一些。」
「你是要孤立同安郡公一脈。」劉仁軌一眼看透了李絢的打算,隨即又說道:「但若是他們找到了那本婚書呢?」
「假的,真的婚書已經被孫婿燒毀,其他任何被找到的婚書都是假的。」李絢抬頭看向劉仁軌,說道:「鄭家日後當家做主的,便是鄭仁山一脈,同安郡公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後,他想要有好的位置,就要乖覺一些。」
「你就不怕他死磕嗎?」劉仁軌皺眉道:「他終究是邊境大將,鬧大了不是好事。」
李絢輕嘆一聲,搖搖頭說道:「岳翁,這事小不了的,因為這事還有第二個梗節,同安太夫人,畢竟死了。」
劉仁軌眉頭一挑,面色頓時嚴肅起來。
「說到底,畢竟在同安太夫人過世那一夜,相王是在嵩山之上,這便天然有了嫌疑,若是不能夠解決好這件事情,那麼之前的事情處置才好,母仇難消,仇恨難消啊。」李絢一聲感慨。
這個仇恨不解決,那麼李絢就只能有扶持鄭仁山一脈,和鄭仁泰一脈和他鬥了。
「這便是陛下的意思,你要消除同安郡公心中的仇恨。」劉仁軌深深的看向了李絢。
「這就要看大理寺和刑部,還有千牛衛是怎麼查案的了。」李絢微微搖頭,滿眼憂色。
鄭家事件的核心,在同安太夫人之死身上。
若是同安太夫人之死和宮裡有關,那麼事情就麻煩了。
若是同安太夫人職司和宮裡無關,但那一夜,李旦畢竟是嵩山,同安太夫人說不定就是找李旦去的。
這件事情必須要有個合理的解釋,如果讓鄭家人認定同安太夫人崔氏,是死在李旦之手,甚至和武后有關,那麼整個天下局勢都會動盪起來。
「這也是你的問題。」劉仁軌平靜的搖搖頭,說道:「從明日開始,你就得待在鄭家了,直面所有疑問。」
李絢面色凝重的點點頭,想要解決這個問題並不容易。
尤其這一切都是他在一手促成,皇帝卻想要他來一手解決。
……
「別想著用省事的辦法,若是同安太夫人出了事,同安郡公再出事,天下人都會不滿的。」劉仁軌站在門前,深深的看向李絢。
李絢腳步一頓,隨即苦笑拱手道:「岳翁放心,雖然同安郡公是最大的問題,但孫婿不會用解決有問題的人,來解決這個問題的。」
「那樣就好。」劉仁軌停步,看向李絢說道:「給你一個方法,崔相和吏部共同處置科舉之事,這對你解決這件事情有極大幫忙。」
李絢眉頭一挑,隨即緩緩的點頭。
(本章完)